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不卑不亢道:“娘娘謬讚了,這些都是奴婢該做的。只要娘娘能好,奴婢就好。”
李如意走出寢宮,外面天色亮開,卻無一絲陽光,沉得有些悶人。她隨手撥弄了一下廊檐的海棠花兒,道:“一會兒我去小廚房,再給皇上燉一碗補氣寧神的湯,你會嗎?”
瑞香道:“在相府時,奴婢便時常爲相爺燉湯,奴婢的手藝雖比不上宮中御廚,但滋補營養奴婢還是會調的。”
“那一會兒你就隨本宮一道去吧,可以從旁指導本宮一二。”
李如意沒有穿華服,只穿了一身簡便的衣裳,就帶着瑞香去了如意宮裡的小廚房。把廚房裡的廚子宮婢都喚了出來,就只李如意和瑞香兩人在裡面。
瑞香只說不做,李如意事事親力親爲,失敗數次之後,終於成功地把湯煲放在爐子上,裡面沸水翻滾,各種滋補的食材在裡面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又帶着一點藥膳的味道。
接下來就是控制爐子的火,等待補湯成熟出鍋。
李如意弄花了臉,瑞香在一旁用巾子幫她擦拭,等了將近一個半時辰,瑞香才道:“娘娘,可以出鍋了。”
李如意便把燉好的補湯弄出來裝進了有蓋的碗裡。正要端走的時候,李如意道:“等等。”
瑞香問:“娘娘還有什麼吩咐?”
李如意在爐子前站了一會兒,然後彎身從爐子裡取出一枚還沒熄滅的柴火,竟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白皙的手背上戳去。
“娘娘?!”瑞香見狀一驚,急忙拂落。
那柴火燙在李如意的手背上,瑞香眼疾手快,使得柴火沒能把李如意的手背燙得破皮出血,只留下大片的紅痕和碳木的黑色痕跡。
瑞香忙用巾子沾了涼水給李如意敷手,道:“娘娘這是做什麼?”
手背上火辣辣的感覺讓李如意皺着眉頭,她垂着眼瞼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有些不似她往日的驕縱跋扈,道:“不是隻有葉宋那賤人一個人會使苦肉計,本宮也可以。這傷燙得剛剛好。”
瑞香一聽,霎時明白了過來,不再多說什麼,只道:“娘娘辛苦了。”
御書房平素是不容有後宮妃嬪進出的,侍奉蘇若清的公公站在門外,與一衆宮人侍衛一起值守,盡職盡責得很。李如意和瑞香去到那裡的時候,自然是被攔在了外面。
瑞香便上前一步,與公公軟聲軟氣地好說歹說,不禁磨得公公的耳根子發軟了,公公才道:“娘娘且在此稍後片刻,奴才進去向皇上通報一聲,不過皇上正繁忙事務,見不見娘娘就另當別論了。”
瑞香福一福禮,微微笑道:“如此有勞公公了。”
公公一進,蘇若清便聽見了外面的話語聲,頭也沒擡,但見眉峰略微蹙起,顯然是有人打擾了他。蘇若清隨口問:“外面何事喧譁?”
公公道:“回皇上,是如意娘娘過來了,帶着親手給皇上燉的湯,想覲見皇上。奴才特進來通報一聲……”
蘇若清不辨喜怒道:“你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
公公豈會不瞭解蘇若清這話的含義,於是躬身答道:“奴才知錯,請皇上恕罪,奴才這便去回絕了娘娘,這個時辰皇上是誰也不見的。”
哪知將將走到門口,蘇若清放下手中筆,淡淡道:“罷了,讓她進來。”
李如意被特許這個時候進入御書房,難掩喜色,端了熬好的湯便進來,道:“皇上昨夜幾乎未睡,今日又這般辛苦,臣妾才心想着爲皇上熬一劑提神補氣的湯來,念及皇上身子,不得已在這個時候求見,還請皇上見諒,莫要怪臣妾不識大體纔是。”
蘇若清只簡短地道了四個字:“有勞愛妃。”
李如意便笑說:“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說着就將碗和勺放在蘇若清面前,解開了蓋子,香氣撲鼻,她翹着蘭花指用勺子在湯碗裡攪了攪,形態柔美,若不是手背上有那塊明顯的疤痕的話,嘴上卻若無其事地道,“皇上快趁熱喝了吧,這是臣妾第一次做,還望皇上不要嫌棄。”
蘇若清一眼便看見李如意手上的傷痕,握住了李如意的手,李如意縮了縮有些僵硬的樣子。他問:“手怎麼了?”
李如意一邊用手帕遮掩,一邊道:“沒什麼,皇上快趁熱喝湯吧。”
“是給朕熬湯的時候燙着了?”蘇若清問,見李如意不說話,便對外面的公公道,“宣太醫來。”
很快太醫便來了,在御書房給李如意的手上了藥,包紮了一下。回去的時候也是由瑞香小心翼翼地扶着回去。瑞香道:“娘娘這招好計謀,這樣一來,皇上便會對娘娘心生愧疚和體恤。”
時值深夜,蘇若清在房內將將放下筆,指端還殘留着點點墨香。只見黑影一閃,歸已便已出現在房內,揖道:“皇上,今晚便是他們聚集的時候。屬下可着人前去,一網打盡。”
蘇若清起身,走到屏風前,取下上面掛着的兩條束袖的帶子,把黑衣廣袖紮了起來,墨發隨意散落在衣襟上,襟前白色裡衣疊得整整齊齊,看起來精神了兩分。他道:“朕一起去,就叫上陳明光。”
“他已經在外面等候了。”
蘇若清打開門,便見陳明光亦是一身黑色錦衣,筆直英氣,這段時間對他的鍛鍊顯然讓他飛快地成長,見蘇若清一出來便躬身相迎。
蘇若清拂衣走在前面,黑色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極爲冷清。今夜的風有些沉悶,微微吹動他的衣角。月色隱匿在雲層中,舉目望去,只覺沉甸甸一片。
秋冬的雨,來得安靜,細密。雨絲浸在皮膚上,涼得像冰絲一樣。
宮外,除了像素香樓那樣的煙花之地是徹夜營業的以外,還有些地方也是連深夜都還在做生意的,且十分熱鬧——便是在街頭巷尾極不起眼的小角落裡運作的小賭坊。
蘇若清和歸已、陳明光在一家賭坊門前停下,拾階而上,站在屋檐下。雨下得更大了些,賭坊門前亮着兩盞燈籠,把上方的一塊牌匾照得水光斑駁,依稀可見“財源滾滾”四個大字。
雨水順着瓦檐往下滴落,匯聚成一股小流,淌在地面上稀里嘩啦的。
蘇若清衣裳半溼,隨手拂了拂衣服上的水珠。頭髮上也被打溼了,幾縷髮絲從額前落下,髮梢滴着水。
三人轉身就進了賭坊。賭坊裡可謂是烏煙瘴氣,鬨鬧聲連成一片,深更半夜還在這裡賭的大多是夜不歸家、拋棄妻子且又嗜賭成性的人。
堂上掌櫃的見三人氣度不凡,忙過來招呼,道:“幾位是頭一次來?要不要開一桌先玩兩把?”
歸已對掌櫃的亮出了那枚黑玉佩,道:“我們找黑麒。”
掌櫃的一見,神情便是一凜,帶着半信半疑的態度問:“幾位是……”
“客人,與他們有生意談。”蘇若清簡短地道,他看掌櫃的眼神很平靜,但憑空生出一股迫人壓抑的氣勢。
掌櫃的道:“幾位隨我來。”
他帶蘇若清進了後院,看似平常普通的後院卻有一條密道。雨澆在花木草叢裡,發出沙沙沙的聲音,石門輕輕轉動,雨水順着石門密道口直往下淌,地底下散發出微弱的昏黃的光。
由掌櫃的帶路,他們進去了密道。
走過長長的通道,裡面豁然開朗,別有一番洞天。高大粗壯的柱子往上託着地面,地底下寬敞開闊,有比武的練臺,各種兵器琳琅滿目,還有十八把交椅,最中間的一把太師椅上鋪着一塊極爲珍貴的純白虎皮。
看來黑玉佩真是他們之間的信物,掌櫃的起初有些懷疑,但既然把蘇若清等人帶來了這裡,便是有兩分懷疑也得打消疑慮,帶他們來這樣一個隱蔽的地方。
掌櫃的道:“人我已經帶到,至於幾位要談什麼聲音,等會兒黑麒來了,你們自己跟他們說吧。”說罷以後就原路返回去了。
不一會兒這地下密室裡就有了動靜,卻不是從蘇若清他們進來的這個出口傳來的。極爲清淺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卻不知這底下究竟蔓延到了什麼地方,燭光照不完的地方一片漆黑,乍看之下,人影重重。
這便是一個名爲“黑麒”的地下殺手組織,其成員一共十八名,十八名殺手各自的手下又有各自培養的殺手。上面的入不了檯面的賭場只不過是他們一個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
那個爲首的殺手,身材高大偉岸,背脊挺得筆直,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眼神深沉而銳利,一看便是過慣了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身後帶領着一衆黑衣人,一看見歸已和陳明光正在兵器櫃前挑選兵器,蘇若清只兩手空空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便道:“閣下是來談生意的?”
像這樣的殺手組織,平日裡需維持生計。賭場裡的老闆把有需要的客人帶進這裡,每做成一筆生意價格都不菲,畢竟買的大多數是人命。
只不過黑衣男人正往蘇若清那邊走過去,當蘇若清擡了擡頭,清冷的視線落在黑衣男人的身上時,他猛然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