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起月亮湖

曼珠沙華向我們簡單的介紹過月亮湖。

在傳說中,那是女神沐浴的地方,是聖潔的象徵和代名詞。神奇的是,月亮湖一半是淡水,一半是鹹水,湖水存留千百萬年卻毫不混濁。

月亮湖,也是騰格裡沙漠諸多湖泊中惟一有海岸線的原生態湖泊。在它數公里的沿岸,挖開薄薄的表層,便可露出千萬年的黑沙泥。那些黑泥,據說能夠讓女人永葆青春,是生命和生機的靈丹妙藥。

這裡是當地人和旅人聚集的地方,也是我們唯一可以得到安全休息的地方。

因爲一旦越過了這裡,便是真正的沙漠深處,巨大的沙丘此起彼伏。我們的越野車再也難以企及,因此必須要在這裡更換座駕,購買沙漠之舟——駱駝。

不管聽起來如何,我們很快就要見到這傳說之中的聖湖了。

和曼珠沙華這一番言語之後,我的心情反而有了些許的寧靜,胸中那種說不出來的煩悶和傷懷,也漸漸的平和下來。

又是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一晃而過,在這沙漠的土地上面,完全看不出任何時間和空間的改變。

師父忽然在我身後自語,聲音像是在吟唱一首詩歌:騰格裡沙漠,蘇武在此牧羊;成吉思汗在此長眠;王維的一首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慨嘆千古流傳。

我奇道:“師父,難道您也曾經來到過這裡?”

後視鏡中,師父的目光泛起了一絲漣漪,似乎帶着滿心的期許:“我守陵一族中的大哥,就是在泰陵地宮之中曾和你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一位。曾經遠行天下,到草原和沙漠遊歷。我曾經聽大哥講述過旅途的經歷。”

頓了一下,接着道:“真沒有想到,很多年後的今天,我現在竟然也要騎上駱駝,穿越騰格裡沙漠,讓漫天黃沙把我帶到另一個空間。”

不知爲何,當師父忽然說起這些話語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她似乎更加年輕了。

但突然有暗自覺得自己十分愚蠢。師父只不過是心理年齡稍大一些,其實真實歲數上面,也僅僅是比我大上十幾歲而已。在她這樣的年紀,甚至有的時候也可以叫做“年輕女孩”吧?

當師父娓娓道來的時候,曼珠沙華在旁邊聽得異常認真。

這樣的態度卻我不解,這個女人在和我說話或者相處的時候,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好像不捉弄我一番,這一刻就過得不痛快。

但是到了師父那裡,面對的師父的時候,她卻說不出來的客氣和尊敬,似乎真的將師父當成是長輩對待。

曼珠沙華接道:“師父啊,我到的地方其實很多。此前來到沙漠中的時候,去爬沙丘。上前一步,退下兩步,足夠讓人絕望到了想去死去的境地。”

師父聽後微微一笑,就好像這樣的感覺感同深受一般。

此刻,天光已大亮,我們竟然開着這大排量的越野車在沒有路標、沒有前進方向指引的荒原沙漠之中行駛了整整一夜,前後加起來足有十個小時以上。

車裡的燃油也已經快要見底了。

我不由的詢問還有多遠能夠到那個傳聞之中的月亮湖。

曼珠沙華說道:“應該再有幾十公里就到了,希望我們的郵箱還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

我再也不敢狂踩油門,萬分謹慎的勻速前進。

忽然之間,曼珠沙華喊我停車。我不知所以,但立刻聽取了她的意見。

越野車停下之後,她匆匆說要下車看看前面的路上情況。並且叮囑我,讓我如論如何不要打開車門。

看她興師動衆的樣子,我心中一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子的大事。

曼珠沙華卻說:“天亮之後,那座寶藏宮殿“亡靈國度”將開始新一輪的遷動。我們即使開的再快也沒有必要了,因爲我們的前進方向,很有可能和最終的目的地南轅北轍。所以,現在我要去做一件對與重新規劃路線非常有利的事情,你們大可以安心的在車上休息睡覺,保持體力和精力。”

當我問她究竟是去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她卻笑而不答,只是匆匆的離開了車廂。

我的眼前一花,就覺得在朝陽和沙土塵煙裡面,她曼妙的身姿就這樣不見了,好像憑空消失一樣。

我嚇了一跳,使勁的眨着眼睛。

師父卻在後排座位上面忽然笑了:“徒弟,你在看什麼?難道是在比較不成?”

我愣了一下:“師父,您在說什麼?我怎麼沒有聽明白?”

師父接着笑道:“自然是比較女孩們的身材了!”

我臉上一紅,連忙解釋道:“師父又取笑我了。這個小曼姑娘,可是一個惹不起的姑娘,我躲還來不及呢!剛剛看見她移動的身法,又快又詭異!一下子就不見了,簡直不像是人……”

師父的語氣嚴肅了許多:“徒弟,這個女孩子我和她接觸不多。但已經發現她的本事非同一般,而且身上還隱藏着無數的謎團疑點。咱們一定要和她保持着密切的關注,不然的話,一旦她真正對我們不利,就連師父也沒有把握能夠對付的了她。”

我完全同意師父的觀點,再想和她商量些什麼,通過後視鏡卻發現她已經開始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我開了一夜的車,也已經是疲憊至極。很快便進入了沉睡的狀態裡面。

閉上雙眼之前,再次看了看車窗之外!身陷騰格里腹地,周身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黃沙,此時才能從內心理解其含義,騰格里,確實是天漠!

不過天漠不代表天堂,她更像是一個被神靈遺忘的地方。寸草不生,黃沙漫天,空氣中嗅不到一絲水潤的氣息。可以說這裡沒有春天,如同被施了咒語,永遠禁錮在生命起始之外。無生亦無死,此地也許已經脫離了生死輪迴吧。

夢中出現了這樣的景象:在月亮湖沙漠旅店買下了騎行的駱駝,另配了一頭馱行李的駱駝和嚮導。我和師父、曼珠沙華便開始了迷途穿越之行。風沙席捲而至,幾乎要將我們騎着的坐騎掩埋掉。

終於又一次成功的脫離了黃沙風暴,把自己拋棄在天地間。於是在這無邊的大漠裡,如同進入了一座迷宮,那盞曾經指引我方向的星夜光芒,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信念成爲我們是否能活着出去的唯一寄託,駱駝是我們最忠實的夥伴。

“砰!”

一聲巨響,讓我從夢境之中驚醒!

夢中的狂風竟然真的的出現了!狂風吹着口哨席捲而過,衝擊着越野車的前風擋玻璃!我甚至覺得那狂躁的風即將從玻璃的縫隙之中鑽進來,那是一種裹着死亡氣息的陰冷,甚至讓人戰慄。

我沒有任何猶豫,將車座椅上面的外衣重新裹在身上,驅除寒意。

再看車窗之外,視線所及範圍滿目金黃。那些如金字塔般棱角分明的沙丘縱橫,總在高高隆起的脊樑上飄起一條條高聳沙線,如同雪山之巔的浮雲亂舞。平鋪的沙地上泛起一條條波紋盪漾開來,這是沙漠的漣漪。

我的心狂跳不止,不由的想到:這些沙丘,難道便是我麼最終的歸宿麼?這裡究竟是沙漠,還是沙的海洋?

“砰!”

又是一聲巨響。

我的心中狂震,眼前的事物再次變幻!車窗之外什麼都沒有,只有平靜的朝陽籠罩下的沙漠!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剛纔我僅僅是在夢中清醒?難道說,這是一個夢中的夢?這樣的情形我從來沒有發生過,我的冷汗順着額頭留了下來,全身都變的冰涼起來。

從昨夜出發開始,我始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一次前去尋找亡靈國度,將是所有的經歷之中,最危險、也最爲難以預判的一次。

正當我深沉呼吸的時候,一個聲音鑽進了我的耳朵裡面,讓我猛然清醒。

我側臉一看,竟然是曼珠沙華。不知何時她已經回來了,並且還打開了車門,鑽回到了的副駕駛位置。

我驚訝無比:“小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能夠鑽進車裡?”

她眉頭一皺:“張浩,你難道忘記了?剛纔我敲着玻璃,是你給我打開的車門?可是我看你的樣子滿眼無神,倒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我搖頭道:“這不可能!我剛還在做夢,怎麼可能給你開門?”

曼珠沙華的臉上陰晴變化:“很有可能是你在夢遊中給我打開的門。也許你心裡面惦記的事情太多了,也許你太需要休息了,所以纔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頓了一下,接着道:“張浩,你知不知道,這樣非常危險!如果車子外面有意外發生,你卻通過潛意識的開門,要倒大黴的!”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我堅信,人在潛意識之中,確實會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來。

忽然之間意識到,在我清醒過來的這段時間之內,師父始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我連忙轉過臉去觀看,後排座位上面竟然空無一人!

我心中更加驚慌!怎麼在我休息的時候,師父也不見了?她究竟去了哪裡?

曼珠沙華雖然也是一臉的驚詫,忽然卻正色道:“張浩,你的師父也是女人,也許……”

我立刻明白了曼珠沙華所說的意思,暫時收起了一絲擔憂。但是在師父沒有回來之前,我們卻不能夠繼續朝着月亮湖去前進了!只能在車中靜靜的等待。

沉默了一陣,我終於開口:“小曼,你剛纔出去了至少有兩個小時吧,究竟做什麼去了?看你一臉嚴肅,難道是遇上了什麼阻礙?”

曼珠沙華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真沒有想到,張浩你還會有這麼細心的時候!不錯,我剛纔利用自己所知曉的路線,前去探尋確定月亮湖的方位。沒有想到的是,那邊似乎出了非常特殊的狀況……”

我奇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特殊狀況?”

曼珠沙華稍有猶豫,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月亮湖那裡發生的事情太過奇怪,一句半句也說不清楚。還是等到你師父回來以後,咱們再做下一步的安排和打算。”

我知道,只要是曼珠沙華說出來的話,應該很難改變了。所以我們便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等候着師父的歸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好像是靜止一般。車輛儀表上面的時間標註,剛剛走過了一個小時,卻感覺像是過了整整一天那麼的漫長。

終於,耳朵裡面傳來了細碎的人腳踩在沙中的聲音,這樣的聲音由遠及近,周圍沒有別人,這一定是師父回來了。

我警惕的看着窗外,果然是師父。

只見師父拖着疲憊的身軀,緩緩而行,竟然完全不像只是隨意離去的樣子。而像是負傷一般!

我立刻將車門打開,請師父進入車內。

師父的一條腿似乎已經不太靈便,臉上的神色,更異常緊張嚴峻。

她看了看我和曼珠沙華,沉聲道:“你們注意到沒有,剛纔車子外面,有奇怪的動靜!”

我吃了一驚:“什麼動靜?爲什麼我沒有留意到?”

師父低聲道:“徒弟,我之前從來沒有見到你會睡得着麼死沉的樣子。雖然已經呼喊過你的名字,卻沒有見你醒來。所以,爲師才決定獨自查看。”

我立刻問道:“怎麼,車周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師父一陣沉默,終於說道:“剛纔忽然有一陣狂沙捲過!我似乎看到那團沙影之中,有幾個人形的暗影,很像是傳說之中的沙漠之鬼……”

“沙漠之鬼?!”

我和曼珠沙華同時驚呼起來!

我驚呼是因爲這個稱呼聽起來十分可怕,而曼珠沙華則顯然曾聽說到過這樣的名字!

她自語道:“壽前輩說的沙漠之鬼,難道就是幾百年間流傳的那個故事?那個能夠隱藏在黃沙裡面,襲擊路人的半人半鬼的怪物?”

師父重重的點了點頭,並且補充道:“剛纔我在鑽進了那片黃沙之後,就受到了一團黑影襲擊了。但是轉眼之間,黑影就消失不見了,就好像是在日光中,直接蒸發掉一樣!”

曼珠沙華爆處驚詫之聲:“那就是了!我想我知道在那月亮湖周圍,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了!”

我心中一驚,問道:“難不成,在月亮湖周圍也發成了同樣的事情?”

曼珠沙華不置可否,重重的點了點頭:“張浩,咱們的越野車還有更多的燃油麼?”

我重新將車輛的火打着,發現油表已經見底,處於紅線刻度之下。

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汽油剩下的不多了,也就只能跑個十幾公里,多的話二十幾公里。”

曼珠沙華堅定地說道:“只有這樣了,咱們這就前往月亮湖,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可以讓我們利用的東西。”

我迅速啓動車輛,在曼珠沙華的指引之下,在風沙之中前行。

眼前似乎出現了巨大的海市蜃樓,那天的一邊。蜃樓和我們前行方向的沙漠地表一樣,出現了巨大的沙丘圖案形狀,好像地平線就是一面巨大的魔鏡,將一切萬物都映照在裡面。

這一段沙路極爲難行,爲了避免車輛拋錨,我一直將行進模式開到低速四驅的狀態,在這樣的狀態之中,燃油的消耗要遠遠大於正常行駛的時候。

但是沒有辦法,我們既要爭取達到月亮湖附近,也不能讓車子就此陷入深深的沙坑之中。

師父坐在後排一言不發,簡單包紮傷口之後,只是將自己的身子朝着正副駕駛室的中間空隙處探了出去,警惕的盯着前方的一切。

我能夠明顯的聽到師父不斷劇烈的心跳聲音,似乎她還沒有從不久前的襲擊她的沙漠鬼的陰影中走出來。

曼珠沙華則像是所有人中最爲焦慮的一個,若不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面,幾乎就要將我手中的方向盤將搶過去了。

一種莫名的恐懼在蔓延,因爲此刻透過車輛的擋風玻璃,實在是能見度太低了。

我不住的詢問還要多遠的距離,曼珠沙華卻一直答道說“快了”。

忽然之間,我們所駕駛的車輛猛然朝着前面一滯,車子一竄一竄的。

我眉頭一皺:“他媽的,該不會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拋錨了吧!”

看了看車輛的儀表盤,油表的指針已經撞到了底下的刻度上面。看來,這一回真的是燃油耗盡了,越野車因此也停了下來。

我看了看曼珠沙華,又看了看身後的師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提議道:“既然這樣,看來只能步行到月亮湖了。師父受了傷,不如由我和曼珠沙華一同前往,如果尋到了駱駝,便帶着駱駝回來接師父。”

師父果斷的搖了搖頭:“不能這樣安排!我們現在本來就只有三個人,可以說是人單力孤,而這大漠之中的行程纔剛剛開始。你們兩個畢竟年輕,萬一有個閃失,很有可能栽在了沙漠裡面。我跟你們同去,也好相互之間有個照應。”

見到師父執意如此,我也不推脫。除了貼身防衛的武器之外,我們三人只帶上了每人一瓶清水,便離開了越野車。

車輛之上還有我們穿行大漠所使用的其他工具設備,但我們現在的首要目的是去尋找駝隊來代替這輛越野車。完全可以輕裝上陣,將這些東西暫時留在車中,等到事後再回來取。

車外,黃沙迫不及待的席捲而至,鑽進了我們的口鼻之中。曼珠沙華用一張紗巾矇住了眼睛,同時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

師父腿上受傷,走在了三人隊伍的中間,而我手持拂塵銀槍,作爲最後的守衛,走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這柄拂塵銀槍是我在一處大墓之中得到的驅邪殺器。是一柄拂塵和一根短棒銀槍合二爲一製成,鋒利無比,遠比一般的武器威力大的多。

我們刻意的降低身體的高度,並且時時留意腳下。因爲那傳說之中的沙漠之鬼,不知道何時便會重新從黃沙之中出現,包圍並襲擊我們。

幸好,在曼珠沙華的帶領之下,我們沒有遇到絲毫的意外。遠處的天空之上,似乎出現了一個朦朧的深藍色的倒影,這個倒影的樣子是如此的深邃美麗,就好像是另外一片天空,另外的一片星河。

曼珠沙華低聲說道:“你們看!那邊天空映出來的影子,就是月亮湖了!我們就快要到達了……”

想到一旦到達了月亮湖的範圍之內,就有成型的房屋刻意躲避風沙,還有駝隊可以讓我們繼續路程。心情終於變得明朗起來,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正當我們三人相互攙扶,朝着那片廣袤的湖泊前行的時候,忽然之間,漫天的黃沙之中,出現了一個蒼白灰暗的影子。

這影子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死人頭骨,從遍佈黃沙的大漠深處的地下鑽了出來。蒼白灰暗的影子上面,似乎還另外帶幾處陰影,深深的凹陷下去,更像是死人頭骨臉孔上面深陷的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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