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最後(四)
通知了跡部沒多久,我們所在酒店的房間電話便響了起來。
“小姐,前臺有一個自稱忍足的少年說要見您。”
電話是酒店經理打來的。
忍足?
我點點頭,“讓他上來吧……等等,注意一下,他身後有沒有人跟着。”
“是,小姐。”
“新一,你說,如果我現在跑去手冢家,是不是在給國一爺爺他們添亂?”託着下巴坐在沙發上,我悶悶地嘟着嘴巴。
被問到的人側頭看看我,脣角一彎,“你知道就好。”
“可是——”放下手,身子往後一靠,我仰着腦袋望着天花板,“我們就這樣一直留在這裡嗎?”
叮咚——
就在新一看似正想說什麼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房間裡的三個人,金井依舊專心致志地看顧着小雨,我和新一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起身去開門。
進來的,自然是忍足侑士。
現在跡部走不開,來的是忍足一點都不出人意料。
忍足進來後,簡單地和我們打了招呼,便一門心思全放在了小雨身上。
我愣愣地坐在十步開外的沙發上,看着那張大牀兩邊一左一右的兩人,目光落到躺在牀上正昏睡着的少女臉上,不知怎的,心裡竟涌現出了淡淡的失落。
……現在的小雨,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身邊除了我之外便沒有親近之人的驕傲女孩兒了。這麼多人關心她,在乎她,不計付出地幫助她,反而我……卻只能幹坐在這裡,什麼也幫不上,什麼也做不了。
……她早就不記得我了,想到這裡,我就很不甘心,明明、明明我們從前是那般親密的摯友,現在卻被當做了外人——可是,我又不敢想象她記起所有事情以後,會恨我吧?就算不恨,心裡也一定會怨的。
——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回不到從前了。
當晚我們在隔壁開了三間房,打算晚上就在這酒店湊合一下。不過那兩人看起來是一點想要休息的意思都沒有,我卻被新一拎到了隔壁去睡覺。
腦子裡雜七雜八的事情太多,我在牀上翻來覆去了大半宿,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正迷糊着,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一個激靈從牀上坐起來,刷地掀開被子,連拖鞋也來不及穿,我光着腳丫子三兩步跑到了櫃子邊,拿起手機。
“喂?”
“小悠!”
“和葉姐?”
“嗯,小悠你是不是在京都?”
“……對,怎麼了?和葉姐,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快點過來,平次他、平次他……”
“平次哥哥怎麼了?!你冷靜點,你們現在在哪兒?”
……
我和新一趕到醫院的時候,服部剛被送來,和葉正一臉焦急地在急症室外轉圈圈,看到我們,頓時眼睛一亮地跑過來抓了我的手。
“小悠,你終於來了,你快點進去看看平次吧!他流了好多血!”
“恩恩,和葉姐姐你別擔心,我這就進去。”
說着,我給新一使了個眼色,便匆匆地推了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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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部的情況並不非常危急,右側肩膀被利刃砍傷流了不少血所以有點貧血的症狀,另外,就是額頭的傷口,還有些輕微的腦震盪,不過以他的身體底子,要不了一個星期就能活蹦亂跳了。
第二天中午,在和葉的悉心照顧下,某個折騰了我們一晚上的傢伙終於醒了過來,已經從和葉那裡知道了一些情況的某人見此立馬湊了過去開始詳細地詢問起了整件事情。
撐着睏倦的雙眼在一旁迷迷糊糊地聽他們討論案情,我只隱隱約約地記得了什麼“玉佛”、“義經”、“弁慶”、“源氏螢”之類的。
對於日本歷史知之甚少,也完全沒有興趣,我越聽越糊塗,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
滿頭黑線地從某人的病牀上坐起來,我環顧四周,果然已經不見了那一黑一白的倆個傢伙。
擡腕看看時間,已經是傍晚了,我這一覺,睡得還真是沉啊……
正糾結着,病房的門從外邊被打開,我擡頭望去,就見有人走了進來。
“醒了?”來人西裝革履風度翩翩,連頭髮也是一絲不苟地用髮膠固定,看到我,他優雅地一笑,回身把門給關上。
“白……”詫異地望着他,我眨眨眼,然後反應過來,“哥哥?!你怎麼又扮成白鳥警官的樣子了?”
不慌不忙地走到我牀邊,他看着我,也眨眨眼,然後脣角一彎,用白鳥警官那張臉做出個淘氣又壞心的笑,“最近後邊老是跟着些尾巴,要溜出來可不得做點僞裝?”
抽了抽嘴角,我掀開被子下了牀,“哥哥怎麼到京都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嗎?還是嫌我打擾你和那個誰了?”他下巴一擡,語氣不怎麼好。
“誒誒?怎麼可能……!”撲過去抱住他的胳膊,我笑眯眯地蹭了蹭,見他臉上表情緩和了,才裝作不經意道,“說起來,平次哥去哪兒了?他身體還沒好呢……”
他擡手就在我腦門上敲了一記,眯眼似笑非笑,“你真正想問的,是那個傢伙吧?”
我揉着額頭傻笑。
他丟給我個白眼,然後把胳膊往回一抽,“那兩個小子去調查案子了,具體在哪兒我可不知道,不過……”
不過?不過怎麼了?
我睜大了眼睛看他。
他看了看我,嘴角無奈地一撇,擡手一個響指。
一陣煙霧過後,是翅膀拍打的聲音,他的手上已經停了一隻渾身雪白,正低着頭梳理羽毛的鴿子。
在我炯炯的視線下,他不甘不願地慢騰騰解下了綁在鴿爪上的信號接收器,然後像丟什麼垃圾一樣地甩給我,一臉憤憤,“喏!”
連忙舉高了雙手接住接收器,我看看顯示屏上那一閃一閃的紅點,再擡頭瞅瞅哥哥那壞得不能再壞的表情,嘿嘿一笑,隨手把接收器收到口袋裡,然後蹦上去繼續抱住他的胳膊。
“哥哥,你還沒回答我,怎麼會來京都的?”
他的表情一僵。
哼哼,我就知道,他剛剛就是故意在轉開話題!
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那什麼,我聽說你來這兒了嘛,所以就來看看你唄!”他的眼珠子一轉,笑呵呵道。
“那哥哥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側過臉,我笑眯眯地問。
“還能怎麼知道,當然是從南宮雅治那裡問來的。”他理所當然。
“哦~”
我就說麼,我的行蹤是別想瞞過那些個哥哥了,他們消息靈通得跟有千里眼順風耳似的。
不過,我纔不信他來這兒單純是爲了來看我呢!
“那……你爲什麼要扮成白鳥警官的模樣呢?”歪歪頭,我見他張嘴正要說話,便笑眯眯地又接了一句,“白鳥警官是從東京過來的,你不可能在那時就已經知道我會和這個案子有牽扯吧?”
“……誰告訴你我從東京開始就易容成這樣的?”他一挑眉頭。
喂,說得這麼肯定,可是那個可疑的停頓是怎麼回事?
我撇撇嘴,鬆開抓着他胳膊的手,轉身背對他。
“哥哥,老實交代吧!”我悶聲道,“是不是,‘他’在這兒?”
身後一時沒了聲響。
良久,我才感到有人走近。隨着一聲輕微的嘆息,肩膀被人輕輕一扯,背就靠上了身後那人的身體。
下巴輕輕摩挲着我的頭頂,他輕聲問道,“小悠,你真的不打算原諒他了?”
被他這麼一問,我沉默了下來。
眼睛低垂着盯着地板發了會兒呆,我轉過身,擡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
“那麼,哥哥你呢?你原諒他了嗎?”
即使因爲僞裝戴了隱形眼鏡,我還是從他的雙眼中捕捉到了那複雜的情緒變化,他沒有立刻回答我,但是從他看着我時,雙眼中隱隱透出的心疼和憤怒,我不難明白他的心情。
他心疼我,心疼我在過去七年裡遭受的一切;他也憤怒,因爲那人七年來對我的不聞不問和故意隱瞞,才讓我曾經那麼消沉和絕望。
他是因爲我,所以纔不願原諒他。
傻哥哥……
額頭抵着他胸口,我低聲笑了。
你可知道,我不願原諒他的原因?
過去七年裡,我縱使受着病痛折磨,縱使時時沉浸在悲傷當中,但是我身邊還有那麼多悉心照顧我的人,可是你呢?除了寺井爺爺,那冷冷清清的家裡還有什麼?那些本該家人團聚的日子,你又是如何度過的?原本該是快樂的童年時光,又在你的記憶裡留下了怎樣的殘影?
你病了,誰照顧你?你生日,誰爲你慶祝?你考試第一,誰表揚你?誰會在晚上的時候幫你把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誰會在學校家長會的時候在教室後邊一臉笑意地看着你?誰會爲你的魔術鼓掌喝彩?誰又會因爲你要去盜寶而整夜擔心?
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背後所藏着的辛酸,又有誰能來理解你?
傻哥哥,傻哥哥,你可知道,小悠有多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