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轉眸看着皇后,眼神裡略含愧意,皇后脣邊帶了一絲譏笑,收回目光,轉過頭去,對葉成紹道:“紹兒,你既是司安堂的主管,那這點子事情也查不出來,你可真算是白掌司安堂這麼些年了。”
皇后的聲音有些發冷,手也在輕輕顫抖,皇上對她的懷疑,太后要針對她時,皇上的虛僞和冷漠,都讓她心寒,如果不是葉成紹及時來救她,及時揭穿劉全海的陰謀,那自己就會被打入冷宮去,這個自己愛了幾十年的男人,依賴和信任了那麼多年的男人,讓自己拋家棄國,背景離鄉,將全付的身心全問託付的男人,滿腔愛戀全付予他,到後來,得到了什麼?
親生兒子不許相認,就一個可笑的皇后之位,他也不想讓自己再當,想借別人之手奪去……他以爲,自己真的就那麼在乎權勢嗎?
就像紹兒說的那樣,他的眼裡,只有權利、江山、地位,何曾有愛?何曾有親情?
“是娘娘,微臣……”葉成紹心疼又可憐地看着皇后,點了頭應道。
“不許在我面前稱微臣,叫我娘!你是我兒子。”皇后截口道,她已經聲心灰意冷,出離憤怒了,葉成紹那一句微臣像是一根刺一樣,刺痛了她的神經,她再也不要爲那個男人委屈求全了,這一刻,她就是想要拆穿那個男人僞裝的臉,想要看他在親生兒子面前,是不是也敢矢口否認他的身份。
皇上聽得大震,眼中厲芒一閃,渾身的冰寒之氣層層漫開,臉若冰霜地看着皇后,大聲喝道:“皇后,你想做什麼?”
皇后看也不看他一眼,拉住葉成紹的手道:“兒子,送娘回宮去。”
葉成紹聽得眼眶一熱,他自小,就被人罵成是陰溝裡的老鼠,見不得光,見不得太陽,人家的侯府世子風光無限,自己卻是在侯夫人嫉恨的眼光中,皇室上下怪異的目光中長大,有些人,對他很是巴結,尊重,而有些人,卻常用同情的眼光看他,更多的,卻是嘲笑和譏諷,後來,他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當時,他就覺得好笑,原來,自己是有着天下最尊貴的父母,天下最尊貴的身份的,可是,那又如何,生爲親生父母的那兩個人,口中稱他爲“侄兒……”而他,卻是要在他們面前自稱‘臣’,眼看着別的皇子叫他們‘父皇、母后’而他卻是沒有資格跟着叫的他們‘父皇,母后’只能稱‘臣’。
乍聽皇后叫他‘兒子’他很不習慣,但是久違了的心酸卻是涌上了心頭,鼻子一陣酸澀難忍,他一片刻的呆滯,似是很難適應皇后對他的態度和稱呼,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張着口,一聲也沒有發出來,而皇上的一聲冷喝,卻是讓他清醒,差一點,他就被那潛藏在心底裡的那份對父母、親情的渴望給迷惑了,他轉過頭,譏誚地看着皇上,聲音裡帶着懶懶的痞氣:“皇上急什麼?放心吧,便是臣叫她一聲娘,也不會叫你爹的。”
說罷,扶着皇后往外走,皇上被葉成紹的那句話說得一滯,眼裡閃過一絲痛色,沉了聲,聲音裡帶着無奈:“紹兒……”
“不敢,皇上還是稱臣爲葉大人吧,微臣聽着不習慣,哦,微臣治河大臣的封賞還沒有下下來,請皇上儘快下旨,微臣想盡快去兩淮治何,爲皇上分憂,爲大周造福。”葉成紹仍是揚着下巴,鄙夷地看着皇上,話語卻是規矩得很,讓皇上半點錯處也找不到,而且,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題,不想再與皇上糾纏那個身份之事,既然人家根本就不想要認他,他何必強求?本就沒有得到過,就不存在失去,所以,他還是他,沒有什麼變化。
葉成紹的話讓皇上的眉頭緊蹙,眉宇間凝着一層傷痛,他斂了眸中的精光,顫着聲道:“紹兒,不是我不想要……”
葉成紹揮了揮手,像是揮走一隻討厭的蒼蠅一樣,淡笑道:“明白,明白,臣很明白,所以,臣不會爲難皇上的,臣帶自己的娘回宮去了,皇上您慢忙。”
皇上聽得再也忍不住,伸手拽住葉成紹的手臂:“紹兒,你不能……”
“不能稱她爲娘嗎?可是,她就是我娘,您不覺得您太過份了嗎?哪有不許自己的孃親與兒子相認的?您口中所說的孝道,綱常又在哪裡?”葉成紹冷冷地盯着皇上拽着他的那隻手,聲音輕輕的,像是在喃喃自語,幽幽的,如一個離家走失的孩子一般,委屈而無助,卻又帶了一絲的渴望。
這與他說出來的話完全想反的神情,讓皇上一陣錯愕,甚至忘了他言語中的不敬和質問,眼前一陣恍忽,被葉成紹甩開了一步,好半響,他才似是平息了內心的翻涌,聲音乾澀地說道:“紹兒,明日旨意就會下達,我……不會奪了你治河大臣的身份的,你的才華我是相信的,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
葉成紹聽了輕呲一聲,不屑地轉過身去,撫了皇后往外走。
太后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方纔的一切,等那對母子走後,太后嘆了一口氣,問皇上:“皇兒,你究竟想要如何對待紹兒?那孩子的身份……”
皇上似乎陷入沉思之中,被太后一問,纔回過神來,有些疲倦地對太后道:“母后不用擔憂,兒臣自有主張。”
說完,便龍行虎步而去。
太后怔怔地站在慈寧宮的大殿裡,深深地看着皇上遠去的背影,半晌,才揚了聲道:“趙嬤嬤,你可留下了什麼痕跡?”
趙嬤嬤在先前葉成紹進來之時,便很見機的悄悄將宮裡的一干宮人都叫了出去,這是皇傢俬事,有些話根本就不能讓那些個小太監們聽到,這會子像幽靈一樣閃了出來,躬身站在太后身後,沉聲道:“回主子的話,奴婢做得乾淨,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便是司安堂的人要查,也能以查出來,不過,主子,小主子這一次的手筆着實有些冒險,您看……”
“去警告他,不要再輕舉妄動,那小子如今是越發的沉不住氣了,這一次惹火了皇后,逼得她竟然敢當着我的面叫成紹爲兒子……真有點得不償失啊。”太后有些倦怠的坐到軟榻上,嘆了口氣道。
“可是,至少世子爺對皇上的隔駭更深了不是嗎?奴婢還是覺得有所收穫的。”趙嬤嬤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下去吧,哀家要好好想想,藍氏……是不能跟着去兩淮的,不然,離得太遠,哀家便難以掌的控,而且,哀家感覺,那個女子太過不簡單,她很可能會讓哀家二十多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啊。”太后揮了揮手,手支着頭歪躺在軟榻上。
“主子,原想着那藥會將她困在京城,至少兩個月起不得牀的,誰知,她竟然福緣深厚,竟是得到了藥仙谷的靈藥,生是將那毒給解了。不然,主子也不用如此擔憂了。”趙嬤嬤悻悻地說道,躬身正要退下去,太后微睜了眼又道:“你跟他說,以後不許用這麼陰狠的手法了,將來可是要成爲天子的人,太過陰狠殘戾,會失了民心的,他若再如此大膽的自作主張,可別怪哀家不客氣了。”
趙嬤嬤聽得一震,忙垂了頭道:“是,主子,奴婢這就送信過去。”
卻說葉成紹扶了皇上回到宮裡後,便要起身離開,皇后突然扯住葉成紹的衣袖道:“紹兒,跟娘離開這裡吧,帶着素顏一起離開,娘不想再呆在這宮裡了。”
葉成紹聽得一滯,蹲在皇后面前,仰頭看着皇后,眼中帶着濡慕和心疼:“你都忍了這麼多年了,就這樣放棄,你心甘麼?”
皇后聽得眼淚就下來了,哽着聲搖了搖頭道:“沒意思了,真的,很沒意思,娘這麼些年,一直不甘心,就是爲了你的身份不被承認,所以,纔不停地與他們鬥,鬥得娘都忘了當初進這宮的原因是什麼了,娘從小便輕視權勢,所以,纔會離開了家鄉,可是,沒想到,是從一個金色墳墓裡逃到了另一座墳墓,而且,比以前的那個墳墓更陰冷,更可怕,可怕得,娘差一點失去了珍貴的你。如今想來,承不承認又如何,你過得開心和幸福纔是最重要的,何況,孩子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一些,娘再辛苦鬥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可是,我雖對那個位置看不上,但是,兒子也要先光明正大的將該屬於兒子的東西奪回來,他們爲了那個位子竟然敢害我娘子,陷害您,兒子若就這麼着走了,不是正合了他們的意麼?而且,您苦了這麼多年,就此放棄,您能甘心麼?”葉成紹雙手伏在皇后的雙膝上,眼神堅定而毅然。
這一刻,皇后感覺自己的兒子是真的長大了,以往那個吊兒郎當,對什麼事都渾不在意的葉成紹已經成長爲一個有擔當,有抱負的男人了,悲涼的心境裡,終於流進了一股溫暖而欣慰的熱流,皇后含淚笑道:“嗯,不甘心,紹兒,如果你想要,娘就幫你奪,便是粉身碎骨,娘也要幫你討回公道,以前娘太顧及那個人的面子,顧及他的難處,如今娘想通了,他不仁,娘也不會再癡心妄想了,以往,他是孃的一全部,而現在,你就是孃的全部,娘只爲你而活。”
葉成紹走後,皇后換了身簡潔輕便的衣服,帶着花嬤嬤向後殿走去,轉到一個偏房裡,她拿出一根小竹管,向窗外彈出一股彩色的輕煙,花嬤嬤看得一震,小聲提醒道:“主子,您這是要見……這可是在的皇宮裡啊,若是被御林軍發現……”
“如果拓拔宏邊這點子隱身的本事也沒有,他也不必再做北戎鷹首了。”皇后淡淡地說道。
發完後,皇后便又回到了正殿裡,如往常一樣靠着軟榻假寐着,不多時,外面走來一名宮人,身穿普通的青色太監服,頭上的青紗帽壓得很低,坤寧宮的宮人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執事太監小六子見了小聲斥道:“小順子,你不經召喚,進內殿來作什麼?找死麼?快快出去。”
那被喚作小順子的太監聽了腳步頓了頓,正要說話,花嬤嬤走了出來道:“小順子,娘娘找你問話,隨我來吧。”
那小順子低着頭走了進去,一時內殿,小順子便單膝跪地,聲音卻是渾厚的男中音,哪裡像平素的太監說話那樣的尖細:“屬下參見公主。”
皇后自榻上坐正,美豔的雙眸瞪得老大,細細打量了一陣小順子,纔開了口道:“你竟是親自來了,本宮還真是沒想到。”
那小順子猛然擡頭,露出一張英俊剛毅的臉龐,哪裡是什麼小太監,分明就是個中年俊男人,他眼裡也帶着驚喜:“公主,皇上很是想念您。”
皇后一聽,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難過和思念之意,淡淡地說道:“我如今在大周過得很好,叫他不必掛念,你們這次來大周,所爲何事?”
“皇上想請公主回去。”小順子也就是北戎的鷹首拓拔宏熱切地對皇后說道。
“回去?談何容易,本宮如今是大周皇后,怎麼可能說回去就回去?當年……算了,本宮不想談當年,告訴他,本宮暫時不會回去。”皇后冷靜的對拓拔宏說道。
“可是,公主……臣尋公主尋得好苦,不知公主竟然是大周深宮之中,若公主不主動與臣聯繫,臣只怕還要找尋二十年才能找到您,公主……跟屬下回去吧,皇上他……”拓拔宏的剛毅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楚,眼裡含着股熾熱的火苗,正在燃燒着,聲音卻是帶了一絲的蒼涼。
皇后的臉色終於有一絲的動容,自嘲的笑了笑道:“辛苦你了,不過,本宮確實不能走,本宮之所以找你,是需要你的幫助。”
皇后與拓拔宏究竟說了些什麼,暫且不表,卻說葉成紹自宮裡出來後,首先就去了司安堂,但是,一進司安堂的總部,屬下便說有人在等他,並將他引到了一個小屋子裡,他擡眼看去,一個偉岸的身影站在暗處,儘管是背對着他,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脣邊不由扯出一絲冷笑來,也不等那人開口便道:“怎麼?不放心將如此重要的機構再交由我的手上了嗎?你對我的防備又升級了?”
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黑暗中,雙眼如利芒一樣閃着寒光,語氣威嚴無比:“這是你對朕說話的語氣嗎?不要總挑戰朕的忍耐度,朕自認,除了個身份之外,並沒有虧待過你,給了你大周最強的黑暗勢力,你那兩個皇弟根本就無法望你項背,你還要如何?”
“最大的黑暗勢力?您也說了,是黑暗勢力,也就是陳貴妃口中的陰勾裡的老鼠,對吧,你如今是想拿回去麼?”葉成紹嘻嘻笑着,對皇帝的威嚴渾不在意。
“這幾年,你做得很好,朕爲何要收回去,大周朝中,還有誰能讓朕如此信任?你爲何就不明白朕的心意呢?你那兩位皇弟各有所缺,難堪大任,朕對你的期望很高,你母親不明白,你應該是明白的啊。”皇上大步走向葉成紹,伸手向葉成紹的臉龐撫去,葉成紹臉一偏,倔犟地躲開了,皇上的手便停在空中,半響也沒有放下來。
“可是我也是個遊蕩子,也是難堪大任的,你還是不要對我存了什麼心思的好,我做不來你那樣無情無義。”葉成紹後退一步,與皇上保持了距離,似笑非笑地說道。
“算了,朕的心,你遲早會明白的,總之,你要相信,朕並沒有害你之心,你倒底是朕的嫡長子,是朕與柔兒所生的孩子,朕對你的期望又何止只是個大周……”皇上神情有些黯然,說了一半後,頓住了,並沒有繼續往下說,見葉成紹聽了後,劍眉立蹙,又改了口道:“治河之事刻不容緩,也是你提升名望的最佳時期,兒媳提的那些建議,很是新穎,但實施起來,怕是有難度,你且先邊做邊像,在實踐中改進吧,兩淮,今年怕是不能一下就治得好,今年,就不要帶藍氏去了,你……就是太兒女情長了些,要作大事,可不能太多情,更不能窩在婦人懷裡捨不得起身啊。”皇上語重心長的說道。
“是太后不想我帶娘子去吧,所以,娘子纔會中毒,所以,纔會又演了這麼一出,你們也不嫌累麼?”葉成紹對皇上的話絲毫不動容,但皇上那句不止只在大周,卻是讓他聽出了一些訊息,腦子裡飛快轉着,有很多以往想不明白的,不合理的事情,這時,都能想得通了,果然,皇上的野心還真是不一般的大,也許,幾十年以前,初遇皇后時,他就存了那種心思的。
皇上聽了他的話,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這次的事情,肯定是與他們兩兄弟有關的,朕也知道你手裡有人有權,很快就可以查出那個人來,但是,畢竟是親兄弟,你可以小小的報復,卻不可以傷及手足,朕許你小懲大戒,但決不能傷他們的性命。”
葉成紹聽得一跳三尺高,憤怒地看着皇上道:“你也知道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個,那你也看到了,他們可是差一點就要了我娘子的命,這連環毒計使得多順溜啊,一個一個陰狠毒辣,我放過他們,他們可會同意放過我?你還想讓我一直被動挨打,而且是,打不還手嗎?”
皇上聽得眉頭緊皺道:“紹兒,說了許你小懲,但無論如何,藍氏還是好好的,她並未傷及性命,所以,朕請你手下留情。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也是大周的子民,如果一個皇子被殺,你知道那會有多嚴重的後果?”
葉成紹聽得一滯,不過,也不得不承認皇上的話很多,如今他還身單力薄,根本就還很弱小,沒有與皇上對抗的力量,如果太過忤逆皇上,會給寧伯侯府,藍家,乃至皇后都帶來災禍,他現在並不是孤家寡人,也並非無所顧及,還有一個他深愛的妻子需要他的保護,他答應過她,要給她一分寧祥和的生活,那所有的一切,就要以她的利益和安全爲重……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的,等我先查清,究竟是誰了再說,總不能白冤枉了一個,又白放任了一個。”葉成紹不得不低了頭,語氣裡很是不甘地說道。
素顏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就沒太醒,半夜時,她被自己咕咕叫着的肚子餓醒來的,艱難地睜開眼,竟是感覺屋裡有昏暗的燈光,探手向身邊一摸,竟然沒有摸到那個熟悉的身體,不由微怔,心道:“還沒有回來麼?難道,皇后娘娘真有危險?”
正擔心着,就見紅色的紗帳被輕輕撥開,眼睛就落入了一雙墨玉般的黑眸裡,葉成紹穿着一件寬大的錦襖,腰間鬆鬆地繫着一根紫色的腰帶,眉頭上,鼻樑間,竟然掛着一些白色的東西,燈光太暗,素顏看不出來是什麼,但那個樣子,有些滑稽,好像一個小丑一樣,素顏不由輕輕地笑,柔聲嗔道:“你這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怎麼弄得那麼髒。”
一聽素顏的聲音很是平穩,葉成紹臉上立即綻開一朵快樂的微笑,附了身,手向她的腰背間抄去:“娘子,你感覺好多了麼?”
素顏被他抱得坐起,他又在她身後塞了一個大迎枕,讓她舒服的靠着,又把被子拉上來,蓋到她的肩膀處,將兩邊的空隙掖緊,以免她凍着,深更半夜的,他自己不睡覺,也不讓她睡,素顏被他弄得莫明其妙,忍不住問道:“紫晴幾個呢,相公,你怎麼不睡?”
“我沒讓她們進來。”葉成紹柔聲回了一句,又將紗帳給掛起一邊,向牀邊的牀頭櫃伸過手去,竟是像變戲法一樣的端出一個碗來,上面還插着一雙筷子,素顏立即就聞到了一股清香,香姑,麻油,外加蔥花生薑的味道,她肚子很應景的咕咕叫了起來,口裡忍不住就流下口水,興奮地向葉成紹手裡的那隻碗看去,可惜,聞着香,看着就是……真不好看啊,蔥花放得老了,早變成了黃黃的,而他手時的那碗東西,看着粘乎乎的,一砣砣的,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爲“麪條”,她不由斜了眼睨着葉成紹,脣邊笑意掩都掩不住:“相公,你不要告訴我,這是……面?”
葉成紹一聽急了,拿起筷在挑了幾挑,還特意將一束麪條挑得老高,神情像個獻寶的孩子:“是面啊,娘子你看,真的是面,我和了好久,又切得細細的……只是,好像有些粘在一起了哦……”又覺得有些懊惱,嘟嚷着嘴道:“我明明就是聽了方媽媽的,先把水煮開了才把面放進鍋裡的啊,怎麼還是煮成了砣呢?是哪裡沒有做對?”
素顏的心裡就像塞進了一個大大的暖水袋,暖得她渾身都懶洋洋的,一個自小便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竟然會去廚房和麪,做麪條,煮麪,這事要是說出去,怕是全京城的人都會震驚,誰會相信曾經的紈絝公子會親自下廚做這種婦人和下人才會做的事情?
素顏的眼神讓葉成紹很不自在,端着碗的手就有些發僵,很是爲難地看着自己碗裡的東西,端走又怕素顏餓着,給她吃又實在是……連自己看着都沒有食慾。
“這是你親手做的?”素顏歪着頭,大而清亮的眼睛裡閃着異親的亮光,聲音輕柔要,帶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柔情。
“娘子,要不,我再去做一碗吧,你先躺回被子裡吧。”葉成紹很不好意思的就碗往回收。
素顏眼疾手快就將碗雙手捧住,雙眼彎成了月牙兒:“不行,我要吃,餓死了,真好啊,有面吃。”她看面的眼神,就像發現了一個人間佳餚一樣,一臉的饞樣。
葉成紹冷不防就被她搶了碗,忙道:“怕是不好吃呢,娘子,這個……要不,還是讓顧餘氏親手做吧……呃,你慢點,嘴邊都是湯,沒人跟你搶。”
素顏在他還在那裡嘀咕時,已經拿起筷子開動了,挑了一大束面嗦進了口裡,吃得眉花眼笑,嘴角邊全是濃濃的湯汁,葉成紹拿了帕子忙不迭的幫她拭着嘴角,眼中盡是寵溺,看她吃下去一口後,眼睛一鼓,神情僵了一下,他的心不由立即高高提起,眼神黯了下來,嘟着嘴,無辜地看着素顏,小意地說道:“要是……要是太難吃了,娘子還是別免強了。”
“誰說的,真好吃啊。”素顏眯着眼,快樂的嘆了口氣誇道。
葉成紹的眼睛立即像黑夜中點亮的明燈,興奮地說道:“是嗎?真的嗎?不難吃?給我償償。”說着,就伸手去拿素顏的筷子,素顏卻是將手一縮,護住手中的碗道:“不嘛,我好餓,我先吃飽了再說。”
葉成紹聽了忙點了頭道:“嗯,嗯,娘子吃,娘子吃,吃得飽飽的。”神情像箇中了大獎的暴發戶,正強忍着滿心的歡喜,坐在牀邊盯着眼睛看素顏吃麪,兩手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太過高興,不停的來回搓着。
素顏像風捲殘雲一樣,很快將一碗麪全都吃完了,莫說,她原就沒吃多少東西,後來又在坤寧宮裡吐了好一回,回到府裡就沉沉睡了,肚中空空如也,一碗麪下肚,還眼巴巴地看着空碗,一副沒有吃飽的樣子。
“呃,娘子,你還要不要?我再去做點?”葉成紹意得志滿地端着那隻空碗,有些期待地問素顏。
“飽了,再吃就會睡不着去,相公,你過來。”素顏一把扯過葉成紹,拿了牀頭的帕子,伸了手去擦他眉鼻上的麪粉,眼裡卻是溼溼的,脣邊卻全是暖暖的笑意。
葉成紹伸着頭,微眯着眼睛任素顏擦着,小聲道:“是什麼?不會是鍋灰吧,可是,我沒有燒火啊。”
“是麪粉,相公,以後不要再下廚房了,會讓別人笑話你的。”素顏輕心的將他的臉擦得乾乾淨淨,忍不住將他的脖子勾下來,在那張俊臉上吻了一下。
葉成紹聽了卻有些失望地垂着頭,睃着素顏道:“娘子,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吃?娘子,方媽媽說,多做幾次,就會有經驗了,以後肯定會做得好吃的……不會難吃。”
素顏聽得鼻子酸酸的,將他手裡的碗奪了放到牀頭櫃上去,一伸手,將他腰間繫的那根鬆鬆的帶子一扯,他原本就很隨意的穿在身上的錦袍便散開了,露出裡面白色的中衣,看樣子,應該也是上了牀睡了後,纔起來做面的,是在睡夢中聽到了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了麼?
一種小幸福爬滿了素顏的心頭,這個時代的男人,莫說是大家公子,便是貧苦人家的男子也很少進廚房的,他們認爲,那是女人和下們做的事情,做這種事,會丟了顏面,可是他……他明明就有那麼尊貴的身份,天子驕子,竟然肯爲自己下廚做面,她沒有告訴他,剛纔那碗麪沒有放鹽,但是,她吃在嘴裡能償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是她有生以來,吃到的,最好吃的面,這個傻子,性子純良得就像個孩子,以前只當自己是被迫嫁給了他,現在才知道,自己是撿了個大寶了,撿了個多麼好的好男人。
前世時,她便最是羨慕那肯爲自己妻子下廚的男人,她覺得那樣的男人最有魅力,最貼心,最是好丈夫的體現,沒想到,今生,她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也遇到了這樣的一個男人,讓她如何不感動?
衣襟被驟然扯開,葉成紹有些措手不及,他看着散開的錦袍,又看了看自己修長的手,上面還有些麪粉呢,可是,娘子這是在做什麼?她在……
素顏跪立起來,雖然身子還有些虛弱,可是,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將這個男人擁進自己懷裡,很想將自己的全身心都交付於他,以往都是他主動,這一次,她要給他回報,讓他體驗不一樣的感覺。
手,自他的中衣衣襟裡探了進去,柔軟而溫暖,緩緩向上撫摸,觸手的,是他如絲般細膩緊緻的肌膚,是他健碩的腹股,手下的身子明顯的一僵,葉成紹慌忙地捉住她的手,眼裡火苗四竄,聲音都有些發乾,很艱難地說道:
“不行,娘子,你……你才大病過,我……我怕傷着你。”葉成紹強忍着身體的躁動,閉着眼,急急地說道。
素顏卻是另一隻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仰起頭,將自己的脣貼上他的薄脣之上,不容他再嘰歪,把他那脆弱的抵抗全吞進了嘴裡。
“唔……唔……娘子……”
“你好吵……專心點……”
屋裡傳來一陣蟋蟋嗦嗦的聲音,屋外的方媽媽靜靜地站着,脣邊露出了一絲歡喜之色,可是沒多久,她又皺了眉,正要離去,轉身卻看到紫綢也站在正屋裡,不由怔住,嗔道:“你這個妮子,怎麼沒聲沒響地站着呢,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紫綢輕輕一笑,指着屋裡道:“大少奶奶好像身子好了?”
方媽媽白了她一眼道:“小丫頭片子,懂得還真不少,不知羞。我讓你拿的那隻羊脂白玉的手鐲可拿來了?”
“拿來了,自少奶奶手腕上取下來的,這會子大少奶奶怕是還沒發現呢,連着那串貴妃娘娘送的珍珠項鍊也一併拿來了,媽媽,這兩樣東西有問題麼?”紫綢邊說邊拿出一個綢布包。
“別亂說話,這些都是主子們送給大少奶奶的東西,一個不好,傳到主子們耳朵裡去,不是又要給大少奶奶惹事非了?”方媽媽無奈地搖了搖頭,對紫綢道,卻是將手裡的綢布包放進了腰包裡,擡腳就往自己屋裡去。
紫綢正是詫異,方媽媽這會子把東西拿走,明兒個大少奶奶問起時可怎麼辦啊,正要開口問,方媽媽轉過身道:
“以後不要再給大少奶奶戴這些手鐲項鍊了,除了頭飾,大少奶奶身上的首飾儘量簡單些,哦,都戴金銀好了。”
紫綢聽得一怔,卻是點了頭應是,就聽方媽媽似是自言自語道:“在大少奶奶懷上之前,什麼東西都不能輕易的給她戴了,明兒個,我會跟她說去的,你也早些睡吧。”
紫睛從暗處走了出來,看了遠處的方媽媽一眼,很是不屑地說道:“爺不是要去治河了麼?大少奶奶也要跟着去,這要是有了身子……可就不在安全啊,若是跟了爺去了,兩淮也是極苦的,又是連年遭了災的地方,大少奶奶怎麼有養得好胎?若是不跟着去,這府頭根本就還是亂的,爺不在府裡,只怕又有人欺負大少奶奶,依我看啊,還是不要懷得太早了的好。”
紫綢聽她這話也說得有道理,只是又瞪了紫睛一眼道:“這些個話豈是你我能說的?快些回去睡吧,明兒個可是你的班,可別起來時沒精神。”
紫睛聽了撇了撇嘴,轉身回了屋。
卻說大皇子,將司徒蘭兩手一抄抱進了馬車裡,把個司徒蘭嚇得大聲尖叫,面色蒼白,奮力反抗着,大皇子卻是將她往馬車裡一放,大手一下就鉗住了她的,眼神陰戾地看着她道:
“別裝貞節列女了,方纔你不還在主動對葉成紹投懷送抱麼?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說着,大手在她豐滿而高聳的胸前狠摸了一吧,眼裡放出如狼一樣的綠光來。
司徒蘭真的嚇着了,以往葉成紹再是可惡,卻從沒有真碰過她,更沒有猥褻過她,這大皇子,看似忠厚老實,怎麼……像一頭色中餓狼一樣,好生可怕,不由放軟了聲音,哀哀地求道:“王爺,你……你不可如此,這裡可是紫禁城裡呢,來往肯定會有很多人的。”
大皇子一聲淫笑,捧起她的頭,就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放開她道:“也是,這個地方確實不太好辦事,不若司徒小姐跟本王回府?”
司徒聽得大驚,正要叫,大皇子突然拿出一條帕子,在她面前一甩,司徒頓時暈了過去,她的丫頭根本就不敢擡頭看她,更不敢做半句聲,大皇子對前面的車伕冷冷地說道:“送本王回府。”
將司徒弄回了王府,但大皇子卻並沒有真對他如何,只是讓那貼身丫頭回護國侯府報信,就說司徒姑娘在他府裡就是。
夜幕降臨時,大皇子正坐在他正妃的房裡用飯,臉上帶着一臉的溫厚可親的笑容,對陳妃道:“娘子,我想娶司徒姑娘爲側妃。”
陳妃聽得一震,臉上立即閃出一絲不豫來,冷聲道:“聽說司徒大姑娘是要許給東王世子的,王爺,只怕皇上不會允了這樁婚事,她好好的世子正妃不做,怎麼可能回做您的側妃呢?”
“娘子,司徒姑娘性子高傲,心性又高,一個小小的王爺世子,怎麼能入得了她的眼……難道,在娘子的眼裡,本王比那東王世子差?”聲音仍是溫和得很,就是眼神也是透着忠厚,但陳妃卻是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乾笑着道:“王爺,臣妾不敢,自然是王爺要強過那東王世子。王爺您志向宏遠,又豈是東王世子能比得上的?”
大皇子這才笑了起來,眼中的陳妃看着也不似以前老氣了,這個正妃雖和母妃長得相似,但是,卻是個最會轉彎的,從來不會正面反對自己,嗯,好些年沒有進過她的屋了,今天,做爲獎賞,就陪陪她吧。
說着,兩眼便有些發光了起來,很是溫柔奪牽了陳妃的手道:“娘子,安歇去吧。”
陳妃聽得一喜,忙站起身來隨他走,陳妃的屋子裡這個時侯還燒了碳,又薰了香,暖暖的,清香雅緻,大皇子聞着那香味,便覺得心神一蕩,手便慌忙急火地往陳妃身上摸,陳妃也很配合他,伸了手,嬌羞地替他解着衣釦……
整個屋裡,滿室旖旎,不久,便傳來一陣陣地喘息聲,可是,再過了一會子,便聽得大皇子的一聲咆哮:“怎麼會是這樣?”
又聽得陳妃略帶幽怨和恥辱,又不得不安慰地聲音:“王爺,不急,可能是太過疲累了,休息休息吧。”
“不行,本王怎麼可能不行?再來一次……”
又過了好一陣,終於聽到了拍的一聲響,大皇子又在怒罵:“肯定是你這賤女人太醜,污了本王的眼,來人,將那司徒蘭剝盡了送到本王屋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