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籃球?聽她說到這件事,我想起了同樣愛好打籃球的齊明。我記得齊明說過,夏藍宣很喜歡看他打籃球。我問她,“如果我沒猜錯,你哥哥以前打籃球也是穿的6號球衣吧,你是因爲這個纔對齊明有好感的對嗎?”
她愣了一下說,“沒錯,我第一次看他打籃球,就想起了哥哥,他的球服和哥哥的一樣。我喜歡看他打籃球,因爲,每次見他穿着6號球衣打球,我就覺得哥哥又回來了。”
原來,齊明只是一個替代品,她從未曾真正喜歡過他,好在,後來她良心發現,直接斷了齊明的念頭,不然,這傻小子定會受到不小的傷害。
她接着說,“後來,我上了小學,哥哥到了另一所學校念高中,開始了住校。那以後,我每天都自己上學,放學後自己回家,我覺得很孤單。
每當我想哥哥的時候,就偷偷跑到他學校去,門衛的大爺不讓我進,我就告訴他,我要進去找哥哥,我一會就出來,他看我可憐,就讓我進去了。”
“我知道哥哥的班級,一路問了過去,每次哥哥看到窗外的我,都會馬上出來,摸着我的頭說,小妹,快回家啊。我看着哥哥,紅着眼說,媽媽都不理我,我想你陪我玩。”
“這個時候,哥哥都會直接抱着我下樓,帶我去小賣部買零食,還帶我去看他打籃球,我就又會高興得大叫,彷彿回到了從前的日子。長大了我才知道,哥哥是逃課在陪我玩,給我買零食的錢是他的生活費。”
“哥哥每次放假都會回家陪我玩,而平時,每當我想哥哥了,就會去學校找他,他從來都不會嫌我煩。就這樣,度過了哥哥高中三年的日子。”
“那年,哥哥考上了大學,要去省城唸書。我明白,以後再要見哥哥就不容易了。送哥哥走的那天,我哭得很傷心,我想要跟着哥哥去,被母親死死拉着,我就去咬她的手,她也不放開,直到把她的手都咬出了血。哥哥坐的車子也消失在了視線中。”
“我開始了每天盼望放寒假的日子,因爲我知道,只有放了寒假哥哥纔會回來。好不容易熬到了寒假,哥哥也帶着給我買的大笨熊回來了。他說,妹妹,我不在的時候,這個大笨熊就是我,你不高興的時候,就打他,你高興的時候,他也陪着你一起笑。”
“我抱着棕色的大笨熊,眼中全是淚水,這就是我的哥哥,我最親的人,對我最好的人。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人長大了要結婚,要離開父母,兄弟姐妹要分家,我以爲我可以一輩子都和哥哥住在一起。”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一個月的寒假飛快就過去了,哥哥又要回學校。我再次不捨地送走了他,這一次,哥哥讓我不要哭,他說很快就放暑假了,到時候可以陪我玩兩個月。我聽哥哥的話,強忍着淚水沒有哭出來。”
“我又開始了每天數着手指頭算日子的生活,我盼過了春天,到了夏天,到了我放暑假,哥哥卻再沒有回來。有一天,爸爸和媽媽把我交給了爺爺,說他們要去找哥哥,我說我要一起去,爸爸打了我,我哭得更傷心了,我覺得他是壞人,只有哥哥對我好。”
“最後,爺爺拉住了我,我看着爸媽上了車。我開始盼着他們把我的哥哥帶回來。三天後,他們回來了,可是,我沒有看到哥哥。我問他們哥哥哪去了,他們說,哥哥走了。”
“我不相信,我說我要去找哥哥,媽媽拉着我說,宣宣,你哥哥死了,永遠不會回來了,你懂嗎?我打着媽媽,一遍遍說着,你騙人,你騙人,直到媽媽臉上全是淚水,抱着我哭了起來,那年,我9歲。”
“那天以後,哥哥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天天做夢都夢見他,他還陪着我一起玩,給我買零食吃,我問他,哥哥,你到哪裡去了。他每次都不回答我,就是笑着看我,說會永遠陪着我。”
“夢的最後,他都要離開,我不讓他走,他說我不聽話就再也不陪我玩了。我怕他不來,便放他走了。每次醒來,我的眼中都有淚水。”
“慢慢地,哥哥在夢中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我感到一陣害怕,我怕自己會記不住他的模樣,會逐漸地忘了他。有一次,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裡,哥哥全身是水,他不停地說,妹妹,好冷、好臭,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他躺在一個全是水的櫃子裡,很難受。”
“我問他在哪裡,他突然就消失了,從此,他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夢中。哥哥是在讀書時失蹤的,我覺得哥哥的離開很奇怪,我想要考上他的學校,去探知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我考上了哥哥當年的大學,報了與他相同的專業。踏進S大的那一刻,我有了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我覺得哥哥就在這裡。整個校園都有他的氣息,我又開始夢見他。”
“但每次,他都是渾身滴着水,重複地說着,妹妹,我好冷。我想要去抱住他,給他溫暖,可是我總是抱不住他。”
“直到這學期,我們上了解剖課。看到實驗室的櫃子,還有被藥水泡着的屍體,我想起了哥哥夢中的模樣,和他說的話。我有了一個疑問,難道哥哥也被泡在了櫃子裡?”
我插嘴問她,“所以你去翻動每一具男屍的身體,是爲了找到當年夏文濤身上的印記嗎?”
“你很聰明。沒錯,哥哥的背上有一個牙印,是我小時候不懂事咬的,我把哥哥的血都咬出來了,他都沒有推開我,強忍着痛,最後,他的背上就留下了兩排牙印。後來,我總是指着牙印對他說,哥哥,你是我一個人的哥哥,你身上有我的印記。”
“那天,我看見那具屍體動手抓你,心中一凜,猜測那正是哥哥,於是顧不得同學的眼光,去翻看他。當我看到背上的牙印時,忍不住掀開了頭上的白布,然而,並不是哥哥的臉,可是,那牙印明明就是我咬的啊。”她很是不解。
我心想,當然不會是夏文濤的臉,因爲頭都不是他的頭。我不知道夏藍宣能不能接受自己最愛的哥哥被人分了屍的事實。
“這就是我的故事。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了吧?”她看着我,眼中已是淚光閃閃,剛剛的一段回憶再次觸及到了她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我不知道這個姑娘是否可以承受住事實,我看了看小佳,希望她幫我做決定。只見她點了點頭,也對,她到這裡來不就是想弄明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嗎,她有權利知道事實真相。
“你的哥哥,被他的老師殺了……”我以這樣一句話開頭,是想讓她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聽我講完,夏藍宣從最開始的不停搖頭,到中途淚水不斷,表情已經變得麻木了。她癡癡地看着遠方,一動不動,我不忍看她的樣子,別過了頭。
“哥哥,你受苦了。妹妹不會再讓你受冷的。”良久,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段佳,麻煩領我去那個人的屋裡,我要帶哥哥回家。”她看着小佳,哽咽着說。
是啊,回家,夏文濤,你不用再遊蕩了。
吃過午飯,我便決定去澤木措的家裡,找到那個裝有夏文濤頭顱的盒子。在警務室裡,臨走的時候,他告訴我們,門口的地毯下面有一把備用鑰匙。
小佳履行了承諾,給夏藍宣打了電話,讓她和我們一起過去。
去了家屬區很多次,這一次的心情與之前的都不一樣,我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去澤木措的家裡了,應該也是最後一次去家屬區。
到了澤木措的樓下,意外地,我看到了念空。他帶着他兒子,坐在樓下,好像在等着誰。
我走了過去,對他說,“別等了,澤木措不會回來了。”
他擡起頭,看着我們。我想他一定是看出了我和小佳臉色不對,遲疑着問,“師弟出事了?”
我沒有回答他,小佳點了點頭。
我準備上樓,念空也站起了身。這次,我沒有心情扶他,拉着小佳就往上走,他還是一瘸一拐地跟着上了樓梯。
走到澤木措家門口,我從地毯下拿出了那把鑰匙,打開了門,我們五個人都進去了。
剛進屋,念空就說,“這屋子不對勁,有股腐臭味。”
我使勁聞了聞,沒什麼異味,便說,“你鼻子有問題吧。”我知道這屋子裡有一具死了十一年的頭顱,但是它應該已經只剩下骨頭了,不可能會有腐臭味的。
他沒有理我,徑直往澤木措打坐的那間屋走去,我們三個連忙跟了過去。進了裡屋,念空走到了神臺前,站在那裡沒有動。神臺上面有一個突起的東西,被紅布蓋着。
我看了一眼念空,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東西。我上去揭開了紅布,露出了一個黑色的木盒子。
“好大的戾氣,黑檀木盒子竟然都不能完全封住。”念空自言自語着。
我聽見他的話,心裡還是怵了一下,他都說戾氣重,那盒子裡必定有凶煞。
他看見我的樣子,似是輕蔑地笑了一下,說,“現在是白天,你怕個啥。”
我心想,媽媽的,還不是你在那裡裝神弄鬼,神經!在我想的這一會功夫,他已經蹲下來準備打開那個盒子,我們都緊張地看着蓋子被打開。
不出所料,一具骷髏出現在了我們面前。一旁的夏藍宣控制不住,蹲了下來,雙手扶着盒子的兩邊,號啕大哭起來,哭聲中,夾雜着一聲聲的“哥哥,哥哥”,是那樣的悽慘、悲涼、與絕望。
我們幾個人就這樣看着他,任由她發泄出十一年來心中的無限思念之情。
她一直哭了十多分鐘,直到最後嗓子都沙啞了,身子趴在了神臺上,頭靠着那個盒子,與她的哥哥挨在了一起。
小佳上去想要扶起她,她抱着盒子慢慢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我說。
我向外面走去,小佳扶着夏藍宣在後面。走了兩步,我感覺她們站住沒有動,轉過頭來,夏藍宣眼淚花花地看着我。
此時我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已經沒有了之前因她拒絕齊明而產生的不滿,知道了她的故事,我更多地是爲世間這樣深厚的兄妹情而感動,爲她的執着而感動。
我看她像是想說什麼話,便說,“你還想問我什麼?”
“你不是說哥哥的魂魄是存在的嗎,並且我也多次夢見了他。既然如此,能不能讓我見見他?我知道你們一定有辦法的。”說這些話時,她幾乎是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認識的人中,清風道長有這個本事,可是他不在這裡。澤木措也可以招魂,可是他現在沒有辦法做這件事。而小佳,純粹是理論派的,我沒想過她會這種法術。
“師兄,你可以幫她的,對嗎?”是小佳的聲音。
聽了她叫“師兄”,我纔想起,站在面前的念空似乎也是個法術高強的人,澤木措曾經說過,念空的道法比他高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