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成紹站直着身子,正等着那軍輥的落下,心頭一陣悲涼,原本以爲,這麼些年來,那個人會對自己有了愧疚,有了親情,虎毒不食子,可是在他的心裡,權勢江山,比起自己這個原本就遺棄了的人來,算得了什麼……兒子於他來說,也許,只是棋子……工具?
那拿着軍輥的侍衛軍輥舉得老高,用力正要打下去,眼前的受刑之人突然變成了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那軍輥堪堪落在素顏的腰間時,生生停住了,勁風仍將素顏的裙裾吹得飄起,但她嬌柔的身子筆直的挺立在葉成紹身前,清亮的眸子裡帶着憤怒地遣責,那侍衛的軍輥就頓在了手裡,再也提不起來。
“娘子,你做什麼?”葉成紹荒漠的心靈裡,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素顏那一聲嬌喝就像天降的甘瀮,悲涼的心頓時溫暖甜了起來,轉過身,見她嬌弱的身子堅定地檔在了自己身前,像只小母雞一樣,張開自己柔弱的翅膀護衛着自己,心裡頓時像是打翻了蜜灌,甜得他的五臟六府,四肢八骸都充溢着幸福,滿滿當當的,連身上的每個毛孔都覺得舒泰一起來,一把將眼前這個小女人攬在了懷裡,臉上笑得春光燦爛,哪裡有半點受刑之人的痛苦之色。
親生父母遺棄又如何,養母算計又算得了什麼,那些人既是放棄了他,那就全TMD滾蛋吧,他不強求了,他只有她就好,有她,就有了全世界。
“傻娘子,這軍輥要是落下來,會打傷你的。”葉成紹將素顏擁在懷裡,甜蜜幸福的同時,他一陣後怕,感覺背上都出了冷汗了,他的傻娘子阿,竟然爲他攔軍輥,知道不知道軍輥比板子會強上好多倍,一捧子下來,她那嬌弱的身子怎麼受得住?
“不怕,我不能讓他們傷着你。”素顏自葉成紹懷裡擡起頭,心疼地看着他的臉,伸了手,撫着他光潔而明亮的額頭,憂急地問:“你……可有哪裡受傷?”
葉成紹低着頭,臉上洋溢着甜得膩死人的笑容,陽光而得意,渾不在意地說道:“沒有,娘子檔着了呢,沒打得下來。”一滴清淚,卻是盈上了眼眶,聲音,也有些哽咽。
“沒有就好,走,咱們回家去,不呆在這裡了。”素顏鬆了一口氣,牽起他的手道。
“好,回家去,不呆在這裡了。”葉成紹像個乖寶寶一樣,任她牽着,真的就跟着她往外走。
東王世子冷傲晨護着素顏走了過來,離那行刑之處還有一段距離,身邊的女子突然就提裙發力跑了起來,像一陣風一樣,向那個正要受刑的男子撲了過去,在那軍昆正要落下的一瞬間,堪堪攔在了那男子的身前,寒風吹過,那女子裙裾翩翩,柔弱得似要隨而飄逝,偏生她一臉的堅毅,穩穩地,堅定地攔在了那男子的身前,大膽喝道:“誰敢打我相公!”
冷傲晨的心突然就一陣酸澀,一陣心疼,像是被人用絲線勾纏住了心臟,密密匝匝的痛頓時瀰漫開來,人海茫茫,他遇到了她,相逢不過一日,他便看到了她才華橫溢,聽到了她高亢激揚的歌聲,感受到她如男子般的英烈,求他時的楚楚可憐,柔弱得連他的心都是軟的,此時,再見她勇敢,大膽的一面,讓他震驚,更讓他失落……葉成紹臉上那甜得膩人的幸福此刻讓他感覺好生討厭,更是……好生嫉妒。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對那個男子如此深情,如此維護,如此的爲他不顧一切,那個男子,真有那麼好麼?
冷傲晨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的嫉妒一個男人,嫉妒得心裡像吞了一百顆酸梅,那種酸得牙都要掉的梅子,心裡酸成了海,偏那男人還笑得春光燦爛,笑得那麼的……欠抽。
晚了,太晚了,遇到了又如何,終究是晚了。他是遲到的人,也許只是遲到了一個月,也許,只是遲到十幾天,但是,不管是遲到了多久,他……都是後來人,他從沒想過,遲到二字能讓他如此生恨,如此無奈,竟像是千斤重石潰壓在他的心上,沉重得,讓他透不過氣來。
兩個行刑的侍衛終於回過神來,這算什麼事?受罰之人,一下都沒挨着就要走?
“對不住,世子爺,您這……”其中一位伸臂攔住了這對恩愛小夫妻,可是,明明應該喝斥的,可是,他的聲音卻怎麼都硬不起來,那女子清清亮亮的眼睛淡淡地看過來,眼裡的遣責更深了,好像他犯下了滔天大罪一樣。
另一個卻是大聲喝道:“世子,您想抗旨不遵?”
葉成紹斜了他一眼,冷冷看着他道:“走開。”
侍衛手中軍輥一橫,攔住他道:“皇命在身,請世子成全!”
葉成紹護着素顏,向前逼近一步,沉聲道:“讓開,不然,別怪本世子不客氣!”
話音剛落,守在亭子周圍的侍衛頓時呼啦啦地圍了上來,將葉成紹和素顏圍着一中間,其中一名侍衛長身挎長刀,走上前來,聲音還算客氣:“世子,請服刑後再走。”
“我若不呢?”葉成紹此時的心情有種破釜沉舟的壯烈,多年來的怨憤在這一刻暴發,他真的很想試試,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就會親自下令殺了他。
素顏緊緊握住葉成紹的手,她很明白,很瞭解葉成紹此時的心情,正是瞭解,所以才更加心疼。
二皇子和上官明天都站在不遠處看着,二皇子過來之後,才知道葉成紹與陳閣老發生了衝突,但他沒想到,皇上會真的要懲罰葉成紹,葉成紹那傢伙也忒無賴了些,堂堂閣老,朝之重臣,他想打就打,真是個光輥性子,不過也好,這樣的人,終究是成不了什麼大氣的,這會子二皇子半隱在梅林裡,遠遠地看着,半點也沒有想上前調解的意思,葉成紹與陳家便是鬧得再兇,於他有百利而無一害,他在等待時機,等待那個最佳現身的時機,既要讓葉成紹因此而感激,又不能太過得罪了陳閣老,更不能因此而惹得皇上不快,所以,他淡定看着眼睛的一切。
但是,令他料想不到的是,素顏突然衝了過來,那個女子,那個平素看起來總是淡定從容,機智靈慧的女子竟然像一隻護雛的小母雞一樣護在了葉成紹的面前,明明纖弱的像一根隨時就會折斷的揚柳,膽子卻是比天還大,敢昂首迎向那擊下來的軍輥,清澈的眸子裡,滿是堅毅。
二皇子只覺得自己一口鋼牙都快咬碎了,看着葉成紹刺目的笑容,真有想親自上前去捶他一頓的衝動,這小子也太好命了吧,憑什麼,父皇母后當他心肝兒似的疼着,那個女子,還拼了死命的護着他,若是尋常女子也就算了,偏生是她,是那個能吸引萬衆目光,光彩四射的京城第一才女,這讓二皇子的心上像爬了一千隻蟲子,又癢,又酸,還有點麻麻的痛。
而此時的上官明昊,他發現了是東王世子將素顏帶過來的,不由好生惱火,這位世子不好好地呆在一邊等着上臺表演,湊什麼熱鬧,不知道那女子最是大膽的麼?竟然讓她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那侍衛的軍輥若不是停得及時,真要打下去,她會受得住麼?
一時,又恨,藍素顏,當初你把我看成一隻螻蟻還不如,如今你嫁給了葉成紹這個渾蛋,他何時好生維護過你,他只會闖禍,只會胡來,你……竟然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你那是什麼眼光啊……
真想衝上前去,將那個讓他痛,讓他憐,更讓他的女人從那人男人的懷裡挖出來,抱走,收藏起來就好,偏生她還對那個男人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呵護倍至,好像那個男人受了全世界人的欺侮一樣……
上官明昊的雙手再次握緊,這一天裡,他不知道自己有幾次被指甲傷了手心,只覺得,那刺痛來得不夠激烈,如果有可能,他想拿刀子一下一下的割裂自己的皮肉,只要能壓過那心碎般的沉痛就好。
可是,錯過了,真的錯過了嗎?當初,究竟是誰的錯,爲什麼會到了如今這步田地,這些日子以來,他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如果,當時他第一次見她,就能預料到現在的心痛和後悔,他會將她緊緊的抓住,再也不放開,如果,自己能夠態度堅決明朗一天,對藍素情和劉婉如狠心一點,是不是會有不同的後果?
如果……沒有如果……好些事情,都不可以從頭再來,他好恨,恨這時間不能倒流,恨這一切都再難挽回……
亭子裡的人終聽到了外頭的動靜,皇上皺了眉問道:“出了何事?外頭如此喧譁?”
劉尚書聽了便走到紗籠外,轉頭便看到葉成紹正與侍衛對恃,早該開始的刑罰卻是中斷了,而葉成紹的身邊,正是站着那位在今天比賽現場奪得頭魁的女子,好像……是那葉成紹的新婚妻子?
劉尚書眼裡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很有些莫名,先前葉成紹並未對受刑作何反抗之舉,如今這樣,難道是……那個婦人的緣故?那也……太大膽了吧。
“皇上,葉成紹小賊竟然抗旨不遵,不肯受刑,還想要反出去!”劉尚書正想着,一會子要如何組織語言向皇上稟報,卻聽到身後陳閣老拔高了聲音說道。他頓時脖子一縮,很後悔自己剛纔怎麼就八卦了,要先跑到外頭來看這事,失策啊,失策。
皇上聽得劍眉一挑,眼神凌厲地看着陳閣老,這個老東西,給他點顏色,他就開染房了,外頭那個人與自己是什麼關係,別人不知,他難道不知道?
不過是看他是兩朝元老,成紹那小子又做得太過,纔給他挽些顏面,忍痛打成紹幾下,如今不管成紹如何頑劣,這老東西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說成紹那孩子要反的話來。
那孩子只是性子偏激,但本性純良,更是淡泊的性子,死老東西,不知道有的話是不能隨便說的嗎?
皇上狠狠地瞪了陳閣老一眼,轉過頭,向壽王看去,壽王爺立即起了身,對陳閣老道:“閣老啊,東西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亂說啊,世子爺是個胡鬧的性子,小孩子心性,哪裡知道什麼反不反的,哎呀,您剛纔怕是腦子摔壞了,快,別站到風口子上了,進來歇着吧。”
那邊的陳王也很見機的起了身,同壽王一道走了過來,一個一隻手,挽了陳閣老就往裡走。
護國侯這時也站了起來,向皇上一躬身道:“皇上,微臣出去看看,去把成紹那孩子叫進來,他這會子是犟到了,他那性子您知道,最是服軟不服硬的,您可別跟他生氣,爲那渾小子不值當。”
皇上聽了冷哼一聲道:“快去,將那臭小子給朕叫進來,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想翻了天了,仗着太后和皇后的寵愛,越大越渾蛋了。”
護國侯聽了趕緊地走了出去,一看那陣勢,倒吸了一口氣,侍衛長的長刀都拔出來了,而葉成紹就揚着脖子,任那凌厲的刀鋒舉在他頭上兩尺高的地方,而最讓他震驚的是,他身邊的那個女子,竟然與葉成紹一樣,堅強地站在那長刀之下,臉上毫無懼色。
再不敢遲疑,護國侯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大聲道:“住手,發生了何事!”
侍衛見護國侯過來,忙讓開了一條道,護國侯可是掌管御林軍的,整個宮庭侍衛都在他的統領之下,見到大領導一聲怒喝,那侍衛長立即放下了長刀。
葉成紹在宮裡的地位,身爲侍衛長的他哪裡不知,只是皇命在身,他不得不執行,而且,這世子爺也太囂張了點,皇上那二十軍輥哪裡會真打,不過是做做樣子,這位爺卻是偏生要正面對抗,那不是讓他們這些下面的人爲難麼?
還有這位世子夫人,你添什麼亂啊,哪有這麼護着夫君的,從來沒看到過如此大膽的女子,怪不得,那歌唱出來,那樣激勵人心,拿了武器就能上戰場。
這會子有了上頭的人來了,侍衛長真覺得長舒了一口氣,半點也不遲疑的,讓開了身子,退到一邊去了。
護國侯無奈地走到葉成紹身邊,對他使了個眼色,沉着聲道:“皇上有令,着寧伯侯世子及夫人見駕。”
葉成紹聽得一震,嘴角泛起一絲的譏笑,那個人,還是捨不得要他死的吧,或許,只是他這顆棋子還有大用處,所以,不捨得吧。
素顏大鬆了一口氣,雖然是堅定地站在葉成紹一邊,儘量大的努力支持他,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更沒有被世人拋棄,他還有她,她就是他最大的後盾,不果前面如何兇險,她也會陪着他走下去,但是,形勢太過緊張,她終是不想他以身犯險的。
好在,他們的堅持有了效果,皇上還是沒有泯滅天良的,終是捨不得他的啊,她心裡又微微的替他高興起來。
葉成紹帶着素顏走進亭子,昂着頭,不肯對皇上行禮,皇上的面頓時黑沉下來,瞪着眼看着葉成紹,這小子就不能給我和他自己一個臺階下麼?非要把事情弄得下不來臺纔好?
素顏一見這情形,鬆開葉成紹的手,上前一步,給皇上行了個大禮。
皇上的臉色這才緩了些,揚了手道:“起來吧,你怎麼也這麼不懂事,跑過來了?”
素顏站起身來,退到葉成紹的身邊,擡頭直視着皇上道:“回皇上的話,臣婦聽聞相公受難,心中難過,便過來了。”
受難?那小子皮粗肉厚,二十軍輥對他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她竟然說他是在受難,皇上聽得一滯,哭笑不得,無奈地說道:“他太過大膽,竟然打了陳閣老,朕不過是依法懲處他而已,哪裡就是受難了。”
一旁的陳閣老見葉成紹沒捱得打成,還那樣桀驁囂張地站在那裡,皇上不但不重罰他,反而與那婦人嘰歪,心頭更是氣恨,冷聲道:“毆打朝庭重臣,還抗旨不尊,皇上,此乃重罪,決不能輕饒,不然,我大周律法的尊嚴何在,朝庭威嚴何在!此婦人也是大膽妄爲,竟然敢公然抗旨,應當以同罪論處!”
素眼聽得冷聲一笑,一副驚詫莫名的樣子,轉了身對陳閣老道:“毆打朝庭重臣?怎麼可能,我家相公最是知書達理,明事非,重禮法,他怎麼可能會毆打朝庭重臣?”
一亭子的人聽了這話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就葉成紹那痞賴遊蕩的樣子,還能被說成知書達禮?全京城誰不知道他最是無賴混帳了,根本就不是個東西,這世子夫人怕是被葉成紹騙娶回家的,不知道他的本性吧,也太胡說八道了些。
皇上也是聽得一滯,更加的哭笑不得了,不過,他隱隱有些期待,想看這藍家姑娘會如何的顛倒事非,能把黑的洗成白的去。
陳閣老聽了肺都快要氣炸,指着葉成紹的鼻子罵道:“這個小賊全京城誰人不知,他是個頑劣混帳的東西,方纔他可是當着皇上和幾位大臣的面,毆打於我的,你這無知婦人,難道連皇上的話也不信了麼?”
素顏聽得秀眉一橫,大聲斥道:“您可是當朝閣老,怎麼說話如此粗鄙,太沒教養了,什麼叫小賊,我家相公可是堂堂寧伯侯世子,皇后娘娘的親侄,他是賊,那寧伯侯是什麼,皇后娘娘又是什麼?賊父,賊後?你就算是年紀大一些,官位高一些,也不能以老賣老,把皇親貴胄都不放在眼裡吧。我看你纔是大膽妄爲,把大周律法,皇上威嚴不看在眼裡呢。”
皇上早就知道素顏能言善辨,果然,她還真會講歪理,一駁倒陳閣老也就罷了,竟然還把個六十幾歲的兩朝老臣罵了個狗血淋頭,還真是與成紹相配呢,這一對,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啊。
“你……你……你個大膽賤人,竟然也當庭辱罵朝庭重臣……好大的膽子!”陳閣老向來老成持重,又在朝中權勢滔天,深得大臣們的敬畏,卻不知,一天之內,先遭葉成紹的毆打,這會子連個婦人也敢指着他的鼻子罵了,他氣得差一點岔過氣去。
“誰是賤人?陳大人,你嘴裡放乾淨些,本夫人也是堂堂一品誥命,你如此辱罵一品誥命,是不把皇上的封誥放在眼裡麼?快別把個朝庭重臣掛在嘴巴上宣揚了,朝中如果都是你這種重臣,那還真是朝庭的悲哀。”素顏大聲怒斥陳閣老道。
陳閣老聽得一滯,兩眼一翻白,身子搖了搖才站穩,指着素顏半點也說不出話來,嘴脣蠕動着,氣得快要吐白沫子了。
葉成紹見了哈哈大笑,伸手一攬,當着皇上和衆大臣的面將自家娘子擁進懷裡,大聲道:“娘子,說得好,這老東西就是個倚老賣老的貨。”
太過份,太囂張大膽了,皇上的眉頭擰成了山峰,狠狠地瞪了葉成紹一眼,那邊壽王,陳王卻像是老僧入定,似乎根本就沒聽到場中的爭吵,而護國侯卻是震驚得無以復加,怪不得這女子一過門,蘭兒就被送回了侯府,蘭兒那衝動輕浮的性子,怎麼跟人家比啊,智機也沒有如此出色啊。
劉尚書則是將脖子縮得更緊了,垂着頭坐在一旁,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那一對夫妻全都不是好惹的主啊,這女子比世子爺還要強橫。
素顏見陳閣老被氣得快要暈死,轉了身,拉了葉成紹的手,柔聲問道:“相公,你沒有打陳閣老吧。”
“沒打,只是拎着他的脖子扔在地上。”葉成紹渾不在意的說道。
素顏聽得一滯,這還不算打?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當朝閣老啊,悄悄地瞪了葉成紹一眼,這傢伙笑得太討厭了,闖了禍還一會洋洋得意的樣子,會引得衆怒的知不知道?
不過,她卻順着他的話道:“沒打啊,果然是冤枉你了,不過是碰了他一下嘛,不過,相公,你也是的,陳閣老是朝庭重臣,千金之軀,你怎麼能夠碰他呢,要是一不小心,碰壞了怎麼辦?”
她故意把重臣兩個字咬得很重,那口氣又把陳閣老根本不當人,當物件呢,聽得一干大臣們直瞪眼,這可是皇上才親點的京城第一才女啊,才女都這個樣子,不尊老,又怎麼成爲京城女子典範?
皇上也聽不下去了,冷哼一聲,瞪着素顏道:“小子家家的,不要亂說話,成紹這次是真的犯錯了,該罰,你到一邊去,等罰完他,再罰你。”
這話還真是說得輕描淡寫,語氣裡又透着寵溺,讓陳閣老那一口氣就堵在胸腔裡,半天也緩不過勁來,一旁的護國侯嘆了口氣道:“皇上,小懲大戒吧,兩個孩子都不太懂事呢,慢慢教,會教好的。”
皇上跟着點頭,又安撫陳閣老道:“老大人不必跟小輩們計較了,朕知道你今天受了氣,朕這就着人打那臭小子一頓,給你出氣。”
“皇上,還是要打臣婦的相公?”素顏聽這話的意思是葉成紹還是要挨軍輥,心中不由大怒,皇上明知道陳閣老處處針對葉成紹,葉成紹雖是個渾不賃的性子,但他一般還是知道輕重的,若非氣急眼了他,他又怎麼會當衆動手打人?
這麼些年來,他一直過得辛苦而悲悽,身份不尷不尬,這一切,全是皇上造成的,哪有親生兒子不認的帝王,以帝王之尊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保護不了麼?二十軍輥,也許傷不到葉成紹的身體,但是,卻會傷了他的心,在他原本就傷痕累累的心傷上灑鹽,她決不能看到他再被人欺負。
“他犯了錯,就該捱打。”皇上有點動怒了,這藍氏也太沒眼力介了吧,自己這是罰得最輕的了,給了她臺階,她還不下,想做什麼?
“請問皇上,相公他因何犯錯?爲何會毆打朝庭重臣?”素顏嚴肅地看着皇上,眼裡含着滿滿的遣責和怨憤,今天,她非要替自家相公討個公道不可。
“娘子,是那老東西先惹我的,皇上下旨讓我當欽差大臣,去兩淮治河,可這老東西一再的說我是個廢物點心,根本就難堪大任,又罵我是豎子,我一氣之下,就讓他橫着了。”葉成紹滿臉委屈,嘟着嘴,像個被人欺負後,向大人告狀的孩子,與他在一衆大臣面前那囂張跋扈的樣子判若兩人。
“既是皇上下旨讓相公你治何,陳大人又憑什麼質疑皇上的決定?相公你都沒有去呢,憑什麼就說你是廢物點心,不能當此大任?”素顏安撫地拍了拍葉成紹的手,一副安慰他的模樣。
“是啊,他們都說我玩劣不堪,不學無術,沒有治河經驗,定然治不好淮何,還說我會害了兩岸的百姓呢。”葉成紹只差沒有將頭窩到素顏的肩膀上去了,漆黑的眸子裡滿是委屈和不甘,太長時間了,他一直就故意損毀着自己的名聲,一直就想要掩藏自己的鋒茫,只想用這法子保護自己,儘量不引得那些人的注目,可是,他也是個男人,也有理想和報復,也想在有生之年做下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這是屬於男人的責任和驕傲,但那些人,一直就是死踩着他,生怕他冒頭,更怕他有成就,半點機會也不肯給他,所以,他纔會生出恨意,壓抑得久了,竟然就有股想毀滅一切的衝動。
“皇上既然看重你,親自委派你,自然有皇上的道理,他們憑什麼說相公你不會治河?”素顏氣憤的向在坐的人全都看了一眼,冷聲說道。
一旁的壽王也是反對過葉成紹治河的,這時,聽了這話也有氣了,皇上怎麼護着葉成紹,那是皇上的私事,他們不管,反正葉成紹的本性他們也是清楚的,不過就是個小打小鬧的孩子心性,不會做出什麼大亂子來,但治河可是關乎幾十萬百姓的生活,關乎朝庭安危的大事,可不能如同兒戲一樣,任葉成紹去胡鬧,這事,當然要反對。
“葉夫人,你此言差矣,皇上只是將此事拿出來朝議罷了,並沒有下旨,而世子也着實沒有治河之才,兩淮水患連年,兩岸百性流離失所,生活困頓,如今更是有流民進京,影響朝庭安全,治河已經了當今朝中重中之重的大事,不能草率行事啊,唉,這些事情,你一個婦人也不是很懂,還是早些回後園子裡去,與你世嬸坐着聊天吧。”
壽王說得還是很客氣的,句句也合了在坐大臣們的心意,陳閣老更是一副輕蔑鄙視的神情,根本就是看不起葉成紹。
素顏聽得冷哼,擡眼直視皇上,治淮之事,皇上早就詢問過她,她也說提出了好些個合理建義,最近這些日子,她在家裡,更是讀了不少關於兩淮地理環境的書籍,就是想着哪天要跟着葉成紹一同去治河,輔佐他做下這件利國利民,功召千秋的大事,這事皇上早就定下了,怎麼又拿到這裡來議,還惹得陳閣老與葉成紹起衝突,是何用意?
她按下心中怒意,平靜的問皇上:“皇上,壽王爺說您並未下旨,那便是心有疑慮,也不太想念相公他能堪此大任?”
皇上被素顏的眼神逼視着,眸中精光一閃,卻是不怒,似笑非笑地說道:“此乃朝庭議事規矩,朕可不能作那綱常獨斷之君,廣納衆言才,求同存異,可是有錯?”
素顏聽了低頭行禮道:“不敢,不過,如今各位王爺,大人們一至裁定我家相公並無治河之才,請問大人們,你們有何憑據?說出個一二三四來,也讓我們夫妻二人信服,不然,事情沒做之前,誰也不能斷定我家夫君就沒有治河的本事。”
陳閣老一聽,冷笑的一甩袍袖道:“哼,一個浪蕩的紈絝之弟,不學無術,成日溜狗鬥雞,哪裡做過一件正事?你又憑何說他能當此大任?朝中有經驗的治河老臣,青年才俊多了去了,憑什麼要委派一個沒有半點本事的毛頭小子治河,要讓人笑話我大周無人了麼?”
壽王和陳王爺,就是一直不做聲的劉大人也是點了頭,附聲應和,劉大人可是工部尚書,治河也是他工部的事情,如今派了個二世祖去在他頭上管着,到時候,他自己作不得主,河沒治到,他一樣要受連累。
素顏聽得冷笑,冷冷地對陳閣老道:“老大人說得極是,不過,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朝中水利人才濟濟,能人異士衆多,那爲何淮河連年水患不斷,爲何會造成百姓流離失所,爲何會有流民上京鬧事,爲何會到現在還在討論治河良策?這麼多年,那些能人異士,水利俊才全都在淮河上光吃飯不幹活麼?還是,您身爲當朝閣老,工部在您手下直管,您根本就沒對淮河水患用過心思,尸位素餐,欺上瞞下?也是,莫說治河了,水患如此兇險,百姓生活困頓,幾百萬銀震災銀子卻到不了百姓的手上,爲什麼?您說的青年才俊和能人異士都在做什麼?治不好河患也就罷了,難道難分派銀子也不會麼?”
這一番話正好說觸到了衆人的痛處,當下皇上正爲震災銀貪沒一案大動干戈,而水患確實年年治,年年災,從沒有人能真真治好過,已經成爲皇上的心頭大患,比之邊境敵國還讓人頭痛,而這些大臣們也是年年參與過治淮朝議的,年年選出的人,都是一屆既下,未竟一次功,他們一個一個被素顏質問得低下頭去,一時還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皇上也是聽得心中感嘆,藍氏果然聰慧睿智,他早就想將治淮之事提出朝議,但葉成紹這個人名,他也着實知道會引來很多大臣們的反對,一直就找不到一個反駁和說服大臣們的理由,藍氏這一番話質問得大臣們啞口無言,看這架式下去,她肯定能最後讓大臣們心服口服,倒是解了他心中的一件大憂,於是板着臉道:“藍氏,依你所言,朕這朝中無人了?只能派你家相公去才行?”
陳閣老一聽皇上這話心又活了,硬着脖子道:“可不是,就算是連年水患並未治好,但是,也不能說明,葉成紹這毛頭小子就有這治河的本事啊?難道因爲以往沒治好,就弄個沒有半點經驗,行爲品性不堪的人去治河?那不是要讓百姓人指着皇上的鼻子罵嗎?”
一旁的劉尚書也附合:“是啊,治河人選是該從長計議啊。”
素顏聽了好生惱火,朗聲對皇上道:“皇上,臣婦有一辦法,讓大臣便皆覺得公平。”
皇上想聽的就是這個,他剛就是要帶出這番話來,才那樣說的,眼睛一亮,沉了聲道:“你有何辦法,快快稟來。”
素顏淡淡一笑,向在場的衆位大臣們掃視了一遍,自信的對皇上道:“各位大人們既然如此看不起我家相公,皆認爲他不學無術,不能擔當治河大任,那便大家再行來個比試如何?你們各選一位良纔出來,就在壽王府內,當衆各寫一篇治淮河策,由壽王,陳王,東王幾位王爺先行評選,再由皇上最後評定,誰勝出,便由誰擔任這治河大臣,各位大人,可有異議?”
幾位大臣們一聽這法子也算合理,他們各自都有心裡的小九九,治淮可是大事,這個人選可不能亂薦,非得有真本事才行啊,一時,大臣們全都點頭同意,皇上自然也是允可。
幾位大臣便沉思起來,陳閣老首先便提出了工部侍郎周大人的名字,那是他的門生,在工部幹了多年,於水利確實有一定的經驗,而壽王則是笑道:“東王世子熟讀百書,又有憂國憂民之胸懷,小王就提議這個年輕人吧,也讓他歷練一番,將來定是國之棟樑。”
東王自然是知道壽王這是在送他一個人情,壽王世子如今在文華閣,管着文史編纂,並無實權,壽王自己又是個不太問政事之人,但還是想兒子有一展才華的機會的,便投桃報李,推薦壽王世子。
劉尚書卻是老奸臣滑,他推薦的是工部侍郎鬱大人及其三公子,說:“鬱大人在工部多年,爲人勤懇老實,肯鑽研,對治水也是有一定的經驗和策略,他的第三子才華出衆,品性絕佳,此父子兩一起,定然能當大任。”
護國侯卻是提議上官明昊,也是將她好生的誇獎了一番,素顏聽得直翻白眼,葉成紹沒有治過河,上官明昊就治理過?他不一樣也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京城貴公子?不過是人家會裝,名聲好一點罷了,哼,一羣沒眼色的老滑頭。
又有位大臣推薦了幾個人名,到最後,加上葉成紹,正好有十名人選,皇上便道:“好,就依葉夫人所言,今天就在壽王府再擺一擂臺,比試治河之策,朕可先行說好了,誰奪得了對籌,誰便是今年的治河大臣,臣居二品,治理好淮河後,朕要將他的名字列如史冊,千古流傳,並,賞二品侯爵之位。原本親王世子之位的,便加襲一代,福澤子孫。”
朝中大臣聽得眼睛發熱,心中更是激動起來,若是自己所薦之人真能當選,自己便是那人的恩人,有舉薦之恩啊,那不是又爲自己添了一大助力嗎?
東王壽王兩人也是心中激盪,載入史策啊,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榮耀,真希望自家的兩個兒子能打敗衆人,一舉奪魁。
素顏心中着實也是激動不已,賞二品侯爵,那不是說明,治好淮河後,葉成紹就可以自己建府了?那以後,她們兩個不是可以過自己的小日子了?盼了好久的幸福好像就在眼前,她有些情難自禁,小臉都紅了。
皇上確實人選後,便讓壽王去安排擂場,素顏卻是靈機一動,走上前去對皇上道:“皇上,臣婦還有一事。”
衆大臣們都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是何意。
“你說。”皇上對素顏的提議很是滿意,這藍氏還真沒讓他失望,總能給他驚喜呢。
“謝皇上,臣婦的想公一再被人瞧不起,被人說是廢物點心,臣婦懇請皇上,若是相公拿得頭名,請陳閣老當衆給相公道歉,說明他是有眼無珠,污辱了我相公,那相公對他的行爲也不算爲過,請免去那二十軍輥的責罰同時,重罰污人名聲的陳閣老。”素顏冷冷地看了陳閣老一眼,堅定地對皇上說道。
衆臣一陣大譁,這藍氏也太強悍了些,陳閣老雖是罵了葉成紹幾句,但也捱了打了,就算葉成紹能得頭名,那也不用讓老大人當衆道歉吧,老大人的臉要往哪閣啊。
皇上聽了眼光明滅不定,看向葉成紹,葉成紹大聲道:“娘子說得正是,憑什麼我要一再的被人污辱,誰罵說爺沒本事,爺得了頭名,你們就給爺道歉。”
陳閣老氣得鬍子吹得老高,他纔不相信葉成紹這廢物能得頭名呢,一旁的護國侯擔心地看着他,他渾不在意,大聲道:“哼,小子,你得頭名,老夫便在紫禁城樓上,當在全京城的百姓給你道歉,不過,你若得不了,哼,皇上,那便不是二十軍輥能了得了的。請依律法重治於他。”
皇上還沒說話,素顏就搶先一步道:“好,口說無憑,立字爲證,我家相公若是得到頭名,那就請陳閣老立在紫禁城門樓前當着天下之人的面向我家相公道歉,並也重責二十軍輥。如若不然,我家相公任皇上治裁,絕無怨言。”
皇上聽了同情地看了眼陳閣老,好心地問道:“老大人,何必跟年輕人治氣?算了吧。”
陳閣老吹着鬍子,昂着頭道:“不行,老臣就是咽不一這口氣,這字據,老臣立下了,只請皇上到時不要偏私纔好。”
皇上聽得眉頭一挑,冷笑道:“那好,請老大人動手下字據吧,在坐的各位大人都是見證,可別到時又怪朕不給老臣留顏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