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情人節(二)
2月14日22:00日本東京都米花綜合病院
蒼白的牆,冰冷的瓷磚地面,倒映着同樣毫無生氣的冷清空氣。無論是什麼時候,不管是來過幾次,我果然還是打從心底裡地討厭這樣的氣氛。
顧不上思慮太多,從飛機上下來,我便直奔目的地。
冷寂的走廊裡只能聽到奔跑的腳步聲和從牆面反彈的回聲,耳邊是我劇烈的心跳和紊亂的呼吸,這樣強烈對比下的靜與動,嘈雜和死寂,讓我本就不安的心更加顫抖了起來……
拜託了,千萬不要有事……
從事故發生到我趕回到這裡,已經過去將近八個小時,究竟結果如何也一定已經塵埃落定,我幫不上什麼,也註定做不了什麼,可是……
病房的門近在咫尺,我卻一時退縮地不敢伸手去推,只因爲,實在太安靜了。以我的聽覺,我竟無法從裡面聽到任何的聲響,這樣的安靜讓我恐懼。
深呼吸,顫巍巍地擡起手按上冰冷的房門,門沒有完全合上,只輕輕的一推便完全地打了開來。
“小純姐姐!”
推門而入,病房裡安靜得讓人害怕。
我怔怔地立在門口,睜大了眼睛,一瞬間,心臟彷彿就這麼停止了跳動。
冰冷的空氣似乎靜止在了這純白的空間裡,白色的瓷磚,白色的牆,白色的病牀……還有遮蓋在那牀上的,白色的牀單。
“怎麼會……”我喃喃着,一步一步走近了牀邊,那牀單下隱約顯露的身形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敢相信地緩慢搖頭,視線呆呆地轉向坐在牀邊,低了頭把臉埋在手臂中的少年身上,“怎麼可能……阿風哥哥?你回答我啊——”
他沒有回答我,甚至於沒有一點反應,連頭也沒有擡,整個人彷彿一座石砌的雕像,冰冷又麻木。
“阿風哥哥!”
淚水終於慢慢盈上了眼眶,我不忍地扭開頭,顫顫伸手揭開了那刺目的白色。
亞麻色及肩的頭髮整齊地鋪撒在腦後的枕上,女生閉着眼睛,面色安詳甚至帶着幾分的笑意,這樣看去,彷彿是在戀人的晚安下甜蜜睡去的普通女孩,沒有煩惱,沒有恐懼,甚至帶着明天要約會的期待心情,等待着一場甜蜜的美夢。
可是……
手指劇烈地顫抖着,我咬咬牙,按上了那纖細的手腕。
——沒有絲毫的脈動,只有死寂——
眼前的女生,只是一具沒有靈魂駐留的軀殼了——聖島純,她……死了……
“嗚——”
捂住嘴,我拼命壓抑着嗚咽和悲傷,轉身逃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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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明明、明明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在不久之前,我還躲在廚房外一邊偷笑一邊斜眼偷看他們兩個,可是現在,現在我甚至不敢也不忍心再往裡看一眼。
捂着嘴,我拼命壓抑着情緒,身體終是無力地順着牆滑坐在了地上。
交通意外——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概括了一切,就結束了一個花樣年齡的女孩的一生,結束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也結束了那纔剛剛開始的愛戀。
她一定很不甘心,一定很怨恨,一定很懊惱。
不甘心就這樣離開,怨恨着這樣的結局,懊惱着之前浪費的時光。
她一定很捨不得,捨不得這個世界的一切,親人、愛人、朋友,還有所有與之有關的記憶。
可是,她還是走了,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這樣一個噩耗,在情人節的早晨,震碎了所有關於愛戀和美好未來的幻影,如海上的泡沫一般,破碎消失得連殘骸也無法剩下。
爲什麼會這樣……
小純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即使有着一些關於前世的記憶,但她明明就沒有想要干預的意思,一直都那麼平淡又安穩的生活着,爲什麼這樣的她還會——
心跳驟然停滯了一下,隨後,是巨大的、莫名的恐慌。
我驀地睜大眼睛,臉頰上還未乾透的淚痕在一瞬間,冰涼得彷彿直直滲入了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是不是……因爲我?
過去的15年裡,她安安穩穩地生活着,直到遇到了我,就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雖然沒有告訴她我也是穿越者的身份,也不提及關於劇情的事情,但是我無法否認利用了她的事實。
因爲沒有了記憶,所以恐慌,所以害怕;遇到她,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是如此單純又善良的女孩子,沒有一點的城府和懷疑,她的表情、她的動作、她的反應,只要一眼望去就能從中猜測出許多的事情。
是不是,就是因爲如此,我扭曲和改變命運之後所受到的懲罰就落到了她的身上?是不是,她代替我付出了關於生命的代價?
是不是……如此?
真是這樣的話,我纔是真的,罪無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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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咖啡店的吧檯上發了一整晚的呆,直至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夢境裡,卻彷彿又出現了那個亞麻色頭髮的女孩子帶着一臉的溫暖笑容站在店門口,燦爛的陽光投射在她的身上,遠遠地看去好似穿透了她的身體……
“小純姐姐……對不起……”
我意識不清地喃喃着,伸手想要去抓住那不真切的身影。
——卻終究沒有抓住
“小悠?”
女生的嗓音輕柔得如和風,帶着熨帖人心的溫暖。
——卻不是那清甜悅耳的聲音
我吃力地睜開眼,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適應周遭的光線,才慢慢讓視線內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
這裡是我的房間,而坐在我牀邊的女孩子,是小蘭。
爲心中那荒謬的期待落空而隱隱地感到澀然,我怔怔地躺在牀上,呆滯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因莫名的暈眩而忍不住伸手扶住額頭,才發覺自己身上的溫度高得嚇人。
原來是發燒了嗎?難怪……
脣角勾了勾,卻始終是笑不出來,側過臉,我看到小蘭正盯着我,臉上的表情既是擔憂又是悲傷。
“小蘭姐姐,”啞着嗓子低低地叫了一聲,我看着她說道,“我想喝水……”
“啊?好!我馬上去拿。”短短地愣了一下,她立即反應過來地站起身走了開去。
沒過一會兒,她就端着水杯重新坐回了牀邊。我已撐着身子從牀上坐了起來,伸手接過杯子,道了聲謝便安靜地喝了起來。
“小悠……”她接過我遞回去的杯子,猶豫着望着我,試探地問道,“你還好吧?”
“嗯,我沒事了。”笑了笑,我重新躺回到了牀上,側過頭看她,“柯南呢?”
“哦,他說有事情要去阿笠博士家……”她低聲回答着,望着我的眼中透出欲言又止的猶豫,而最後卻還是什麼也沒有再說。
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會兒,睜開眼的時候,房間裡的光線已經微弱地如夜裡一般了。沒有開燈,我也不願動彈,只是在這樣的陰影裡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良久,才慢慢地以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喚了一聲,“……新一。”
“嗯,”牀邊傳來清晰的迴應,屬於兒童的稚嫩嗓音裡卻是與之不符的嚴肅認真,他低低地回道,“我在。”
手上是溫熱的被握緊的感覺,滿滿的溫柔和安心從交握的手心傳遞進我的心底,眼眶再一次地溼熱了起來。
那個現在還躺在冰冷醫院裡的女孩子,又有誰陪伴着,有誰握着她的手給她溫暖和支持?
即使有,她也感覺不到了……
死去的人再也無法回來,而被留下的人,就要永遠徘徊在無盡的回憶和悔恨之中,這樣的結局——這樣的結局算什麼?! ⊕ ttκā n⊕ ¢〇
爲什麼要這樣呢……
“嗚……”閉上眼,我再次忍不住縮進被子中嗚咽出聲。
原本,我以爲,我可以看到小純幸福的;我和小雨自出生便註定了多災多難的人生,註定了想要獲得幸福便要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和磨難,可是小純不一樣,雖然同是穿越者,但她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擁有平淡的童年,她也自覺地避開了所有可能產生的變數,一切都是那麼順利,童年的青梅竹馬成爲了十指相扣的戀人,眼看着期待已久的未來近在咫尺,卻在這觸手可及的距離下生生錯過,然後坍塌……
就因爲,我們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外來者嗎?
然而我們會出現在這裡,還不是因爲那該死的命運?!
死死地用被子捂住臉,我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加上高燒原本就頭暈目眩,一時差點昏厥過去。
他果斷地扯開了被我緊抓着的被子,用力抓着我的手腕不讓我擋住眼睛,“丫頭,冷靜點!看着我!”
迷濛的淚光裡,昏暗的光線顯得詭譎又陰沉,然而他稚嫩的臉上,那無比認真又堅決的表情卻彷彿唯一的星光,讓我一瞬間再也移不開眼。
沒有戴那副黑框眼睛,蔚藍色的眼睛深邃得如望不到底的海,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丫頭,聽着,那不是交通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