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雄也站起身,淳于默以爲淳于雄鬆動了,高興的上前兩步,卻發現淳于雄只是轉了個身子,走到窗口,將窗子推開,靜靜的望着窗外。
淳于默皺緊眉頭:“祖父,孫兒知曉祖父的爲難,若林公子沒出現意外,我們還可以利用一二,故意把高家的貓膩透露給她,她便會替我們給世子傳遞過去,但目前看來,這些已經是次要了,林公子這莫名其妙的昏迷,就證明或許我們猜錯了!林公子來路不明,並非世子的人!”
淳于雄看着窗外,客棧臨山,山上的小路直通到山頂的寺廟,今日天氣好,小路上斷斷續續的有人登頂。
淳于雄看着前面那一對母女,少婦身穿黃綠色襦裙,手裡牽着粉嘟嘟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蹦一跳的向前走,少婦雖眉目帶笑,但還是認不出低頭輕叱幾句,小女孩立刻扁起嘴,開始小步慢移,有個規矩樣兒。
淳于默看淳于雄一直不說話,有些急了,也朝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卻沒覺得能看到什麼,便縮回頭,側身看着淳于雄。
“祖父,孫兒的話,祖父意下如何?”
淳于雄卻忽然開口了:“默兒,還記得你三姑姑麼?”
淳于默沒想到自家祖父會在討論這麼重要的事情上突然斷層,問起無關緊要的事情了,他錯愕片刻,見淳于雄好像是認真的,便仔細想了想。
“三姑姑離世時,孫兒六歲,只見過三姑姑一面。”
淳于默的目光依舊定在那對上山的母女身上:“你三姑姑是祖父衆多兒女中,最聰慧的一個,爲了讓她嫁入大學士府,祖父做了很多準備,但或許終究是無緣。”
淳于雄偉岸的身姿似乎突然頹然了,讓淳于默很不習慣,在他眼中,就算天塌下來祖父也能有辦法解決的。
“祖父。”淳于默想出言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
“祖父總覺得,是我害了她。”
“祖父,三姑姑泉下有知,不會希望祖父這樣想。”
淳于默慢慢轉回身,看着自己的大孫子:“你可知,你三姑姑留有遺孤?”
淳于默覺得他祖父今天說話越說越離譜了,竟然都扯到那個人盡皆知的煞星身上了!
淳于默稍稍皺起眉頭:“祖父,這十四年來楚府接連遭難,死傷無數,還提她作甚?”
淳于雄看着淳于默,良久才道:“你對她是這個態度?”
淳于默看不出祖父的情緒,只能嘆口氣:“祖父,眼前的事還未解決,孫兒不想祖父勞神。”
淳于雄又深深看了一眼淳于默,轉回頭去,那對母女已經不知何時上了山,不見蹤影,他索性轉身走回到椅子上坐下。
“林公子眼下如何?”
淳于雄終於開始處理眼下的事了,淳于默來了精神:“還在昏迷,已經瞧過許多大夫,都說非病非毒,不知何時能醒。”
淳于雄說話時的表情有些不耐煩,淳于雄看着他,幽幽的道:“默兒覺得我們當如何做?”
聽了淳于雄的話,淳
於默的心思百轉千回的考慮了一遍,最後拿出一套他自認爲最符合當家人的思考模式,擡頭侃侃而談。
“孫兒以爲,我們應當以大局爲重,現在馬上進入梅雨季節,祖父比孫兒清楚,揚州等地一旦進入梅雨季節,蠶絲布匹糧食都會漲價,對我們實屬不利,所以孫兒覺得不該再耽擱下去,最晚後日就要啓程,可派些人手在後面保護晗妹她們,孫兒隨祖父先抵揚州。”
淳于雄靜靜的聽完淳于默的發言,看了他兩個呼吸間,然後才道:“默兒會審時度勢了,祖父欣慰。”
淳于默冷不丁聽到祖父的誇獎,當真是心胸激盪,臉上掩不住激動的情緒,但還要儘量保持一片坦然。
“是祖父多年辛苦栽培。”
淳于雄卻像是不想再跟他多說,擺擺手道:“淳于氏將來由你來管,你說的便是決定,下去準備吧。”
淳于默沒想到祖父會突然給他這麼大的權利,當即站起身,一甩雙袖拱手行禮告退,匆匆跑出去準備了,但是一出門差點與從容而來的身影撞上。
兩方站定,淳于默的臉上還掩飾不住喜悅,順口與來人打了個招呼。
“龔公子!”
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上一雙眼睛亮的驚人的龔公子只是瞧了淳于默一眼,回禮。
“淳于大公子。”
兩廂見過面,淳于默就轉身匆匆而去,可剛剛走出幾步,就總覺得心裡有個什麼感覺一閃而過,不太舒服,祖父今日怎麼對他這麼寬容?盡然連一點毛病都不挑?還有祖父剛纔臉上那一剎那的疲憊是怎麼回事?
這麼想着,淳于默回身看向淳于雄的房間,卻只見房門被那個龔公子關上,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聽到開合門的聲音,淳于雄疲憊的睜開雙眼,看向來人,一個絳紫色身影,一張平凡無奇的臉,身上的服飾也無甚特別,但一生閱人無數的淳于雄着眼點卻不是表面的這些,而是此人身上的氣度與氣場,就算一個人的外表一變再變,但從心底而發的那種渾然天成的氣勢與眼神卻無法騙人。
這位龔公子身上的氣度與氣場,絕不是普通商戶或書匠能有的,這種醇厚的雍容和貴氣中透着絲毫威壓,讓人不自禁的想立正站好。
淳于雄收回審視的目光,展開可掬的笑容:“龔公子,快過來坐。”
沈闊頂着一張易容臉,做個表情都難,那就索性不做了,純粹當個‘性冷淡’!
“承蒙淳于家主照顧多日還未來道謝,今日特地前來表示一番謝意。”
說完,就將手裡的盒子遞上,盒子外觀很精緻,中間無遮擋,直白的將裡面的東西顯露無疑,淳于雄還想着推辭一番,但一眼看到盒子裡的東西時,當即瞪圓了眼睛。
“這……這是……”
沈闊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千年血靈芝。”
這千年血靈芝代表了什麼,沒有比淳于雄更瞭解的,試問整個大奉,有能力培植出這種千年難尋之物的世家還有哪個?可不就是江南藥王世
家秋氏!
他這一生都在找機會跟秋氏搭上關係,能建立合作就更完美了!秋氏在大奉世世代代經營藥材生意,並且神醫輩出,神藥無數,幾代皇室都想從秋氏招攬御醫,卻都被秋氏族長婉言拒絕,只道當大奉有需要時秋氏定會竭力相助,但秋氏祖祖輩輩誓不爲官。
這千年血靈芝乃是秋氏的鎮族之寶,每三年放出十支,世人都指望着血靈芝能有起死回生之效,眼巴巴等着,但這十支寶貝一現世,當即被瓜分,一大部分被送往宮裡,剩下一部分便悄無聲息的隱於秋氏之中。
按照這樣推論,能手持這種寶貝滿大街亂晃的人,要麼是秋氏重要人物,要麼就是皇室成員!
待辨認清楚這血靈芝確實是真物之後,淳于雄看向沈闊的眼神都變了,帶着探究,但更多的是驚喜。
“龔公子怎會……”
“祖家姓秋。”
淳于雄心中頓時揚起驚濤駭浪,追求了一輩子的機會,終於擺在面前了!
但老狐狸終究是老狐狸,雖然心裡已經激動的花枝亂顫,但面上仍然不顯,淳于雄輕笑一聲無奈搖頭。
“真是無眼,無眼啊!堂堂秋氏族人就坐在老夫面前,老夫竟然都沒有認出來,令尊令堂可好?”
出於商人本性,淳于雄條件反射的開始套近乎,真就像好久不見的老熟人一樣。沈闊眉眼不動,將血靈芝朝淳于雄推了推。
“本家熟知藥性,故而對疑難重症頗有研究之慾望,所以……”
商人的眼睛多奸啊!一眼就看出眼前這位秋氏人意圖在哪裡。
要說世間能人志士都有個衆人皆知的癖好,那就是‘獨孤求敗’,而這個求敗的意圖對於杏林高手來說更甚,他們喜歡研究疑難雜症,若是研究個明白透徹,便會在自己名聲前面又添一筆輝煌,對於這一類人,淳于雄還是表示理解的。
而眼下能稱得上疑難重症的人,也就只有至今還莫名其妙昏迷的楚寧了,但他總不能表現太過,爲了拉攏秋氏,痛快利索的將恩公林公子送給別人,這樣的事情傳出去有損聲譽不說,還會讓秋氏人瞧之不起。
“龔公子一番好意,老夫沒齒難忘,但是林恩公對我淳于氏有再造之恩,恕在下……”
“除了我,無人能將她喚醒。”
沈闊又給了一針強心劑,這回淳于雄沉默了,這樁買賣不虧,既能讓她的外孫女醒過來,又能與秋氏搭上關係,淳于雄心中的算盤噼裡啪啦作響。
“罷了罷了,天意如此安排,老夫也不能違背天意,林恩公遇險之時竟能巧遇秋氏族人,算是林恩公命裡積福啊!”
沈闊見目的達到了,也不想多留,又被淳于雄拉着說了幾句秋氏的事情,才起身告辭。
待沈闊走出門口,淳于雄轉頭看着放在桌子上那棵貨真價實的血靈芝,越看眼神越深,又轉頭看向沈闊消失的方向,不得不說,他這個外孫女的突然出現,似乎給淳于氏帶來了不小的變化,但這到底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