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把頭埋進枕頭懶得起牀的小寒從被子裡伸出手到處摸手機。
“唔……十點了啊。”轉了個身子,以頗爲不雅的大字型躺平看着屋頂。
“還想着早起給手冢做點東西讓他們帶去,現在估計也晚了吧。不定鬧鐘不行啊!”再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其實這種謊話, 連她自己都沒辦法騙到。
只是不想看見他。不想在這個時候看見他。說她鴕鳥, 說她神經, 說她什麼都好, 只要讓她繼續躲下去就好。
曾幾何時, 她還是道館裡一個起早貪黑整日只知習武就算兩世爲人也還簡簡單單無牽無掛的小女娃,可現在去要在這裡爲情傷風爲愛感冒的,不像她, 很不像她!
天可憐見,她只想平平淡淡一輩子, 不談情說愛, 更不想嫁人, 年老時領養一個孤兒有人養老送終便可,而師父給她留下的遺產也讓她有了足以實現理想的本錢。
可老天不讓她消停, 許斐剛不讓她消停!
她一心要避,那些個王子們卻接踵而至。她一心欲靜,有人卻一直向她的湖裡扔石頭。
饒是小寒自認修養不錯也忍不住罵天了。幹嗎派個最善於鯨吞蠶食的周助來勾引她?如果是其他人她沒準還能把持住了。
心裡面的思緒翻江倒海。之前還能自欺欺人,但所有的平靜都被那句話打破。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現在只要一靜下來,那句話就會浮現在腦海裡, 害她一晚上都沒睡好。
揉了揉眼睛, 從牀上爬起來。反正也睡不着了, 乾脆去看看幸村吧!
那個孩子周圍的氣場, 很容易讓人安靜下來。希望他可以給她一點幫助吧。
復建室裡, 藍紫色頭髮的少年在跑步機上正跑得大汗淋漓。
“幸村君,休息一下吧!”
他回頭, 看到身穿白色運動服的少女手裡拿着兩個水壺衝他招手。
“小寒,你怎麼來了?不二沒有和你一起?”幸村停下跑步機走過去。大概從全國大賽後,她來看他的時候身後是必定跟着不二週助的。
聽他問,小寒的臉瞬間黯淡,很快又恢復嬉笑如常,“他們去德國看手冢了。最近遇到了些煩心事,想找個人談談。但我認識的人不是和他有關就是不靠譜的,想來想去也只能找你了。”
幸村靜靜地聽着,“他?”
小寒一頓,神色尷尬,“呃……是周助。”
“哦。”幸村露出個瞭然的微笑,“你們怎麼了?”然後預計中的看到她抓狂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小寒哀號中蹲下身去抱住腦袋,“他說他喜歡我啊……”
幸村的身體幾不可查的僵硬了下,彷彿又犯病了一樣。“然後呢?”
“沒然後了……”聲音悶悶地,“我不可能不應該不能夠喜歡任何人……”
心情突然輕鬆一下,卻又提起來,握的緊緊地拳鬆了又緊,“爲什麼呢?”
“……恐懼吧,還有彷徨。”
“爲什麼?”
“吶,幸村有試過被朋友背棄嗎?”她把下巴抵在胳膊上,看着窗外。
“沒有。真田他們都是很好的朋友。”幸村回答。
“哦,那很好啊……”她幽幽的說,聲音彷彿來自另一個地方,“可是,再好的朋友也會背叛的吧……生死相關的一刻,總會放棄你,只是爲了一點點不愉快……不,或者沒有不愉快,也會放棄你……”
“小寒被背叛過嗎?”幸村靜靜地聽着,輕聲發問。
“……沒有。”小寒沒有,柳喬有。一個人的兩世記憶,她不知道該說有還是沒有。勉強,算沒有好了。
“那爲什麼要有這種想法呢?”
“只是這樣想而已。再好的朋友都可以背叛了,何況是男朋友。”她兀自說下去,“所以我很彷徨,所以我碰都不要碰愛情。”
“這是彷徨,那麼恐懼呢?”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一秒還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人,下一秒就可能成了一具屍體……”她重又把頭埋起,“就像師父。上午還說得好好的要回來吃晚飯,結果那天的晚飯和以後所有的飯他都跑到天上去吃了,把我一個人扔下。一個人會好寂寞好寂寞,他都不管我……
“愛上一個人,就勢必要擔心他會不會出什麼意外……會不會突然生病,像幸村一樣……會不會突然去世,像師父一樣……既然怕,所以就不想去碰,那就永遠都不會怕。”苦笑,“很傻吧?”
“不會。”少年搖頭,清雅的笑彷彿一縷陽光驅散陰霾,“小寒只是想保護自己而已。”
“不過,還是動心了吧。不然不會這麼煩惱,直接拒絕不就好了?”
被說中心事,少女有些尷尬。“嗯……好像有點喜歡……”
“吶,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吧。是在師父去世的那天救了我,把我從絕望的深淵裡面拉回來的時候開始的吧。然後這麼多日子的點點滴滴,他的溫柔,偶爾的強勢……”她認真想了想,說。“我這個人,很現實的。一見鍾情那種浪漫的事情不適合我。”
聽了她的話,少年低眉,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睛,腦海裡種種念頭千迴百轉:如果那天,他沒有回病房而是一直陪着她,那麼……今天讓她這樣心亂如麻的,會不會,就是他了?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你這樣的感覺,大概每個人都有。生老病死,愛恨離別,背叛,哪個不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難題?如果每個人都有你這種想法,那就真的糟了。
“我想,你這樣的想法,不二君大概也有。既然他可以說出來,代表他看透了。你爲什麼看不透呢?人生百年都如彈指過,爲什麼不賭一把呢?還是你認爲沒有人值得你去賭?
“不過這種事情,還是要靠你自己想通。”幸村說,他知道,她是心病,很嚴重的心病。就算他說的天花亂墜,也不一定會有什麼效果。“別人幫不了你什麼。如果自己想要在死衚衕裡,是誰都拉不出來的。”
“嗯,我知道。”她說,“只是想找個人談談,謝謝幸村了,肯聽我羅嗦這麼一大段。”仰頭對他一笑,明顯比剛剛陽光很多。
“我隨時都願意當小寒的聽衆,”他也笑,溫暖如陽,“只要小寒需要。”
告別了幸村,小寒的步子都輕盈很多。她眉眼彎彎,笑得像極了那個人。
幸村說的對,這些事情是沒有辦法避免的。儘管她心裡還有結,可並不那麼嚴重了。她相信,只要給她時間,她可以從那個烏龜殼裡邁出來。
可是,她心裡還有個最大的秘密——她是穿越而來的人!
不知道周助知道後,會不會……
心裡一瞬間又難過起來。
周助啊周助,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小寒現在已經變得和普通的十四歲少女一樣,開始患得患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