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鳳寨。
“三伯,睿王府有難,我想回去。”
飯桌上,楚寧一口沒動,認真的看着楚定,這裡面楚定輩分最大,說話也最好使。
“不行,不是不放你出去,而是睿王走時有交代,一旦他出事,你就不能再出事。”
睿王已倒,睿王妃就是睿王府的支柱,現在所有人都在滿天下的追殺睿王妃,她死了還好,若是被生擒,那就等於讓睿王府失去最後一搏的機會。
聽了話,楚寧沉默了,拿起筷子,快速吃起飯來。
楚定的話很清楚,在這個全天下都盯着她的時候回去,等於自投羅網,不僅不會解決問題,更大的可能是給睿王制造捉襟見肘的麻煩。
道理誰都懂,可是小情緒要怎麼解決?
她現在必須要保證自己有能力打敗回京路上的重重截殺,非常時期,她不會再有很好的待遇,也不會有人顧忌她睿王妃的身份,更沒有睿王府做後盾,她只能靠自己。
吃完飯,楚寧放下碗筷,靜靜的走了。
京城皇宮。
“皇上,睿王回不來了!屬下護送皇上去睿王府避一避,現在皇宮不如睿王府安全!”
已初見大男孩兒氣息的小皇帝沈鎮,擡起臉,拄着腮幫子。
“還沒有找到睿王妃麼?”
“還沒。”
自從京城被逼宮,京城權貴開始給睿王府施壓,希望大奉神女能出來力挽狂瀾,最起碼能撐到邊關將領帶兵來救駕,可是就在這時,睿王府傳出消息,睿王妃失蹤了!
玄二也有苦衷,府裡的王妃明明就是假的,這種特殊時期更是紙包不住火,現在王爺下落不明,假王妃就更容易暴露,還不如說王妃不見了!
可是這樣一轉移視線,流落在外面的真正睿王妃就有危險了,可是隻要九鳳寨能攔住王妃,不讓她出來,她就還是安全的。
非常時期,萬事都再難以完全掌控,只能看天意了!
沈鎮嘆了口氣,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龍袍,慷慨赴約的模樣。
“去,把朕的玉璽,龍袍,冠冕,一切代表皇權的東西都收拾了!朕要帶去睿王府!”
看做派,還以爲沈鎮要誓與祖宗基業共存亡呢,結果,卻是跑的更徹底了!包袱款款,這皇帝小爺我不幹了,愛誰幹誰幹!
但就是不能給外面那幫孫子幹!所以他要帶走一切代表皇權的東西!就算他們搶了他的地盤,也別想名正言順的搶走他的江山!
小太監點頭哈腰的趕緊給收拾好,屁顛屁顛兒跟在沈鎮身後,這種時候,當然是跟在皇上身邊最安全吶,皇上都要往睿王府跑了,誰還管的了他們這些下人的命呀!
忽然聽到外面攻門的聲音,大殿上所有人都是渾身一抖。
來接沈鎮的禁衛軍統領立即單膝跪地:“皇上!時間來不及了!請皇上速與末將離開!”
最後的,沈鎮轉頭,看向他沈氏家族祖祖輩輩坐過的龍椅,和這一殿的帝王儀仗,原本他不願意幹這勞什子的活兒,今天看來,他當初的嫌棄是對的,這勞什子的皇帝不僅累死人,還特麼特別招
人打,更可氣的,還特麼不抗打!
看到沈鎮眼角的水色,小太監紅了眼圈:“皇上,走吧,我們還會回來的。”
話剛落,後腦勺捱了一下:“回來屁!攝政王和睿王都已經不在,皇舅根本不會管朕的死活,你還說這種話,是想讓朕還抱着希望,然後再絕望?”
幾人一邊說,也不敢耽誤,快步跟着禁衛軍統領走出,只不過,沈鎮念念叨叨的話就沒停下過。
“皇上,奴才不敢。”
“啪”,後腦勺又捱了一下。
“皇上,奴才又說錯什麼話了。”
“沒說錯,朕心裡不爽,揍你一下出出氣。”
呃……小太監摸着後腦勺,低頭扁嘴,心裡苦,他從小就跟着皇上,皇上光芒萬丈的時候他沒得多少好處,每次皇上受難,他就都要跟着吃土,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呀!
睿王府。
“玄二,玄九回來了!”
“人在哪裡?”玄二立刻從院子裡衝出來。
玄九從遠處走來,一身血污,滿臉煞氣,凌亂的衣服和頭髮,憔悴的面龐,青黑的眼底和青色的胡茬,玄二趕緊上前。
“王爺呢!”
“我被王爺留下照顧王妃!”
意思是說,他並沒有跟睿王一行人出去,現在他回來就是要去找睿王的!
玄二眼底的希望瞬間破滅,握住玄九的臂膀。
“好好休整一下!後面還有一場惡戰要打!現在只剩我們倆了!”
玄九眼底閃過寒光,昔日風光無限的睿王府,何時這樣落魄過?何時被人如此踐踏!
“嗯!放心!”
說完,玄九走去自己的住處。玄二繼續調整睿王府的佈防,現在皇宮內部分崩離析,該逃的逃,該死的死,估計皇上一定會退守睿王府!
侍衛送來信紙,玄二看完,眼底立即翻起濃郁的嗜氣和緊張。
“出了什麼事?”玄九簡單洗漱了一下走過來。
“老王爺的遺體已經上路,路上襲擊不斷!”
聞言,玄九的表情一如剛纔的玄二,麪皮緊繃,眼底猩紅!
“王府就交給你了,我去接老王爺!”
玄九撂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現在睿王下落不明,攝政王的遺體若是再被搶,那就大大挫了大奉軍隊的士氣!
而且,睿王府也絕不會讓這種折損王爺驕傲的事情發生!
九鳳寨。
楚定和楚珊站在遠處,看着跟外甥玩的楚寧。
“三伯,小妹最近沒再跟你提過要回京城的事情?”
聞言,楚定搖頭,這本來應該是讓人鬆口氣的事情,可是不知爲何,楚定總覺得心裡反而不安定。
“這樣挺好,只要挺過這一關,小妹就能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我看未必。”楚定感嘆。
“三伯是說……”
“睿王走的太慘烈,這絕對是寧兒心中永遠的痛,別看她表面上大大咧咧,那是她自知內心太過柔軟,受不了傷害,就索性不做期待,所以,至始至終她對睿王都沒有期待,但
實則她太過重情,睿王突然不在,她心中難免有遺憾。”
楚珊聽了話,沉默了,靜靜的看着雖然還是一樣俏皮,但眼底已經不再有笑意的小妹。
“三伯說的真對,上次小妹喝醉,她酒醉中問我,這輩子有沒有過遺憾,她說她最大的遺憾就是睿王還在的時候她沒有用盡全力去愛他,她一直不敢付出,怕一旦失去,她將萬劫不復,一無所有,可是當她真的失去的時候,卻在遺憾她沒有付出過。”
楚定點頭,人世間有很多遺憾和不甘,多來自於曾經不珍惜,楚寧曾經太過單純,太過依賴睿王,覺得天底下就沒有睿王不能擺平的事情,她已經忘了世事無常四個字。
楚定嘆了口氣,朝楚寧走過去,楚珊也嘆了口氣,跟着他過去。
兩人輕輕走過去,聽到前方蹲在地上的兩個小人兒悄悄的對話。
“小姨,我聽孃親說,姨父不在了,小姨很傷心。”瓊兒童稚的語言傳來,楚珊眉頭皺起,就要上前,卻被楚定攔下,兩人順勢站住。
聽到這句話,楚寧手上的動作頓住,片刻,她擡頭看着瓊兒,摸了摸他的小臉。
“以後瓊兒娶了媳婦兒,一定要珍惜跟媳婦兒在一起的每一天,知道嗎?”
瓊兒睜着大大的眼睛,蹲着,往她旁邊蹭了蹭,伸出髒兮兮的小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小姨別傷心了,有瓊兒呢,瓊兒長大以後也可以保護你,就像姨父一樣!”
楚寧破涕爲笑:“行,小姨等着瓊兒長大!”
“小姨,你怎麼哭啦?是不是我說的話又讓你傷心了?”
楚寧擡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笑起來,雖然眼底無光,但眉眼彎彎一樣好看。
“小姨是感動的,瓊兒,小姨也不知道能在你身邊陪多久,所以小姨要你記住今天的話。”
楚寧突然嚴肅起來,還不到十歲的瓊兒擡起大大的眼睛,嘩啦扔下手裡的沙子,在衣服上蹭蹭,看着她。
“瓊兒,長大後,該愛的時候,就盡全力去愛,不要有保留,該告別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告別,就當對方永遠不會回來一樣,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就算你以後身負重傷,彌留之際,也不要送走愛你的人,你以爲她在看不到你的地方會慢慢將你淡忘,其實她只會充滿遺憾的爲你擔憂,就算知道你只有一個時辰可以活,也想陪你安穩度過這一個時辰。”
“就像對你的父母,珍惜跟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因爲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離開,瓊兒,小姨教你一個詞:世事無常。”
瓊兒一知半解的看着楚寧,從來沒有人給一個孩子灌輸過這麼深刻的道理,但是他似乎聽懂了,不是全懂,但也能聽懂最後那一句:珍惜跟父母在一起的每一刻,因爲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會離開。
世事無常。
楚定和楚珊靜靜的看着此時的楚寧,夕陽中,她靜謐,祥和,用自己的傷痛教育外甥,只希望不要有人步她的後塵,充滿遺憾的過完後半生。
與其充滿遺憾的過完後半生,還不如殊死一搏,人生不是長短,而是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