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取蜘蛛屋(三)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溫馨很幸福的夢,除了夢的尾聲。
在夢裡,我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看到幼時的哥哥和青子姐姐,看到還年輕的爸爸,還看到手上舉着冰激凌朝我遞過來的10歲時候的新一。
然後畫面漸漸轉變,周圍是一聲接着一聲清脆的擊球聲,網球部的少年們在明媚的陽光下揮汗如雨,而我安靜地坐在一旁,微笑地朝着紙張上記錄着什麼。
再接着,畫面又一次轉變了。這一次,是在櫻花盛開的教堂門口,禮堂的鐘聲緩緩地敲響,空中飛舞着美得奪目的花瓣,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三對新人自禮堂步出接受來賓的祝福,那三對新人都是那麼的眼熟,哥哥和青子姐姐,平次哥和和葉姐姐,還有小蘭和一個面容有些模糊的男子。一眼看去,他們的臉上都已褪去了如今的青澀,變得更加的成熟穩重,但是眉宇間由心底產生的幸福卻是絲毫沒有掩飾。
他們都很幸福呢……
彷彿感同身受一般,我笑着看着他們。
然而,我卻沒有找到我自己的身影。還有,新一呢?他又去了哪裡?
畫面再度切換,這一次看到的,是一個沸騰的網球場,觀衆席上傳來熱烈的歡呼聲,而往下看去,就見那個有着一雙桀驁貓眼的青年正舉高了球拍,嘴角微微翹起不羈又傲慢的弧度,墨綠色的頭髮在陽光下彷彿透着點點細碎的光點。
他是……龍馬?是長大了的龍馬呀!
場邊,我看到了原來網球部的正選們,此刻都面帶着自豪地望着他,雖看上去已成熟了不少,菊丸依舊又蹦又跳地抱着大石大喊大叫,桃城和海堂延續着從前的習慣又開始了爭執,唯有原本看上去就成熟的國光哥哥變化不大,沉靜地抱着手臂看着場內。
——我還是沒有看到我自己。
最後的場景,是在一座位於南太平洋的小島上。島上不時的傳來各種嬉笑打鬧聲,鏡頭拉近後,是一羣孩子正在島上的樹林裡玩耍。
“砰——”
這是開槍射擊的聲音。
“叮——鏘——”
這是手術刀摩擦着日本武士刀。
“咔——”
特製撲克牌直直□了樹幹裡。
“咚——”
拳頭直接撞上了石頭。
然後是一個男孩子奇特又熟悉的笑聲。
“哦呵呵呵……”
在這羣孩子的身上,我看到了傲龍記的族徽。
他們是哥哥姐姐們的孩子吧?我猜。
果然怪胎是會遺傳的。
只是,爲什麼除了最開始的那兩個場景,之後就再沒有見到我了呢?
我去了哪裡?新一呢,他又在哪兒?
我焦急地四處張望着。
畫面顛簸了幾下,然後開始平移,從一路的景觀上,我認出這是在從藍島到紫島的路上。
彷彿在帶領着我一路往前,鏡頭轉了幾轉,便來到了我在紫島上的房間。
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面前那熟悉的房門打開。
然後,門真的一點一點地開啓了。
映入我視線的,是完全沒有變化的裝飾,漂亮的水晶簾還在微微的晃動着。
往前,是一個背對着我坐在鋼琴前的身影,一頭的紫發披肩,身形纖瘦——我知道,那是我,未來、也許是十多年後的我。
不知道,這個時候的我,長什麼模樣?
好奇地看着她,我有些心急。
快點轉身呀~
彷彿是感受到了我的心情,那背影真的一點點轉了過來。
垂在肩頭的髮絲隨着轉頭的動作流瀉開來,露出了原本被遮擋着的面容。
白皙的皮膚,細緻的眉眼……
看到那張臉的剎那,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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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丫頭!醒醒……”
“小悠……”
模模糊糊的,聽到有人在叫我。聲音聽起來很是惶急。
身體好像在輕微地晃動,手腳上都有被什麼細細的東西纏住的感覺。
很不舒服。
我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脖子後邊還有難忍的痛楚。
“……新一……平次哥?”慢慢地眨了眨眼,視線稍稍清楚了些,我看到兩雙緊緊盯着我的眼睛,都滿是焦急和擔憂。
聽到我的聲音,兩人終於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
“我怎麼……”有些艱難地轉了轉脖子,卻扯動了後邊的傷,我身體一僵,卻也看到了自己現今的處境。
身體四周密密麻麻地布着亂七八糟的線,我整個人就懸空被掛在這些線中間,就像不小心粘上了蜘蛛網的小昆蟲一般。
皺起眉,我不安地動了動手臂,想要從那堆線當中掙脫出來。
“別動!”柯南忽然叫了一聲。
我被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停下了動作去看他。
“你手上的傷又被扯開了,”他皺着眉,目光落在我的左手腕上,臉上是毫不遮掩的心疼內疚,“不要再亂動了,我們會幫你弄開這些線的。”
後知後覺地感到了手腕上的痛楚,我轉頭看去,果然看到滑落的衣袖下已經被紅色滲透了的繃帶,血液還在往下滴,彷彿永遠也不會凝固一般,手腕下的白色細線也染上了豔麗的色澤。
啪嗒——
又是一聲,血液滴落在了地板上。
猛然記起了剛纔的夢境的最後,那張臉——
“別怕,我們這就抱你下來。”服部用匕首看着我身旁的細線,安慰道。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因爲恐懼正在顫抖。
柯南幫着一起扯着那些線,看到我的神情,張嘴似乎正想要說什麼,倉庫的門口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小悠!”
“小悠!”
和葉和小蘭快步跑了進來,兩個女孩子看到我的時候,都露出了害怕又自責的表情,臉上還帶着水痕。
“小蘭姐姐,和葉姐姐。”
被服部小心翼翼地抱到地上平躺着,我側了側頭,露出幾分虛軟的笑容。
“小悠,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一個人留下來的。”一邊擦着眼淚,小蘭跪坐在我身旁低聲抽泣。
“小悠,你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要不要緊?疼不疼?”和葉也做到一旁,眼眶紅紅的盯着我。
搖搖頭,我笑道,“我沒什麼的,對了,小蘭姐姐,人偶找到了嗎?”
“恩恩,”連連點頭,小蘭在臉上硬擠出了一個笑容,“就在揹包裡,是我沒有找仔細,對不起。”
“那就好。”鬆了口氣,我看向仍然咬着嘴脣滿臉自責的和葉,想了想,然後眉頭一皺,嘴一嘟,委屈着表情低聲喚道,“和葉姐姐,疼——”
“啊?”和葉一愣,然後着急地彎下腰來,急道,“哪裡哪裡疼?小悠乖,別怕,告訴和葉姐姐……”
忍着痛微微擡起左手,我繼續委屈道,“左手,疼。”
和葉順着目光一看,臉色頓時一白,神情慌張起來,“怎麼會有這麼多血?得快點止血才行!”
“我去找急救箱!”一旁的小蘭立即接口,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和葉皺着眉,動作小心地擡起我的手腕,開始一圈一圈解開我已經被血滲透的繃帶。
隨着繃帶的解開,傷口處不斷的摩擦讓我疼得一直冒冷汗,柯南坐在我的另一側伸手緊握着我的右手,彷彿在無言地給我打氣。
“急救箱找到了!”小蘭急匆匆地捧着箱子跑了進來,我注意到,她的頭髮和衣服上還帶着水珠。
一定是連傘都顧不上撐就跑出去了吧?
簡單的消毒過後,重新纏上乾淨的繃帶。在兩個女生擔憂的注視跟隨下,服部把我抱回了客房,讓我好好地休息。
記憶有些混亂,昏迷前看到的景象也有些模糊。我回憶了一會兒,只覺得腦殼發疼,只好作罷。
服部和柯南又出去繼續尋找線索了,和葉和小蘭陪我說了會兒話,我支撐不住無意識地就又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案件已經塵埃落定。
是羅伯特爲了替美紗報仇才殺了根岸和武田先生。然而,誰也沒想到,三年前真正導致美紗自殺的,卻是羅伯特離開前的那句話。
“shine”,是英文“閃耀”的意思,卻被美紗以爲是死ね(讀作shinei),“去死”的意思。
羅伯特曾說,想要娶一個像陽光般燦爛的新娘,卻何曾想過,語言的差異竟可以造成這樣的鴻溝,生生隔開了生死兩界。那如陽光般閃耀的女孩,選擇自己沉入了永遠暗無天日的死亡之地。
這要怪誰?這要怨誰?
這是命運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的自以爲是的玩笑。
看到羅伯特被警方帶走,我的心底還是無法平復下來的窒息般的悲傷。
說不出到底是爲誰難過。
我記起了那天晚上襲擊我的人,就是羅伯特。
但他並沒有殺我,哪怕我發現了地上的BB彈,哪怕我可能看到了他的臉。
雖然他並不知道我在暗夜裡依舊可以視物,但是爲了杜絕後患,一般情況下,都會選擇滅口的不是嗎?
但是他沒有殺我。
羅伯特他,是個善良的人。
我想。
只不過,被命運給戲弄得很慘。
不期然的,我的眼前再次浮現出了那場夢境最後,出現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