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渺渺,霧嫋嫋。
夜裡的山上格外寧靜祥和,韓立坐在這山巔,看着空中潔白如瑩玉的月兒,不由得又患了思鄉之情來。
對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說,哪怕是再堅強再智慧,一旦忽然離開熟悉溫暖的家,來到一個陌生之地,都會產生一絲絲孤獨感。
風飄搖,葉飄搖,這山巔在孤寒的夜裡顯得別有一番風味,月色如水,傾倒出銀色的光輝,染了整片。
幾個小獸都以跑回敕的身邊睡着,毛絨絨的狼頭搭在爪子上,發出輕輕的鼾聲,顯得分外和諧。
然而,這對於韓立來說卻分外刺眼。
他是無家之人。
彷彿是明白韓立的孤獨,風嗚嗚咽咽的飄過,帶來一片落葉,輕輕落在韓立的小褂上,風很冷,很寒。
可以看見韓立濃黑眉毛上的點點寒霜,但他卻仿若未覺,捏起貼在小褂上的樹葉,放在嘴脣上,輕輕吹奏起來。
葉子發出清脆悠揚的聲響,但曲調卻沒有走音,顯得很和諧,但卻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悲切之感,隨着嗚嗚咽咽的風飄蕩,飄蕩,飄到遠方。
這是韓立很小父親就交給他的,也是韓立最拿手的絕活,一片孤單的落葉在他的手裡卻變成了一件樂器。
敕也聽見了韓立吹奏落葉的聲音,睜了睜眼,葉子的曲調不由得讓它想起千百年前的往事,當時的他們多麼快樂自在,翱翔於天地間,然而仙者爲取其丹就大動干戈,引起荒戰,最後兩者都落得個悽慘收場。
從此仙不再踏入荒界,荒獸也四散天地,不再相聚。
小獸們聽着韓立吹奏的樂曲只是動了動耳朵,似覺得如催眠曲,毛絨絨的狼頭在敕的身上拱了拱,又睡着了。
敕看了看孩子們,心裡卻是嘆了一聲,便不再回憶,深深睡去了。
曲未終,遠遠的又傳來一陣空靈蕭音,韓立眉眼一動,站了起來,走到這片大地的邊緣,眺望遠處,卻見一個白衣女子赤足而來,手中玉簫發出婉轉之音,與韓立手中樹葉所發之音相輔相成,頗有韻味。
這女子游於天際,似看見了站在山巔的韓立,放下了手中的玉簫,單手一引,就要落下。
敕察覺有人靠近,立刻昂起頭顱,三隻碧油油的眼睛猛然睜開露出警惕的光芒,身下的小獸也紛紛驚醒看向那白衣女子。
然而那白衣女子只是對着敕微微一指,敕便露出乖巧之色,又慢慢的趴下了。
小獸們看見了白衣女子便激動的又蹦又跳,竟然直接離開敕的身邊,走到崖邊來了。
一隻小獸激動萬分,腳下沒有注意,一腳踩空,身子直墜峰底,敕大驚,站起身一雙肉翅立刻展開,就要去救。
然而那白衣女子比它更快,修長白皙的雙手捏出一個奇異的手勢,剎那間,韓立只見這女子化身千萬,一瞬間就到了峰底,接住了小獸。
小獸驚魂未定,但是頗覺刺激,立刻在女子懷中雀躍起來,還用粉色的小舌頭親暱的舔着女子的臉頰,這如仙般的女子也咯咯的笑了起來,還用手指輕點小獸的額頭,小獸一陣歡喜,在女子懷裡嗚嗚叫了幾聲。
女子浮於空中,速度極快,就上了峰巔。
落在這片瑩瑩月光照耀下的草地上,輕輕將小獸放下,然而小獸卻還不願走的樣子,在女子懷裡撒嬌,抱着女子不肯下去。
這白衣女子無奈,只好抱在懷裡,輕輕一點小獸額頭,嗔道:“就屬你最調皮。”
小獸卻不自覺反而在白衣女子懷裡蹦躂起來。
敕見是這個白衣女子,便不再理會,大頭一擺,又趴在一邊睡覺去了。
小獸們倒是激動地圍着她轉來轉去。
韓立站在草地上手足無措,面紅耳赤。
他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
一身白衣勝雪,皮膚晶瑩如玉,在淡淡月光下散發着瑩潤的光澤,一頭黑髮如墨流下,頭上只戴着一枝木簪。木簪上墜着一串看似樸實無華的小珠。
女子生的一副傾國傾城之容,一對美目顧盼生輝,眼中水潤瑩澤,黛眉如畫,面如天水般晶瑩白皙清澈,瓊鼻略挺,嘴脣略施了一點紅脂,平添一份動人心魄之美。
如天鵝般雪白的脖頸,雙肩略窄,身材修長,白衣飄然下有一股出塵之意。
韓立第一個念頭就是,好美啊。
以至於情不自禁的問出:“這位神仙姐姐哪裡來的?”
白衣女子聽聞,先是一愣,隨即微微一笑,韓立只覺身後百花齊開,就連悲鄉傷懷之情都減了不少。
“我是真言宗的白靈,不是什麼神仙姐姐。”女子聲音清脆好聽,猶如仙音嫋嫋在韓立耳邊迴盪久久。
韓立一時大窘,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還是白靈先言道:“你是來自何地?爲何我沒有見過你?”
韓立聽了,定了定心神,纔將自己的經歷一一道來,白靈聽得奇異,也爲韓立的經歷感嘆不已。
一時間兩人唏噓不已,不久便聊到一塊,女孩雖然生的傾城傾國之貌,然而性子卻極爲溫和。
小獸們也紛紛趴在白靈和韓立只見圍成一團睡着了。
白靈見小獸們睡着了,夜寒風冷,隨即玉手一揮,從袖中飛出一道錦色匹練來,緩緩落下蓋在小獸們身上。
韓立看的驚奇無比,便問道:“這是什麼招式?好生厲害。”
白靈笑了笑,言道:“這不是什麼招式,這是荒法。”
“荒法?”韓立喃喃了一句,又問道:“我可以學嗎?”
白靈沉思了一會,言道:“荒法乃宗門秘術,輕易不可外傳,沒有師傅的允許,我也不能傳授於你。不過我可以傳你一門心法,這門心法不是我真言宗的荒法,就算傳授於你也不算犯了門規。”
韓立大喜,但是卻仍舊有些不好意思,只見白靈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方獸皮來,遞給韓立,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猶如蚯蚓般的小字,韓立卻是一個也不認識。
但是在白靈面前韓立似不願承認自己不識字的事實,不想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影響,於是便接了過來,道了謝,隨即珍而重之的放在小褂裡最貼胸懷的小兜裡。
講述了自己的故事,韓立便好奇白靈的故事來,還有這隻巨大的荒獸爲何如此聽話。於是便問道:“白姐姐,這隻荒獸叫什麼?它爲什麼這麼聽你的話?”
白靈微微一笑解釋道:“此荒獸名爲敕,乃上古之獸,它們的王者曾與仙者大戰,後落敗。他們的族羣便解散了隱藏於真荒大陸中,在這茫茫大地上也再難以尋覓一兩隻,它也是我曾經偶然救下,之後便養於此。後來與我親近,已經成了我親人般的存在了。”
韓立微微點頭,又問道:“那它的孩子怎麼來的?”
“正是在它有孩子的時候,我救下了它,當時他被幾個蠻修圍着,生命垂危,我於心不忍便救下了它。”白靈悠悠說道,語氣淡然彷彿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韓立卻能猜到,從幾個人手裡救這麼大一隻荒獸是多麼的困難,縱然白靈荒法高深,也經不起這般打鬥,不過好在白靈確實荒法勝過對方一籌不止,如若不然,此時恐怕又是另一幅景象。
韓立心裡隱隱覺得,這似命運安排,若當年荒獸不會被其所救,那麼如今自己還不知道在哪裡,如果不是塔卡族人吹響喚獸之壎,敕又正好從旁經過,恐怕一切都會改變。
命運,如一條無形的絲線,一頭連着一頭,缺一不可。
命裡有時終須有。
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韓立忽然覺得似乎命運待自己不薄,至少遇到了白靈,雖然對方比自己大上幾歲,但是在這一刻韓立心中卻充滿了對白靈的傾慕,這種傾慕漸漸的轉化爲一種動力。
一個是九天之上騰雲之仙,一個是蠻荒村落遺孤少年,此間區別,猶若雲泥。
但是,韓立的一顆心卻漸漸開始熱了起來,見識到白靈奇異的荒法,這一刻韓立似乎看見了回家的路,似乎看見了能有機會跟隨在白靈身邊的機會。
“又或許,有一天,我能和她並肩也說不定呢!”韓立心想。
“你在笑什麼呢?”白靈拍了韓立的肩膀,問道
韓立還沉醉在幻想中,不由自主的說了句:“想着一輩子都能跟在姐姐身邊。”
白靈聽聞,咯咯直笑起來,只當韓立少不更事只是孩童之言而已,便眼帶挑釁打趣的說道:“好啊,小立子等你有了那個實力,姐姐就讓你端茶倒水,隨我一生。”
韓立聽了,卻是當了真,眼中閃過執着的神色,看着白靈,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一定會做到的。”
白靈卻是笑笑沒有當真,隨即兩人又聊了幾句,白靈便踏雲而去了。
韓立站在風中,目送那道身影越飄越遠......
心裡卻漸漸種下一顆執念的種子。
莫笑少年語輕狂,
只是未踏青雲時。
有朝一日凌九霄,
定兌當初真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