沐春臉色一僵,扯動嘴角笑道:“娘娘不可,奴婢怎能亂了規矩,讓人看見了不好,還有,娘娘怎麼又說喪氣話了,您容顏如昔,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娘娘的美貌,您看看,奴婢只比您年長三歲,奴婢已經是蒼老似嫗,而娘娘您,還像是二八少女。”
皇后眉頭舒展,道:“我知道,你在打趣我呢。”神色卻怠倦不堪,不過是強撐着,她等的人還沒有來。
饒是沐春定性再強,眼淚也忍不住撲簌而落,主子骨子裡清傲至極,人前人後,便是對着老丞相也沒有用過“我”來稱呼自己,而今天她一直這麼說話,沐春心中的不安一點一點的被放大,皇后閉上眼,似乎累極了,連呼吸都輕而淺,沐春的目光一刻不敢離開她。
“姑姑。”宮人怯怯的一聲,沐春回頭瞪去,卻見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門口,她渾身一顫,跪下身去。
“皇上。”
辰帝徑自走進去,一直走到牀前,他盯着牀上的人,臉上表情透出不耐煩來,他沉沉的聲音響起:“皇后想着法叫朕來,難道是打算這樣視而不見的嗎?”
沐春忙道:“皇上,娘娘身子不適,所以才……”
“閉嘴,都給朕滾出去。”辰帝突然發火,他的眼睛有些紅,像暴躁的野獸一樣,全身散發出懾人的氣息。
沐春呆住,隨後走進來的呂公公憂心的放低聲音道:“沐春姑姑,咱們出去吧。”
沐春緩過神來,她挺直後背,福了福身,竭力控制自己想奔過去護住主子的衝動,木然的走了出去。
皇后睜開眼,辰帝一進來她就醒了,只不過他無緣無故對自己身邊的人發火,她面子上過不去,事到如今,他連敷衍都不屑,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他待她還是相敬如賓的。
心冷了再冷,痛到麻木就沒有感情了,她反而將嘴角上揚,露出嬌憨絕美的笑容,輕巧的坐起身,盈盈望着他道:“四哥,怎麼我病了,你都不來看我?”她早已經不是碧綠年華,縱是曾經最恩愛的時候,她也是最優雅高貴的千金小姐,不輕易跟他撒嬌。
辰帝站在原地,一雙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皇后臉色一黯,她的笑容淡去,轉而是一片冷清。
辰帝的心悸動了一下,這種感覺很多年都不曾有過了,她喚他四哥,這個稱呼在沒成親前,當着老丞相的面,她這樣叫過他,那個時候,她不將他放在眼裡,後來,後來她也這樣喚過他,他以爲自己的一生就是爲她而活,他做皇帝,做這世上權勢最大的人,他以爲這樣會令她幸福,到最後,她迷失在權勢裡,成了他的敵人。
淳和說她瘋了,他不信,非要親自來看看,此刻,他卻迷糊了,她是那樣清傲的一個人,不會爲了耍把戲而裝瘋來騙他,而且還對他……撒嬌。
辰帝弓着身子,用帕子掩脣咳嗽了一陣,皇后眼中浮起水霧,她僵持了許久,終於走下牀扶着他,責備道:“你太操勞了是不是?都咳成這樣了還沒有請御醫?”
她的關心,令他有一瞬間的無措。
皇后強拉他坐在榻上,自己將頭慢慢擱在他的肩膀上,辰帝神情變軟,她看不見他的臉,他才這樣放心大膽的,溫柔的與她相處。
皇帝做久了,他早就忘了該怎樣放低身段去與她相處,她的脾氣,她的倔強,不撞南牆不回頭,四皇子的事,就是要給她一個最大的教訓,辰帝眯了眯眼,是不是這個教訓太過了,反而逼急了她。
或許,她真的在騙自己。
辰帝揣摩不透,溫香軟玉在懷,他滿眼看到的都是算計。
“皇上,您喜歡我們的皇兒嗎?”皇后幽幽的聲音響起。
辰帝漠然道:“我們的孩子,朕自然喜歡。”
皇后仰頭看着他,目光有些陌生,她像端詳一個不認識的人,緊緊看了他許久,她猛地站起,舉起手用盡全力朝他打去,辰帝往後仰起,但她的指甲還是刮到他的臉,留下一道血痕,辰帝推開她,皇后跌坐在地上,她冷笑,笑聲在殿中回想:“辰珏,我恨你,我的四皇子要是死了,我就拉你陪葬,我下地獄也不會放過你和鸞妃那個賤人!”
辰帝站起,眼眸幽黯道:“你真的瘋了!”
皇后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忽然安靜下來,輕柔至極道:“辰鈺,你想不想知道當年是誰對我下毒,幾乎要了我和四皇子的命?”
“你說什麼?”辰帝的聲音在胸腔悶悶作響。
皇后艱難的從地上站起,身子晃了晃,她含笑看着他,道:“當初我動了手腳,讓你查不出真相,反而讓宮人去誤導你,你以爲我是故意下毒害自己纔會恨我的吧,我今天就告訴你,下毒的人是鸞妃,我忍了她這麼多年,就是要你看着,你最心愛的女人,她養出來的兒子,也會背叛你,又或許,她敢對我下毒,是經過允許的,這些年我是自欺欺人,我同樣也會悔恨終身,皇上,您說是不是呢……”她輕笑,容顏一如當初的清絕無雙。
辰帝眼眸像血一般的紅,他兇狠的衝過去,抓起她的手腕,將她扯到自己面前,她揚起頭顱,露出弧度優美的曲線,這一刻,他就想狠狠咬下去,咬死這個女人。
“你再說一遍!”他面目扭曲。
皇后愈發笑得柔美,道:“害我的人是鸞妃,我卻恨了你這麼多年,你沒有想到吧,鸞妃的手段有幾分幾兩,她以爲瞞天過海了,她專寵後宮十幾年,我看着一點都不眼紅,因爲我恨你,也恨這個皇宮。”
辰帝同樣恨她入骨,咬牙道:“你沒有資格!”
皇后神色怔了怔,像中了邪似的笑起來,她歪着頭,喃喃道:“四哥,我們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一眨眼,一輩子都過去了。”
辰帝心痛如刀絞。
“玄慎,我的玄慎呢,你們把我的玄慎怎麼了?啊……”她尖叫,掙脫他的手,發狂地摔身邊的東西,辰帝倉惶的退開一步。
呂公公的聲音在外響起:“皇上,皇上……”
辰帝捂着胸口,大步走出去。
皇后跌坐在地毯上,沐春跑進來,哭着跪在她身旁。“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那些話,她在外面候着,自然是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