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當年皇后是個寬厚的,雖然從今上登基封后之後,這後宮的三宮六院不要說是妃嬪了,就連着母貓都再沒添過一次。然而,皇后的好名聲卻還是在朝臣之中傳開了。
誰讓今上性子不好呢。
今上早些年剛登基的時候,就曾經力排衆議開了海禁。隨後朝臣跟着吃了甜頭,還當今上勵精圖治。歡欣鼓舞之餘,對於沈鉞也就更是推崇了。
這般一來二去,沈鉞在朝中的權柄就越發重了。
隨着郭野德等一衆先帝舊臣告老還鄉,以葉容年爲首的年青一代朝臣崛起,這天下就真的是沈鉞的了。
沈鉞這才暴露出了本性,幾次三番搞得朝中衆臣叫苦不迭。若不是葉姝攔着,說不得這些年要有多少朝臣裝死在前朝的柱子上呢。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罷了。”說這話的人容貌跟當今皇后有着幾分相似,只特意往不同的風格打扮,偶爾有人見着也不會立刻想到她與皇后的關係。
只這話卻說得不客氣,嚇得一旁伺候的嬤嬤連忙上前低聲道:“太妃可小心些,這宮中人多眼雜的……”
皇后娘娘自然是好相處的,這麼些年來對太妃和長公主都很好。就連着長公主的這門婚事也是皇后娘娘幫着相看的,駙馬人很是不錯,連着太妃都滿意。
落櫻聽了這話只笑了笑,“你道我這般膽大?這話,還是皇后娘娘親自與我說的。”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把那些原本躁動的朝臣都給壓了下去。當初沈鉞大鬧了一場,把關心他後宮的朝臣中最鬧騰的那幾個打殺、貶官、發放邊境,這般雷霆手段一時間嚇得朝中衆臣人心惶惶。
最後還是皇后出面這才攔住了沈鉞,沒有讓這場風波波及更廣。
至於那幾個被沈鉞當成“雞”殺了儆猴的官員,原本也就沒那麼幹淨,正好趁着個時機肅清一下朝堂。只朝中衆臣不會想得這般簡單,第一次見識到沈鉞一直沒有暴露出來的脾性之後,這些人老老實實了兩年,到了第三年就又故態萌發。
沈鉞這才動手更是利索,連着罪名都懶得尋就直接把幾個官員下了大獄,回頭還氣得當時的禮部尚書稱病不上朝了。
原以爲這會讓沈鉞略微妥協些,然而沈鉞等了三天,禮部尚書還不出現,當場就指了他的下峰頂了禮部尚書的職位。
禮部尚書得信兒之後悔不當初,拉下臉皮說是病好了,然而沈鉞卻笑眯眯地說一個蘿蔔一個坑,他身子不好就做些清閒的事情。轉眼,就把人給架空放在了不起眼的地方做事了。
這一手玩得讓人想起了三年前朝中的腥風血雨,一時間朝臣們個個都如同鵪鶉一般老實了下來。有與葉容年關係好的,私底下還忍不住道:“還是葉兄你有遠見,就不摻和這後宮之事。”
彼時已經與戴蘅成親多年的葉容年心說,如今後位上的是我親妹妹,我自然不喜歡皇上廣納後宮了。面上他卻只笑了笑,“雖然皇家無家事,然而那畢竟還是皇上的家事。皇上不願意納妃,不願意勞民傷財,這是好事。再說,今上如今膝下也有兩兒兩女,也不算是子嗣凋零。咱們做臣子的,還是把心思都用在朝政之上纔是好事。”
好友連連點頭,等又過了三年,只禮部例行上了個摺子,沈鉞駁回之後就再沒人折騰了。而恰逢這個時候,已經好幾年不曾有孕的皇后還傳來了有孕的消息,衆人自然是愈發的老實了。
落櫻此時這般說也是有感而發,上輩子葉姝頭頂還壓着一個皇后郭彩綾,這輩子陰差陽錯,她從蘄州顧家老宅逃了,竟然成全了葉姝。
嬤嬤笑着把整理好的東西放在一旁,低聲道:“說來也是太妃的緣分,竟然與皇后娘娘這般投緣。只是,這獨寵後宮,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她是今上登基之後纔到落櫻身邊伺候的,對於當年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只看着這些年皇后對落櫻很是關照,連帶着落櫻的女兒也很是喜歡就覺得滿心歡喜。
素來新皇登基,先皇所留下的妃嬪日子都不會太好過。畢竟新帝也是要廣納後宮的,若是沒有子嗣供養,太妃太嬪的日子一般都比較清苦。而今上後宮空虛,倒是多了不少的供養太妃、太嬪的餘地。
葉姝也不是小氣的人,並未苛待宮中這些先皇留下來的妃子。而落櫻的日子,可以算是所有太妃中過得最好的了。
如今她膝下的女兒定下了一門不錯的親事,她所住的宮殿就更是熱鬧了三分。宮中這些太妃、太嬪平日裡也沒有什麼事情,這時候就帶着禮物上門。
嬤嬤所說的人多眼雜,就是指如今這般的情況。
落櫻笑了笑,正想再說什麼就看到外面一行人過來。她雙眼微微發亮看出了來人究竟是誰之後立刻就站了起來,快步走出了宮殿。
“皇后娘娘怎麼親自過來了。”她說着上前行禮,然後頂替了一旁采薇的位置扶着葉姝的手臂,“你如今月份大了,且要好好休養纔是。”
“御醫也說了,多走動走動有好處。”葉姝抿脣笑了下,看了一眼采薇笑着道:“把東西都給太妃過過眼,然後讓人入冊記好,這都是皇上與我的一番心意,給妹妹添妝。”
落櫻膝下的長公主是沈鉞最小的妹妹了,如今雖然只是剛剛定下婚事,還未曾定下婚期,該準備的嫁妝卻也要準備起來了。
落櫻聞言只掃了一眼,笑着道:“娘娘有心了,玥玥有娘娘這個皇嫂如此貼心,是她的福氣。”長公主是沈鉞登基之後才冊封的長玥長公主的名號,此後落櫻就一直叫女兒爲玥玥。
葉姝只笑了笑,等着嬤嬤和明心跟着采薇去入冊登記那些東西,這才與落櫻一併坐在了殿外的亭子之中。
落櫻等宮女送上了茶水點心就讓人退了出去,親自給葉姝倒了茶水,她這才坐在一旁笑着道:“娘娘今日過來,怕不止是爲了送那些東西吧?”
葉姝聞言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她嘆了口氣,把放在袖中的信拿了出來。
“來自蘄州的家書。”早在第一次選秀的風波之後,顧家一時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沈鉞就藉着這個機會讓顧林華去了蘄州。
這一去,顧家就再沒有機會回京了。
這般安排也讓暗中擔心皇后在後宮一人做大,顧家順勢水漲船高的朝臣放下心來。顧家當初不是沒有怨言,也曾經入宮與葉姝鬧過幾次。
只葉姝已經是皇后了,他們這般鬧自然是討不到什麼好處的。葉姝不耐煩了,連着讓他們入宮都入不了。這事兒最後不了了之,顧家一開始心中頗爲怨念,連着給葉姝寫信都沒有。這般僵持了一年多,最後還是李氏出面回京給葉姝送了年貨這纔算是重新恢復了來往。
此後顧家就時不時送來些書信,顧林華是不可能回京了,然而顧林華還有幾個兒子,總不能也這般耽擱了。
葉姝對顧家倒是沒有苛刻,卻也並沒有多親近。顧家每次送信過來,她都會拿去給落櫻看看。上一封信是一個月前送來的,因此落櫻見着她拿出信來一愣,“顧家這是……”
按照慣例,顧家的信一般都是兩個月一封的,這封信未免來的早了些。
她話剛出口就頓住,只從葉姝手中接過信低頭看去。
信不長,內容也很簡單。葉姝早已經看過了裡面的內容,此時只安靜等待着落櫻的反應。這麼些年過去,她也清楚落櫻對顧家並沒有多少的感情,也猜測出落櫻身上定然是發生過什麼事情。
“顧老夫人,死了?”落櫻看完信有些遲疑,這跟她記憶中的不一樣。或者說,上輩子到她死的時候,顧老夫人都還未死呢。或者可以說,當初就是顧老夫人親手把她送上了死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鼻頭有點發酸。
不是傷心,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當年把她逼上死路的顧老夫人,最後一個人,也終於遭到了報應。
她緩緩舒了一口氣,擡頭就看到葉姝把帕子遞了過去。
落櫻一愣,伸手摸了一把臉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落淚了。她接過帕子胡亂擦了下臉,然後才道:“我並非是傷心,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正確的說,她不但沒有傷心,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輕鬆,暢快!
葉姝只安靜看着落櫻,並沒有評價她的反應如何。她雖然未曾真正問過落櫻,卻也明白落櫻與顧家定然是發生過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嚴重到落櫻不願意認祖歸宗,甚至對顧家上下充滿了怨念。
她想起顧老夫人和顧林華的功利,也不覺得這是什麼難以相信的事情。
顧老夫人死了,顧林華這輩子在蘄州都難以入京,沈鈺被廢圈禁起來,沈鉻淪落爲郡王無詔不得入京……而她心愛的女兒,這輩子終於有機會長大成人,甚至再過些時日她還能夠看着女兒出嫁。
落櫻甚至不知道葉姝是什麼時候離去的,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一旁明心和嬤嬤見狀連忙過去。
“皇后娘娘說不讓擾了太妃。”明心低聲說,落櫻點頭回過神來對一旁嬤嬤道:“之前嬤嬤不是問我,說不知道皇后娘娘會獨寵多久嗎?依着我看,只怕會獨寵一生。”
嬤嬤只笑了笑,當落櫻一時感慨,卻未曾想到落櫻這話並不是無的放矢,而且一語成真。
後世史書記載,鉞帝在位五十六年,在位期間帝后和睦,後宮竟然無一妃嬪。皇后獨寵一生,病逝之時鉞帝悲慟過度,竟然在十多日之後隨之而去。
其長子沈熙繼承皇位,史稱鉞熙盛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