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架起小桌,把從廚房拎回來的東西都一一擺上。巧燕說,廚房那邊熬了百合綠豆粥,給了她一翁。巧翠說,偷懶的兩個小丫鬟是被老夫人院中的丫鬟叫去幫忙收拾佛堂了。
顧老夫人信佛,院子邊上有個小佛堂。
葉姝一開始不以爲意,等喝了小半碗綠豆粥之後回過神來。她院子裡有兩個小丫頭被叫去了佛堂,還是在她出去的那段時間裡。
她心中微微一動,又壓着焦急吃了半拉餅,這才道:“餘下沒動的你們拿去分了吧。順便叫那兩個小丫頭過來。”
“不過是被叫去幫忙了,大姑娘不必——”巧翠下意識開口,一旁巧燕拉了她一把,她到嘴邊的話頓了下,轉口道:“奴婢這就去叫人。”
“放心,我既然把這院子裡的丫鬟交給你們管了,就不會駁了你們的面子。”葉姝淡淡道:“我只問問,是每個院子都叫了人去幫忙打掃,還是隻叫了我院子裡的人。”
這話她說的安安靜靜,一旁巧翠卻是雙眼一亮明白了這話中的意思。
wωw ●тт κan ●¢ 〇
兩個小丫鬟不一會兒就被帶了進來。葉姝在屋中聽着巧翠在路上賣人情,說了一大通的好話。什麼“見了大姑娘不用害怕,我已經給你們求過情了。大姑娘問什麼老老實實回答就是了,到時候自然有大姑娘和我給你們做主”之類的,聽得葉姝直想笑。
轉而又覺得無趣。
她對巧翠的方式,不也是這樣嗎?
巧翠送了兩個小丫頭進來,又給葉姝倒了茶,然後才識趣地找了個藉口退出去。
“起來吧。”葉姝把小丫頭叫起來,確定外面巧翠走遠了,這才緩緩開口問了起來。
是誰叫她們去佛堂幫忙的,幫忙打掃的都有誰?
一個個問題問下去,都是寫稀鬆平常的,原本緊張的小丫頭也放鬆下來,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還笑着多說了一句:“大姑娘,咱們也就是掃掃院子裡的雜草,這不開春了嘛。那些雜草都冒了出來,巧目姐姐就叫咱們去幫忙了。原本老夫人那邊人手是夠的,不過今日好像去了客人,這才臨時叫了咱們去。”
最後這句話纔算是說到了葉姝的心坎上。
雖然知會了李嬤嬤去查是怎麼回事,可她的心裡還是放不下去。此時聽到這個叫初五的小丫頭提起這茬,才微微揚眉看過去:“去了客人?”
“是呢,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婆子,我……”小丫鬟頓了下,改口:“奴婢認得,是嚴產婆。早兩年沒進府的時候見過她去我們那個巷子給人接生。”
葉姝心中猛然一緊,彷彿一顆心都被人攥在了手心裡一樣。
她想起那一天在顧老夫人處偷聽到的話。
顧老夫人讓人找當年給她接生的產婆,還有當時屋中伺候的人。
時間過了這麼久,她都以爲這事兒過去了,卻沒有想到那個產婆真的被請到了顧府。
揮手讓兩個初五和十五回去,葉姝倒在美人榻上,半響纔回過神來。李、周兩個人能找上她頂替顧瑾,看中的就是她跟顧瑾有六七分相似。這兩個人在顧瑾小時後就跟在一旁了,顧瑾洗澡之類的事情,估計都是這兩個人伺候的。
如果顧瑾身上有胎記的話,她們不可能不知道。
葉姝趴在美人榻上,擡頭透了一口氣。
別慌!
她提醒自己,然後翻身坐了起來。
今天見顧老夫人的時候,顧老夫人沒有露出什麼端倪,除了她城府極深之外,也有可能是那個嚴產婆並沒有說出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葉姝長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上下一瞬間就冒出了一層汗水,溼透了裡衣,粘膩得難受。
洗澡的時候,葉姝在熱乎乎的水中才緩了過來。
已經走到這步了,她是半點都不能再後退的。
之後又安安靜靜了幾天,月底的時候,李嬤嬤尋了個機會把事情說了出來。來的果然是嚴產婆,李嬤嬤作爲顧瑾的奶媽還對這位嚴婆子有點印象。
“老夫人問了點兒當年的事情,具體就是問大姑娘出生的時候身上有沒有胎記什麼的。”李嬤嬤說着斜眼看了葉姝一眼,“大概是之前你身上的痕跡讓老夫人起了疑心。說不定這幾天就會讓巧翠或者巧燕伺候你洗澡了。”
葉姝下意識摸了下腿,身上的其他痕跡都消了,只有腿上骨折那塊傷疤還有淡淡的一層。不過,也能很清楚看出來不是什麼胎記。
大約是她太過於平靜了,李嬤嬤砸吧了下舌頭,有些意興闌珊地說:“你放心,當初大姑娘洗三的時候我也在,全身光溜溜的沒有一點胎記。”
葉姝笑了笑,回頭把桌子上一盤廚房剛送來的五香瓜子推給李嬤嬤。
“這東西我怕吃了上火,李嬤嬤拿去消遣吧。”
李嬤嬤倒是不客氣,端着盤子起身就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把守在外面的玉如一同叫走了。迴廊下假裝忙碌的巧翠瞟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對巧燕道:“看到沒,大姑娘看着重用咱們,實際上最信任的還是從老宅帶回來的人。”
巧燕沉默地翻曬葉姝的衣物,並未有什麼反應。巧翠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跺跺腳,“你就這麼傻着吧,要不是咱們一同被老夫人派到大姑娘這邊,我才懶得提點你半句呢!”
“我看大姑娘對誰都沒有差別,你何必這般說話。”巧燕把衣服晾曬好,回頭看了眼憤憤不平的巧翠,忍不住勸了一句。她們兩個同出自老夫人的院子,一榮俱榮,一損皆損,若是巧翠白費心機不得好也就罷了。萬一她惹出什麼大禍來,只怕她也要受到牽連,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
巧翠聞言回頭看了眼巧燕,冷笑道:“你到是清高得很,大姑娘身邊可以說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到時候被那個如玉給壓一頭,可別找我來哭訴。”說着扭腰就沿着迴廊朝屋子走去,手中提着的正是給葉姝準備的銀耳粥。
巧燕在她身後搖搖頭,只在一旁看着給葉姝晾曬的衣服,絲毫不羨慕巧翠這些日子來在葉姝跟前越來越露臉的臉面。
這深宅大院之中,有的是想要往上爬的人,然而成功的能有幾個?更何況,大姑娘眼明心靈,如何看不出巧翠那點小心思?
巧燕嘆了口氣,若是巧翠一意孤行,非要自尋死路的話,那就別怪她爲求自保斷她後路了。
之後幾日,顧老夫人院中頗爲熱鬧了一番,幾乎是每隔一日就會有人過去請安。
“聽聞是早些年府裡放出去的老人。”顧珝把茶推到葉姝跟前,偷偷看了一眼外面正在忙碌的卓氏,壓低聲音湊過去,低聲說:“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麼想的,前兩天我跟着母親去請安的時候,就見到一個婆子得了賞,捧着一副藍寶石的頭面喜滋滋的走了。”
“藍寶石的頭面?”葉姝嚇了一跳,怎麼也沒有想到顧老夫人出手竟然這麼大方。
“沒錯,是藍寶石的頭面!”顧珝跟着咋舌,“不過那套頭面一般,上面的銀子也要翻新下才好。我之前見過,老夫人原本說等着盼兮出嫁的時候,給她添嫁妝呢!”
東西雖然不是什麼頂好的東西,可是給一個早就離了府的婆子,這就真的讓顧珝想不通了。倒是葉姝聽到她這麼說,偷偷鬆了一口氣。
顧府這般動作自然不會在京中引起什麼關注,除了一直有心留意的沈鉞之外。
當第二個婆子出入顧府的時候,沈鉞就接到了衛秦的消息。
第一個入顧府的是嚴產婆,第二個入顧府的是當年顧瑾生母身邊的奶媽。只聽到這兩個人的身份,沈鉞就隱約有種不安的感覺。
這些事情,絕對跟顧瑾有關。
他回頭看了一眼衛秦,“這幾天,顧府情況如何?”
“當年齊氏身邊的幾個丫鬟能尋到的也都被叫進了府中問話。其中一個據說女兒要出嫁了,顧家老夫人還賞了她一套往年的頭面當做添妝,這幾日那家人正找人翻新頭面。”衛秦一口氣把話說完就立在一側不再多言。
沈鉞修長的手指在下巴處微微滑動,半響之後才又問道:“有打聽出來,顧家老夫人都問了她們什麼嗎?”顧老夫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懷念起當初齊氏身邊的舊人,讓人一一尋來問話。這些人,大半都不在京中,又在齊氏過世之後離開顧府多年,想要找到她們也需要下一番大工夫纔是。
這般折騰,必然是有所圖謀。
只是,爲了什麼呢?
“王爺之前吩咐不要打草驚蛇,那幾個婆子倒是嘴巴都算嚴,只說是見了舊主有上次,卻沒有透露出半點有用的東西。”衛秦說着請示道:“若是王爺應允,屬下有辦法在今晚之前就能查出顧家老夫人究竟想做什麼。”
“不,不用了。”沈鉞緩緩搖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大約已經知道,顧家老夫人想要做什麼了。”
這事兒,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衛秦自然可信,可是那些齊氏身邊的舊人,就不見得會不會想到什麼而胡說八道影響到顧家大姑娘了。
“你繼續派人盯着顧家那邊的動靜。”沈鉞說着扭頭看過去,“我記得,你妹妹叫做衛楚?”
“是,屬下有一妹妹名衛楚。”
“她身手如何?”沈鉞問道。衛秦聞言立刻回答,“衛楚自入王府之後就勤學苦練,雖然不及屬下,卻也能打得過三兩個尋常男子。”
“讓她尋個機會,潛入顧府。”沈鉞說着垂下眼簾,“另外,注意顧家大姑娘的動向,我要見她。”
“王爺!”衛秦沒有表情的臉終於露出了驚訝之色,擡頭看向沈鉞。
沈鉞揚眉看回去,神色平靜如常。
“嗯?”
半響,衛秦低頭。
“是,屬下會讓人注意顧府的動靜,儘快安排機會讓王爺見到顧家大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