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106修長有力的臂膀,將那個陷入魔怔裡的少年攬入懷中
“父親,父親不要,子淺不要和那些蛇睡在一起,它們那麼恐怖,它們,它們會咬死子淺的,父親……子淺求求父親,不要,不要……”
一個穿着黑色便裝,年紀大概五六歲左右的孩子,跪在光線陰暗的訓練場外。
他擡頭仰望着一位留着長髮,穿着一襲長袍的男子,對那男子哭着,喊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裡,充滿了哀求。
長袍男人器宇軒昂,卻已過不惑之年,他的聲音,近乎沒有溫度。
“子淺你聽着,你是少宮主,你將來是要接替父親宮位的人,你以後,是一代魔宮宮主,你可以號令魔宮所有的屬下,他們任你差遣,隨你吩咐!
可,要擁有這樣至高無上的位置,你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知道麼,子淺?”
男孩畏懼的看了一眼交‐疊聳動的蛇,他搖着頭,他一直搖着頭,“父親,子淺不要當什麼少宮主,不要當什麼魔宮宮主,子淺更不要和它們一起,父親,子淺求求父親了,求求父親……謦”
“此事……”長袍男子擡起頭,望了一眼自己的頭頂,將眼眶裡的情緒,流露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由不得你!”
他招了招手,同樣是長髮的藍衣男子走上前,他半跪在地上,以一種恭敬到近乎虔誠的態度,“宮主,訓練場裡的都是毒蛇,屬下已經確認完畢。”
男孩聽此,原本跪在地面上的身子,瞬間癱軟下去。
他不敢置信的望向長袍男子,脣角不由得顫抖起來。
這是他的父親嗎?
是那個,與母親琴瑟和諧,溫暖慈愛的父親嗎?
是那個,把他捧在手心,呵護備至的父親嗎?
是嗎……是嗎?!
“父親……子淺會被毒蛇咬死的,父親……”
長袍男子卻看也沒有看他一眼,開口道:“帶進去。”
男孩眼裡蓄滿的淚珠,在聽見這句話時,瞬間奪眶而出。
藍衣男子領命,他走到男孩的身前,半蹲下,將男孩恐懼到無力握拳的小手打開。
藍衣男子把一把匕首放在男孩的手心,隨後讓男孩的手指緊緊地抓着那把匕首。
將男孩抱起,藍衣男子不顧男孩的掙扎,痛哭流涕的痛罵,把男孩放到那些毒蛇的身邊,身子一閃,轉眼,藍衣男子,已消失的不見蹤影。
而男孩看着一羣毒蛇向自己不斷靠近,它們吐着蛇芯子,無比猖狂的,靠近。
男孩癱坐在訓練場上,他的身邊……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沒有姐姐,他身邊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他自己。
他一邊哭的撕心裂肺,不斷的喊着母親,喊着姐姐,一邊盯着毒蛇,小手死死的攥着匕首,雙腳一個勁的往後蹬,試圖遠離那些毒蛇。
上天從不仁慈,不會因一個人哭泣吶喊,而出手相助。
男孩退至雪白的牆壁上,雙腳卻依舊不停的蹬着,過了一秒,他發現自己已是退無可退!
男孩的脣,顫抖的無法遏制,一條毒蛇已經滑過腳踝,正想繼續往上。
男孩的眼瞳睜的老大,突然像瘋了一樣,大聲尖叫,手中的匕首,毫無章法的,動作凌亂的戳着毒蛇的身軀。
血色,瀰漫在男孩的眼瞳中,揮之不去。
濃重的血腥味,加快催動了毒蛇的靠近,一條一條,一排一排……
男孩的眼睛裡,猶如燃燒起了一片紅光,他的匕首,沾染上了更多的鮮血,他的便裝,早已被血色染紅。
那一夜,是人與蛇的戰爭,一場關乎生死的戰爭。
這場景……
這熟悉的場景,看的蘇子淺心頭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四周的光線越來越強,蘇子淺站在原地,看着從訓練場走出的男孩。
金黃色的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渾身是血的衣裝,在陽光下,格外顯目。
男孩的臉上也沾滿了血跡,圈圈點點,那是從毒蛇身上,飛濺而來的。
長袍男子站在男孩的前面,他的身側,站着一個小姑娘。
男孩神情木然,看了一眼長袍男子,視線隨即落在他身側的那個小姑娘身上。
嘴脣翕動,他無聲的喚了一句姐姐,隨後眼前一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暈厥前,男孩昏昏沉沉的聽見,一聲擔憂的呼喚。
那是……姐姐的聲音。
畫面開始轉動,光線隨之變化。
蘇子淺垂了垂眼眸,緊縮的心開始變得更加的緊縮。
白衣女子輕聲開口:“父親,請讓弟弟休息一會兒吧,他都累了一天了,還沒有喘口氣的時間,紫影想……”
長袍男子不容置疑的拒絕:“不行,他,是少宮主,這是他的使命。”
白衣女子重重咬脣,望向那個長成少年的男孩,眼底劃過一抹疼惜之意。
待天色已晚,長袍男子離去後,白衣女子小跑至少年身邊,擋在少年面前,與少年過招的武士立即停手,向白衣女子行禮。
白衣女子卻趁機轉身,自袖口掏出一瓶金瘡藥來。
爲少年手上被利刃劃傷的傷口上藥,只看了一眼傷口,白衣女子的眼眶立即泛紅,落下眼淚蘊在脣角,“弟弟,你受苦了……”
少年青澀稚嫩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沉穩,淡淡道:
“只是小傷,姐姐莫憂。”
“不,這不是小傷……”白衣女子眼裡含淚,“姐姐答應過母親,會好好照顧弟弟的,如今卻食言了……”
轟地一聲,蘇子淺腦海中的記憶被緩緩打開,與眼前看見的景象慢慢重合。
蘇子淺的眸光破碎,望着白衣勝雪的女子,她很想問,爲什麼?
母親早死,父親,或許是愛她的罷……
那夜的嗜血斬殺,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的殘忍。
那些蛇,其實是無毒的,那不過是父親,想讓她下決心的一個謊言。
可父親這樣的愛,太過殘忍,她不能苟同。
只有姐姐……
從小到大,只要她受了一點傷,哪怕是小小的一個刮傷,姐姐都要自責心疼上好久。
她則在一旁,默默的收着姐姐對她細膩的關愛,默默的收着,那好似母親那般的,溫柔似水的愛。
父親死前,告訴她,魔宮只傳男不傳女的宗訓,而她蘇子淺能夠成爲少宮主,是因,父親過於愛母親。
母親在生下她之後,身子不如以前那般健康,根本不能再生一個孩子。
於是乎……
父親要她女扮男裝,成爲少宮主,斷了一些對魔宮宮主寶座的覬覦者的心思。
父親斷氣之前,問她一句,可怨他?
那時,她沒有答。
也許是怨罷……
對於魔宮的宮主之位,她從來都不在意,亦不看重。
而他卻是爲了不讓旁人奪了魔宮,讓她女扮男裝十八年,手上沾滿了鮮血。
爲了有能力接任魔宮宮主之位,她從小接受訓練。
無論是毒蛇,還是猛獸,無論是用毒,還是用計……
她所接下的每一個殺人的通知單上,都是打着勾的,那意味着,她出色的完成了那個殺人任務。
他讓她,變成了殺人如麻的機器,一個,她自己都不喜歡的機器……
可……也許又是不怨的。
少宮主的重任,不是她來接,便是姐姐來接。
姐姐那般溫柔的女子,只能捧在手心小心呵護,怎可讓她經歷殺戮,變得不像自己?
父親死後,她接管魔宮,出手解決了對魔宮有異心的人。
她與姐姐相依爲命,齊心協力,共同將魔宮治理好。
原以爲,日子可以這般平淡無奇,卻又溫馨的過下去,
可誰料……
在她武功最弱的日子裡,白衣女子推開她閉關調理紊亂氣息的大門,她尚未有所反應
,左肩已被刺了一劍。
那一日,她瞥了肩頭上的利劍一眼,問姐姐,爲什麼?
姐姐看她的眼神,卻是凌厲的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爲什麼?哈,蘇子淺,你貴爲一宮之主,高高在上,旁人卑微的活着,你自然是看不見!
何況,憑什麼,你是女兒身,我也是女兒身,爲何是你當了宮主,而我,卻只能依附你而活着,蘇子淺,你說,這憑什麼?!”
她凝着姐姐,“接任宮主之位一事,自始至終,我都是不願的,姐姐若是要,大可跟我說,子淺,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必定退位給你……”
聞言,姐姐卻是仰天大笑,以往的溫婉早已不見,看着她的眼神,亦不再是疼愛有加,而是冰冷至極。
“行了妹妹,你不用再假惺惺了,這等風涼話,我早就膩煩了,我好不容易熬到你虛弱之日,你別想說什麼話來糊弄我,讓我捨不得殺你。”
言罷,姐姐手中的利劍,直穿她的肩胛骨,力道之狠,狠不過她眸間的那抹殺意。
那日,她脣角染血,咬着牙,忍着穿骨之痛,再給姐姐一個機會。
“姐姐,當真要……殺我?”
姐姐將手中的長劍自她的身體裡拔出,毫不猶豫,“若你不死,奪你魔戒,我怎能取而代之坐上魔宮宮主之位?!”
看着這一幕重現眼前,蘇子淺的臉色蒼白,胸口劇痛。
她的身子不知撐在了哪裡,才勉強站穩。
姐姐這一句,是她的心頭病。
多年姐妹之情,全然抵不過一個可有可無的位子。
蘇子淺的眼眸幽深漆黑,她捂着激烈跳動胸口,秀眉緊緊皺起,看着已經倒在地上的姐姐。
畫面中的她,已經消失不見,蘇子淺提步,緩緩走到姐姐的身邊。
她慢慢的蹲下身子,盯着姐姐瞪的老大,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睛。
她輕聲問:“若是時光能夠倒流,姐姐是否還會爲了一個破位子,而取子淺性命?”
畫面中躺在地上的姐姐,像是能看到蘇子淺一般,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應道:
“會!我依舊會取你首級!”
……
…………
當站在藏書閣的九層樓時,一個巨大的響聲傳來,少年聞聲而動。
入目的是一片狼藉的地面,一列的藏書,統統隨着書架而倒在地上。
而始作俑者卻如遭雷擊一般,正一步一步往窗外退去。
少年皺眉,他掃了一眼周遭,卻見倒在地面上的香爐,正緩緩地冒着煙霧。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他大手一揮,將香爐點着的薰香熄滅。
修長有力的臂膀,將那個陷入魔怔裡的少年攬入懷中,轉身移動,遠離了那個狹小的空間。
孩子們,快猜快猜,介個少年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