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那別動！”立在另一端的鳳墨曦回身望過來，袖子一甩，雄渾一掌擊在紅鸞身後的水面。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平靜的海面被炸出一個三丈高的水柱。那水柱頂起落下，海水嘩嘩啦啦灌了紅鸞一身。紅鸞在一大蓬水霧下掙扎，末了手裡還抓着條活蹦亂跳的海魚。
“鳳墨曦，你在幹嘛！”一聲怒吼還未喊完，就被冰筏突然向前的衝力晃得身子向後一仰。若不是鳳墨曦眼疾手快地及時抓住了她，她怕要真的掉進海里去了。
驚魂稍定的紅鸞姑娘回神，這才發現冰筏前進的速度加快了一倍。鳳墨曦一手緊緊地攬着她，時不時往海上拋出一掌，推動着冰筏前行。
“你在做什麼，你的內力還沒完全恢復……”
“往那邊看！”鳳墨曦朝着一個方向指去。
那是他們正在朝着奔近的方向，那邊水霧茫茫，與天際相接之處呈一抹烏青之色。
“山！是山！”紅鸞眼睛一亮，抓着鳳墨曦衣襟的手不覺緊了緊。
鳳墨曦卻無了先前的鎮定，輕輕一嘆，語氣中有些悵然，“最後一程怕是堅持不到了，我們可能得游過去了，你怕不怕？”
“怕！我當然怕！”紅鸞回過頭望向鳳墨曦，目光灼灼，“我怕就這樣放棄，棄屍在這海中被海魚啃得屍骨無存！”
鳳墨曦彎脣一笑，一笑間衣袖一振長身而起，如展翅雄鷹翱翔於空，一飛掠便出了五丈有餘。隨後踏水飛行，又奔出將近三裡才氣力耗盡落入水中。
落入水中的剎那，兩人因爲突如其來的失重，雙雙沒進了海里。鳳墨曦緊緊抓着紅鸞，兩人五指交纏互相緊扣，很是掙扎了一番終於再次浮出水面。
“剩下的，就只能交給老天爺了！”
兩人泡在水裡喘息一陣，互相一笑，開遊……
“他們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兒？”
“可能是落難的吧！”
“看這兩人的長相，嘖嘖！”
“別鬧了別鬧了，先救起來再說！”
“啊！醒了，這姑娘醒了！”
“咳咳！”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後驀然鬆開，一陣猛咳，咳得肺都幾乎要跳出來。紅鸞張開溼噠噠的眼睛，迷濛間看到五六個影子在眼前亂晃，又是一陣目眩。“咳咳，你們，你們是……”
“這個也醒了！”
不知從哪裡又傳來一聲喊叫，紅鸞隨着衆人的視線偏過頭去，就看到鳳墨曦躺在一羣圍觀的人中，正朝她這邊望過來。兩人目光相接，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詫和疑惑。卻也只不過是一瞬，便又在彼此瞭然的目光中，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
頭頂是堅實的木屋，身下是厚實的被褥。窗子上掛着各種曬乾的魚，屋子裡有股淡淡的魚腥。
紅鸞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翻身坐起，下了牀。
一開門，迎面一陣海風吹來，空氣中夾着海水和魚腥的味道，還有煙火的氣息。
時近傍晚，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紅鸞對着空氣使勁嗅了嗅，笑了笑，擡腿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晚風習習，吹來歡哥笑語，濃濃肉香。遠遠的，便看到海陸沙灘上圍着篝火起舞的漁民們。他們臉上的笑，自然，恬淡，淳樸。讓人產生莫名的親切之感，不自覺地想要去靠近。
“漂亮姐姐你終於醒了，來和我們一起跳舞吧！”垂着的衣袖被人拉了拉，紅鸞低下頭，就見一個梳着小麻花辮的小女孩正望着自己，圓溜溜的眼中閃着期盼。似是看出了紅鸞的猶豫，她忙擡手一指，“那位漂亮哥哥也在的哦！”
原來鳳墨曦已經先她起來了。
紅鸞凝着目力望去，果見篝火邊上坐着一人，雖然也是一身粗布麻衣，但不知怎地，就是和旁個的人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讓人一眼就認得出。
反手握住小女孩的手，笑道，“我，我們一起過去！”
小女孩歡快地拉着紅鸞跑，紅鸞大步跟着疾走，幾乎要跟不上。明明算不上短的距離，卻好似轉眼就到了跟前。
“大哥哥，我把姐姐給你帶來了！”小女孩一撒手奔到鳳墨曦跟前，討好地望着他。
鳳墨曦寵溺地揉了揉那小姑娘的腦袋，綻出一抹動人心魄的笑。“小夜真乖！對了，你的父母剛纔找你呢，好像是有什麼事情。”
叫小夜的女孩愣愣地看着鳳墨曦，眼中閃過一抹癡迷。可聽到鳳墨曦的話後，目光頓時暗了下來。“一定是喊我回去幹活了！”
“那大哥哥小夜先回去了，明早小夜來給你送早飯，小夜煮的海鮮粥可好吃了呢！”果真是小孩心性，沮喪不過就片刻的功夫。
鳳墨曦笑着點頭，“好！那你一定要準時送來，可別讓我餓了肚子！”
“嗯！一定不會的，大哥哥就等着吧！”小夜的臉上綻出亮燦燦的笑容。不知是不是燈火的緣故，一時間覺得那笑容，比天上的明星還要耀眼。
“好一齣美男計啊！只是可惜了那小丫頭，被利用完就給打發了，嘖嘖！”紅鸞笑着在鳳墨曦身旁坐下，目光斜啊斜，大有看你怎麼跟我交代的意思。
鳳墨曦卻好似沒看見，將一隻盛了湯的木碗塞進紅鸞手中，“餓了吧，常常這個！”
一碗清湯，漂着幾片綠幽幽的菜葉和一點油花。最惹人眼的要數裡面那幾顆白嫩嫩的球，肉丸似的，“這什麼東西，能吃？”
“當然能吃，而且還很好吃”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紅鸞沒好氣地白了鳳墨曦一眼，盛了顆白色的丸子塞進嘴裡。她原也沒有報多大的期望，誰知這東西入口*鮮香，說肉又不是肉，卻比尋常的肉要鮮美的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鳳墨曦很滿意地看着紅鸞瞪大的眼睛，“這個東西叫魚丸，是捕撈的海魚打成肉泥，再做成丸子下鍋煮的。怎麼樣，不錯吧！”
紅鸞默默垂下頭，埋首將魚丸連着鮮湯吞了個一乾二淨。然後對着那個空碗看了一陣，才問道，“你好像知道很多你不該知道的東西。”
鳳墨曦突然偏了頭，只留一側臉映在忽明忽暗的火光裡。他的脣邊依舊掛着笑，只是那笑在紅鸞看來，總有種說不清楚的苦澀。
“你看這些漁民，生活簡單又容易滿足。只是這樣一條九尺長的大魚就可以讓他們高興地開宴慶祝。”少頃，鳳墨曦突然指着那些圍在篝火旁歡跳的漁民對紅鸞道。他的神色很認真，像是在說着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
“這一直都是我最羨慕的生活。”鳳墨曦轉過眼，對着默然盯着他的紅鸞笑。原本是極淡的一抹淺笑，甚至映在火光裡還有些飄忽。然落在紅鸞眼中，卻偏偏如刀子一般刺了她的心。“可是人活在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責任，和無可奈何。”
“姑娘，你也過來和我們一起跳舞吧！”眼前突然一暗，兩人擡頭，就見一婦人打扮的女子站在他們跟前，一隻手伸到紅鸞眼前，那是邀請。
紅鸞一時沒反應過來，笑得有些傻，又不知該你怎麼拒絕，“我……”
突然身子一輕，一股綿柔之力從身後將她推了起來。“去吧，好好放鬆一下！”
這一晚，是他們自遇難以來過得最輕鬆快樂的一晚。跟着這些淳樸的漁民一起唱歌，跳舞，喝酒吃烤魚，什麼煩惱仇恨責任都被丟到了一邊。沒有陰謀算計，沒有詭秘殺伐，原來生活真的可以如此簡單，簡單到在那一瞬間忘了自己是誰。
小夜果然很準時地把早餐給他們送來了。除了很鮮美的海鮮粥，還帶着幾樣爽口小菜和兩個蒜頭。
紅鸞埋首喝粥，風捲雲殘少顧形象。這也不能怪她，在冰谷和海上漂流的這段日子，實在沒吃過什麼正兒八經的東西。
倒是鳳墨曦斯文的很，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勺子，捏着那蒜頭看啊看，“小夜，這東西在你們這裡不多吧！”
小夜很乖巧的點頭，“是很少的。這是村長怕你們吃不慣這裡的東西，特意讓拿來給你們的，整個村子也只有村長那裡有幾個，還是上次一個大商戶帶來做見面禮的。”
“那可真是要謝謝村長了！”鳳墨曦很細心地拿了一枚蒜瓣，剝了皮往紅鸞碗裡一丟。這東西味道雖然不怎麼好，但卻是清腸胃的好東西。他們兩人都不是以海類食物爲主，乍一接觸這麼多海貨腸胃肯定有些吃不消。“我很喜歡這東西，不知道那商戶什麼時候能再來，我好向他買些來？”
小夜歪着頭想了想，“那個大商人每隔兩個月來一次，上次來的時候……啊，巧了，再過五天他就又要來我們漁村收貨了！”
“這麼巧啊，看來我運氣真好，一定是小夜你帶給我的福氣！”鳳墨曦笑着，擡手揉了揉小夜的頭。這是一個十分寵溺的動作，小姑娘頓時羞紅了臉。
這是地處西海一隅的一個小漁村，地域還屬於西涼，整個村子也不過二百來戶，全賴打漁爲生。其實像這類漁村環繞在西海上的有很多，也虧得紅鸞他們幸運，漂了半天還在西涼的地界上。
據說這位大商戶姓齊，每隔兩個月都會到這漁村來收購海貨。因爲批量大，給的價錢也很合理，所以雙方已經合作了很長時間。而漸漸的，這小漁村的主要收入來源也都賴到了這位姓齊的商戶身上。也幸得這人做生意還算公道，人也不錯，每次來都會帶點見面禮。西涼地產極稀的蒜頭便是其中之一。
海邊早已站滿了人，身周大都放着大大小小的籮筐，裡頭裝滿了海魚。小夜帶着鳳墨曦和紅鸞過來的時候，收漁的商戶還沒到。村長原本在跟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說着什麼，見到鳳墨曦忙迎了過來，“你們來了！”
鳳墨曦頷首淺笑，“有勞村長費心了！”
“這有什麼！二位一看就是貴人，能夠幫到你們也是我們這小漁村的福氣！”村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許是海風吹得多了，臉上的皮肉有些幹，膚色也較深。倒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顯得很有精神的樣子。“那齊公子也是個好人，一定肯幫助二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