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賜的歸來讓我心情開朗了許多,不知多長時間沒有這樣開心地笑過,因爲打了勝仗,掃除了朝廷的內外患,龍顏大悅,連着七天,夜夜笙歌,而我因爲不喜歡這樣的應酬便讓段天賜找了個理由推辭了,正好躲在家裡樂得清閒,楚易、振虎因此次爲朝廷立下大功,在段天賜的舉薦下也榮升將軍之位,想想也算是皆大歡喜。
想起振虎的當初,爲我捨棄鏢局這祖業,心中總是有幾分過不去,但看到他現在的成就,也算是欣然了,上次見面他對我說的話依舊在耳邊旋繞:“雪兒,王爺會愛你、寵你一輩子,他所給的即便我能給,想必你也不會要,所以……與其讓你爲難,倒不如看着你開心……這就夠了,更何況他爲成爲這個國家的王者,他能給你的榮耀,地位是我永遠給你不了的……只要看着你幸福這便夠了……”
想起他當時的表情,有那麼點點失望,有那麼些許釋然,我卻覺得輕鬆許多,慶幸來到這個世界卻遇到了他們這些值得用一生去交往的朋友。
正當我想着這幾天的事,嘴角不由上揚沉浸其中時,突然覺得胸口傳來撕裂般的巨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咦?閻王?
“難道你老人家想我了?特意招了我來陪你喝酒不成?”我再一次出現在了閻王殿,這不止來了一次的地方,居然不再陌生,居然不再害怕,甚至記得上次走過的路線,努力着讓自己看起來更輕鬆,但心卻像塊石頭一樣沉甸甸地壓在身上。
“……”閻王只鐵着面坐在他那至高無上的寶座上看着我。
“……我的生命到頭了嗎……呵……?”
我自嘲地笑笑,想想當初,閻王不收我卻不走,而現在怎麼開始有些貪戀?心中的失落怎麼能說得清?明明早已有了心裡準備,明明從來不怕死亡,明明……
“上官雪……你現在還未死,但……你在陽間的本體已時日不多……”
閻王的聲音裡難得地有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引得身邊的小鬼不禁好奇地側着眼偷偷瞟了一眼他們的老大。
“換句話說,我的本體死了我也就死了,對嗎?”
是哦,穿到段天賜身邊的我,不過是個靈魂哦,本體沒了,靈魂也就失去了家,孤魂是不是這麼來的呢?
“還有一年,你的身體最多還有一年,這一年中她將慢慢失去身上所有的機能,最後衰竭而亡……”閻王慢悠悠地說。
“那我現在的身體呢,也會死掉對嗎?”我竭力地控制自己的聲音,但,仍然聽出了顫抖,不光是聲音,連我的身體也在下意識的抖着,是冷嗎?身上越來越涼。
“你的魂魄離開身體太久了,雖然你的家人一直在努力讓你的身體活着,等着你醒來的那一天……”閻王輕輕地嘆了口氣。
“沒有辦法了,對嗎?”說出這話的一瞬間,我自己居然被震住,我不是想死的嗎?我怎麼了?段天賜的臉,如流星般從我眼前滑過,還是那樣溫柔。
“唯一的辦法,但是本體醒來……”
“換句話說,就是讓我回到以前的世界……?”眼淚不經意間順流而下。
“……”
“我能看看現在的我嗎?”近乎哀求。
閻王聽到我的請求,寬大的手掌在天空一劃,一縷光亮便如開裂般出現。
病桌上躺着的那個人兒啊,比以前瘦了不少,曾幾何時爲了減肥費盡心思,現在卻如此削瘦,靜靜地躺在牀上,手上打着吊瓶。父母站在我的身邊,母親流着淚偎在父親的懷裡,他們老了不少,這些年竟將他們折磨成這個樣子,都是我不好……我的任性,我的自私,我到底做了什麼!
對不起,爸媽,心中不停地咒罵着自己,心好痛……
“我能看看他嗎?我那個曾經的老公……”
銀光一閃,鏡頭很快地被切換了,一個略比以前顯成熟的男人,出現在我的面前,而他的身邊卻多了一個女人,他們有說有笑地在一起用餐,看樣子現在應該是他的上班時間。而那個女人,呵呵,好像很親密的樣子,原來,愛情果然沒有長久的,男人啊,呵呵,心中冷笑,卻發現居然一點都不疼,時間果然可以沖淡一切,更何況我身邊多了一個幫我療傷的好大夫——段天賜。
“回去……還能活多長時間?”我低下頭,忍住不再看那些畫面。
“一年……”
“如果……如果回去……什麼時候……”其實心中已有了答案,卻不願意相信,總希望那不是真的,總希望閻王可以給我一個出人意外的驚喜。
“三天內……”
“能不能……”
“無論你在哪個世界……都不過一年而已……同樣無論你在哪個世界你都能夠感受到生命凋零的過程。”
“如果我回去,現在的身體會怎麼樣?”
“那具身體本就已無陽壽,她原本的主人早已魂飛魄散,你不過是碰巧在她主人斷氣那一刻住了進去,纔沒有讓這身體隨着主人死去而已……”閻王說得平淡無齊,彷彿生命在他的面前不過是人類脆弱一面的表現罷了。
“也就是說,馬上死亡?”我擡起眼直視着閻王,心中五味翻湧。
“是”
“送我回段天賜身邊……三天內我會給你答覆……”
緩緩睜開眼,如同做了一場夢……
“雪兒!雪兒……你終於醒了!”一睜開眼,便看到段天賜那張俊美如仙人的臉,眼中泛着紅絲,一臉的倦容,一下子又瘦了許多。
我衝他淡然一笑,努力安撫着他的焦慮。
“小翠!小翠!快傳膳,小姐醒了!哦,對了,御醫!御醫在哪兒!”
頭一次看到段天賜如此慌張,完全如一隻沒頭的蒼蠅到處亂轉,我看着他好笑,心中卻在流淚。
“天賜……”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喊出他的名字,聲音卻依舊弱得可憐。
好在,練武的人聽力都是不錯的,他還是聽到了我的呼喚,急急跑過來,大而有力的手掌溫柔地附在我的臉上,生怕稍一使勁便化掉。
“我在……雪兒……我在……你想要什麼?”他輕柔地說。
我深深地望着他,細細地看着他的臉,每一分每一寸,像要將他的模樣完全刻錄下來一樣。
“我睡了多久了……?”
“二天了……我以爲你再也醒不過來了……雪兒……第一次我感到害怕,看着殺場上死傷無數,看着那些人痛苦地哀嚎,自己受傷,都不曾害怕,但……現在,我真的很害怕你醒不過來,或者,或者你不再回來……”段天賜的聲音有些哽咽,我能夠感受到他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我餓了……有什麼好吃的?”我故做輕鬆,不想讓他再難受但叉開了話題。
“小姐!小姐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嗚嗚……我讓廚房給您熬了點粥,您喝點吧。”小翠看到我醒來,竟激動地哭了出來,盛粥的手居然也有些不聽使喚。
“小翠,這裡你不要管了,本王來就好了,你去吧,看看御醫來了沒有,怎麼那麼慢。”段天賜又恢復了平時的沉穩,接過她手裡的粥,將她往外趕。
“哦,哦,奴才這就去。”小翠聽到段天賜的吩咐慌慌張張快步走了出去。
“來……雪兒……我扶你起來,慢慢餵你……”
我無力地靠在段天賜身寬厚的肩上,等着他將粥一口一口吹涼喂到我的嘴裡,但才喝了幾口,便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怎麼?不好吃嗎?想吃什麼?我讓他們做去。”段天賜輕輕將我放回牀上,把被子蓋好,體貼地問,眼中充滿着寵溺。
“不……已經吃飽了……不想吃了……天賜……”我拉住他的衣角,另一隻手放在他的臉上,不停地摩挲着,眼淚終於如洪水般再也擋不住。
我是如此貪戀他的懷抱,如此不捨,一邊是我給我生命的家人,一邊是給我溫暖打開我心扉的愛人,哪個我都不捨,現在才知道什麼叫怕死,爲什麼怕死,那並不是怕自己的消失,而是在怕自己再也看不到這舍不掉放不下的人,害怕沒有了我,時間久了他將我忘記。
我這一舉動卻嚇壞了段天賜,他不知道我爲什麼會這樣,也不知應該如何安慰我,只驚慌地幫我擦着眼淚,將我摟入懷中,喚着我的名字:“雪兒……乖雪兒……怎麼了?告訴我怎麼了?沒事的,你會好起來的,我會找最好的大夫將你治好,沒事了,有我在,不會有事的,乖雪兒……”
這一刻,我再也不想隱忍,放縱自己的心,如受了委屈的嬰孩兒般,在他懷中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