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場雪下的比以往都要早一些,明明前一天寒意還不明顯,卻在入夜之後溫度驟降,早晨起來入目便成了一片雪白,實在是讓人有些始料不及。
張翠花早早起來重新點着了炭盆,看着屋子外面的一片銀白,驚了一下,趕緊披上棉褂子,拿起屋角的油布,開了門走到到院子裡。
“哎呦這不着調的天兒,怎的忽然下了雪,溼了過冬的乾柴可怎麼好唉……”一邊碎碎念一邊幾下扯落了院裡柴禾堆上蓋的破布,換上油布仔仔細細的蓋好,便又搓着手回了屋裡。
過了一會兒,小村莊的人都陸陸續續醒了,家家戶戶的煙囪裡都開始升騰起嫋嫋的炊煙,安靜的世界一下子充滿了煙火氣,鮮活了起來。
張翠花將蒸好的胖乎乎的玉米麪饅頭一個一個的夾進盆裡,用勺子一邊翻攪鍋裡的粥,一邊對着外面喊到:“幺兒,幺兒……”
“哎。”
一聲清脆的應答聲,聲如黃鸝半明亮悅耳,似乎還帶着微微的尾音,聽着讓人無端地覺得舒服。
應答後,一名穿着淡綠色夾襖和白色裙子的女子小跑着走進了廚房。
女子約莫十六七,身形偏瘦,容貌不似這北方人的粗礦和大氣,小巧的瓜子臉上嵌着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嘴脣不點而紅,膚色白皙細膩,倒是有一種江南女子的精緻。
“幺兒,你快點吃了早飯,趁這雪還沒下封了路,趕緊去市集上買幾斤肉回來,今年的雪下的早,家裡過冬的醃肉還沒準備齊全呢。”張翠花吩咐到。
程幺兒聽了,拿起竈臺旁邊架子上的菜籃子,道:“那好,那我把早飯帶上,這就去了。”說着包了兩個饅頭放進懷裡,就要拿上銀錢出門。
走了兩步,程幺兒頓了頓,咬了咬脣回頭道:“娘,我好久沒去市集了,今年的收成也不錯,我能不能……”
“知道啦,要是看到了好看的頭花,想買就買點吧,順便給你姐姐也帶一個。”
“哎,謝謝娘。”
程幺兒得了應,高高興興的去了。
夜裡纔開始下的雪,時間不是很長,路還不是很難走,但是程幺兒穿着的是母親下地用的兔皮靴子,有點大了,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
程幺兒所在的村子叫做青鳥村,是一個隱藏在山林深處的小村莊。據說以前並不是叫這個名字,而是叫狗尾村,是村裡的人都沒文化瞎取的。後來村裡來了個進京趕考的讀書人,飢寒交迫之時受到了村中人的熱情款待,又得知村子的名字如此粗俗,便應村長的要求將狗尾村改爲了青鳥村以示謝意,說青鳥是吉祥的鳥兒,定可以給村子帶來好運。
青鳥村交通不好,集市在十多裡之外的鎮子上,走路要好半天。不過村裡人都是莊稼人,大多自給自足,趕集並不頻繁,一般一兩個月一次,只是在入冬前次數會多一些。
走了一段路遇到了同村的好友李葉兒,是個膚色微黑的壯實小姑娘。和她一樣也是趕早去買過冬的食物的,剛好搭個伴兒。
兩人邊走邊說說笑笑的,步伐也輕快起來。
“阿鳶,我和你說,我哥哥昨個兒從清水城回來了,路上還遇到了一些怕人的事,昨天給我和我孃親嚇壞了。”
鳶是程幺兒的本名,一來是程鳶本是程家最小的一個,程家人自然都喚她幺兒,可誰知過了六年,程鳶的母親張翠花居然老蚌生珠又懷了一胎,生了個弟弟,但是家裡人已經叫慣了,便沒有再改。二來是程鳶兒從小就討喜的很,長的又可人疼的,家裡人都最寵她,幺兒也是代表了家裡人對她的愛。至於村裡的夥伴們,都是啊鳶啊鳶的叫她。
李葉兒和程鳶一樣大,家裡和程鳶家一樣,都是務農爲主業,但是李葉兒的母親卻有一手紡紗織布的好手藝,所以李家也養蠶,織好了布便讓李葉兒的哥哥李昌平上附近最大的城清水城去賣,以貼補家用。
清水城說是最近也有一定距離,一來一回就需要兩天,再加上賣布,去一趟得有五六天才能回來,這中間的見聞自然也多。姑娘家自小沒出過遠門,有喜歡新鮮事兒,所以李葉兒最喜歡聽他哥哥說進城期間的奇事兒,聽完了總要和程幺兒分享。
程幺兒也喜歡聽那些城裡的事兒,忙問道:“怎麼了?城裡的富家公子又調戲哪家的女子啦?”
“哎呦不是,是回來的路上遇到的,我哥哥路過一片樹林的時候,看見裡面有很多穿着兵服的侍衛老爺,押着一羣黑衣人,我哥正要仔細看的時候,就看到那些侍衛老爺將那些黑衣人的頭都砍了下來,血濺了一地,嚇得我哥趕緊繞道走了。”
這對她們普通老百姓家來說可真是夠嚇人的了,李葉兒也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程幺兒倒不是很害怕,這些事對她來說都是話本子裡的,沒有實際概念。
李葉兒又繼續說到:“我哥說他去賣布的時候聽說有個王爺出巡來了清水城,那恐怕是那個什麼王爺的車架遭遇了刺客呢,唉,沒想到這些貴人主子的生活也這麼危險哪。”說着還露出有些感慨後怕的神情。
程鳶噗嗤一笑,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你擔憂的倒挺多,管起皇家貴人的事來了,我問你,給你安哥哥的荷包繡好了沒?”
李葉兒一聽,臉都燒紅了,哪兒還有心思說那些,捂着臉跑遠了。
到了集市,程鳶直奔朱屠夫的肉鋪子,說來也巧,因着昨晚的雪,今兒趕集的人多,朱屠夫剛把昨天剩的半頭豬賣完,正準備再宰一隻。
程鳶家是朱屠夫的老客戶,今天剛好可以得一塊最新鮮的。等了一會兒,朱屠夫將豬宰好分塊,拎到了案子上,撿着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給程鳶稱了三斤。
程鳶接過,道了謝,可眼神還停留在放在另一邊的模樣甚好的排骨。
弟弟才十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今天這排骨又這樣好,要是錯過了,下次趕集恐怕要等到來年開春了。程鳶看看手裡母親給她買頭花和零嘴的錢,咬了咬牙。
“朱大叔,給我再來點兒排骨吧。”
“好嘞。”朱屠夫也看出了她的猶豫,如今見程鳶開了口,笑着利索裝稱,還趁程鳶不注意多添了幾塊進去。
買好了東西,李葉兒說要去她住在鎮子上的姑姑家看看,程鳶只得自己一個人順路往回走。
路過山坳時,程鳶忽然想起今夏的時候,她來這裡玩兒,在山坳裡發現了一顆棠梨樹,結了不少小果子。棠梨這野果,吃起來有些澀,但若一直不摘,等到冬天下雪以後凍起來再摘下來吃味道更好,如今還早,不如去摘些回去當零嘴。
想着,程鳶便照着記憶中的路找了過去。到了樹下,果然和她想的一樣,棠梨樹上掛了很多裹着雪的果子,看着十分喜人。
程鳶放下籃子,墊着腳繞着樹摘了起來。繞到樹後的時候,程鳶覺得樹後的這一塊雪地有些不一樣,好像有些不正常的凸起。
走近用腳撥拉了一下,不厚的白雪下面露出一片白色的衣角來,幾乎和雪融爲一體。程鳶一驚,蹲下身開始刨雪。刨了幾下,便露出一張已經凍的發青但依然能看出長的十分俊秀的男人的臉。
震驚,這雪地裡居然埋着一個這麼好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