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緻的茶屋內, 桌椅牆壁都是翠竹的材質,室內的人工流水潺潺而過,清靜中有一曲清幽的音樂在空中迴盪。
沈佳茗在門童的指引下來到裡面的一間雅室, 門匾上書“林中閣”, 她推開竹製的門, 只見一個頎長的身影正背對着她站在窗前, 雖然此時她看不見他的正臉, 但絲毫不影響那個靜靜矗立的人帶給她的震撼。
不知爲何,在這一方清雅的環境中,他的身影彷彿遺世獨立的存在, 讓她不禁靜默站立,不忍打破這一方寧靜。
就在這時, 他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異動, 緩緩轉過身來, 他的眉眼,漸漸清晰, 清俊雅緻,彷彿水墨暈染,肅肅如松下風,蕭蕭如竹中曲。
清澈如水的黑眸裡光華流轉,一個低沉輕緩的聲音在呼喚她:“佳茗。”
佳茗……
佳茗……
沈佳茗, 你別老跟着我, 你煩不煩啊?
沈佳茗, 你怎麼這麼笨!
沈佳茗, 別哭了。
佳茗, 你再不努力就不能考上我的學校了。
佳茗,誰也不能欺負你!除了我!
然後呢?
然後是人去樓空, 然後是一片空白,然後是八年……
沈佳茗已經徹底傻掉,記憶的大門瞬間開啓,無數往事彷彿決堤奔涌的洪水,霎時將她沖垮打倒。
神啊,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
我想重新開始的,我想忘了他,不要告訴我數錢就是林影杉,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她轉身就要逃走,林影杉彷彿已經預知了她的動作,迅速衝過來擋在門前,幾乎和衝過來要逃走的沈佳茗撞在一起,他擡頭和她對視,卻看到她已是淚流滿面,一時呆住了。
她的聲音顫抖哽咽:“讓我走……”
“……”他沒有說話,卻堅定的搖了搖頭,雙眼灼灼的和她對視,彷彿要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刻在腦中一般。
他的堅定幾乎讓她失控,他怎麼可以這樣?這樣泰然自若,這樣毫不愧疚,這樣理直氣壯!
她咬牙切齒的吼出他的名字:“林影杉,耍我很有趣嗎?”
他的眉頭微微一蹙,“你認爲我在耍你?你不相信我嗎?”
聽到他的話,她忍不住啞然失笑,相信?
當14歲的她在他家門前等了整整一天無疾而終,反而被大雨淋溼臥牀病了三天的時候,她沒有哭;當週圍的人嘲笑她被他無情拋棄、肆意欺辱她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因爲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找她,至少會聯繫她一下,哪怕隻字片語。
然而,她什麼都沒有等到,唯一獲得的消息,還是在新聞裡——林木集團繼承人舉家移民美國。
再後來,父親工作變動,全家搬離了那個城市,心灰意冷的她覺得這樣很好,到一個沒人認識她和他的地方,她漸漸走出來。
多麼好笑,現在,時隔八年後的現在,他居然站在她的面前質疑她對他的信任問題?打破她心中堅定信念的罪魁禍首明明就是你!
她的淚水已經止住,語氣冰冷決絕:“走開。”
林影杉靜靜看着她,問:“難道你連數錢也不相信了嗎?”
聽到他的話,她擡起頭,心中一股恨意突然爆發,他就是數錢!他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我是睡覺的?他所做的一切難道就是爲了在此時再次羞辱我一次?
“是啊,我相信的,我喜歡的,都是遊戲裡那個數錢。”她語氣輕佻、暗藏諷刺,湊近他的臉,在他耳邊輕輕吐氣,“而不是你——林影杉。”
成功看到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沈佳茗瞬間有一種報復的快意。
“我已經忘了你,喜歡上數錢,我已經背叛你了!”
林影杉轉過頭,兩人的臉離得很近,他突然走近一步,沈佳茗迫不得已後退,他步步緊逼,她一時無措,被他逼至牆角,後背已經捱上了牆壁,他的雙臂支撐在她身體的兩側,讓她無處躲藏。
林影杉的黑眸變得幽暗深邃,彷彿無底的黑洞,想要將一切吞噬。
“我可不這樣認爲。”
身處這樣尷尬的情境,沈佳茗只是強裝鎮定,聽到他的話,她忍不住反問:“你是什麼意思?”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林影杉說得那樣低沉緩慢,彷彿要把那一字一句刻在她的腦子裡,“不管經過多久,不管你是不是忘了我,不管我是不是變得和以前不同,你依然會愛上我。”
沈佳茗懵了,片刻後惱羞成怒:“你就這麼自信?!”
他的視線一直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是對你的心意有信心,而是對我自己的。”
怎麼可以這樣!沈佳茗恨自己,他那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就可以把自己的心緒攪得天翻地覆、橫生波瀾,從前如此,現在依然,完全沒有絲毫的進步!
沈佳茗,你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賤嗎?
她猛地推開他,用盡全力衝了出去。
愛可能是所有危險中最可怕的。他會讓你無處遁形,不論你逃到多遠,你依然會一直牽掛着他無法自拔,他會讓你無視歲月變遷和世間風景,直到一切萬象成空。
愛就是一場劫難,你會心甘情願付出一切,哪怕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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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室裡瀰漫着一股詭異的氣氛。
何靜和田羽大氣都不敢出,沈佳茗一回來倒在牀上矇頭就睡,大有一覺睡死不問世事的架勢。坐在座位上的韓月一動不動,目光呆滯,彷彿一個失去了靈魂的人偶,已經在這樣的狀態下靜坐了一小時。
到底出了什麼事?何靜和田羽對視一眼,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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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兩個人沒有追上韓月,等她們折返回來找沈佳茗的時候,發現那裡早已人去樓空,而等她們兩轉悠一圈無果回到寢室的時候,就發現了眼前這明顯不同尋常的一幕。
失策啊!結果哪個人的見面情況都沒鬧清楚,何靜簡直悔得要捶胸頓足,老天,不帶這麼耍你大爺的!
就在這時,韓月緩過神來,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喃喃低語:“你有什麼資格……”說罷,她站起來,無視其他人走出了寢室。
她沒有說,其實她和董耀陽是見過的,而且是在相親的情況下。
當時,她被父親邀去一同參加一個飯局,其實她很清楚父親的用意,只是藉機爲自己物色未來女婿的合適人選,這種事她早已習慣,也無所謂。
於是,就在那一個她認爲和平常沒什麼不同的飯局上,她見到了董耀陽。
他在飯局過半的時候才遲遲出現,冰冷的目光、不羈的舉止,一切行動都在表明他對雙方父母的刻意安排有多麼的不滿。
很正常啊,年輕人,有幾個人喜歡這種利益驅使下的包辦聯姻。
然而,她的處變不驚和泰然自若在當時的董耀陽眼裡,簡直和白癡劃了等號。
愛慕虛榮、唯唯諾諾、對父母的安排只知道服從的繡花枕頭!
總之,那絕不是一次愉快的初次見面。因此,父親也似乎打消了和董家聯姻的念頭。
沒想到的是,他們又再一次見面了,而且還是在相親的時候,只不過,此時韓月對面的相親對象換成了一個大肚翩翩的中年男子。
他一臉淫/笑,過了一會兒似乎忍不住想要動手動腳,韓月禮貌剋制,不動聲色的回絕,但還是有些忍不住了,她站起身想要離開,對面的男人忽的衝過來抓住她的手腕,韓月臉色一白,強忍住噁心的感覺,剛想叫他放手,突然發現那人鬆開手的同時,已經狼狽倒地,她的身邊是揮動拳頭還沒來得及收手的董耀陽。
“MD!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中年男子狼狽地爬起來,惱羞成怒的吼道:“你以爲你是千金小姐,裝什麼純!”
話音未落,又一拳已經揮出,那人再次倒在地上,董耀陽冰冷的聲音同時響起:“我當然知道你是誰,秘書大人好大的威風啊,不知道要是董事長知道你暗中做的事,臉上的表情會變得何等精彩。”
“你、你是誰?”中年男子明顯氣短,“你別血口噴人,我不和你們一般見識!”雖然有些心虛,但是當他看到一旁的韓月,心中暗恨,“哼,這件事我一定會找韓董事長要個說法!”說罷,急急忙忙的逃走了。
呵,韓月暗笑,可以想見,父親一定會爲了自己的不合作而怪罪於她,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然而當她轉身想走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既然不願意又何苦來?你是傻子嗎?”
韓月一愣,這才注意到董耀陽一直站在她身邊,顯然,剛剛她一時失查,她臉上的神情已經被他盡入眼底。
既然被發現了,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韓月自嘲一笑:“我這個人還能有什麼價值呢?廢物利用罷了。”
她這樣自輕自賤的話明顯出乎董耀陽的意料之外,讓他忍不住緊蹙眉頭。
他剛想問她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突然身形一動將她扶住,而他懷裡的韓月已經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