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在空氣中游蕩,婉約的低聲顫動着我的肺腑。
只是,臨近,當我把手機從牀頭拿起來的時候,我忍不住還是怯懦了。
那是師父,原本就隔着網絡千里迢迢的人。若我接了,若所有的想象和現實並不一樣,若電話那頭的人不是我所期盼的聲音,我所期盼的人,那豈不是……
鈴聲,寂寞。
緩緩嘆息,等待時間流逝。一曲《意中人》罷,我遲疑地看着手機,卻終究還是沒有按下接聽鍵。亦或者說,當我好不容易內心掙扎,要接電話的小惡魔勝利之後,那一頭的人卻已經掛斷了電話。終究,我誰都不曾聽見,亦無法確認師父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如此,我也只好緩緩嘆息一聲,回到陽臺。
影哥依舊還站在我的頭頂。
他微微淺笑,問我,“接完電話了?”
“嗯。”我昂起頭,遙望向他。“影哥。你不是一直都很忙,爲什麼今天也會出來玩呢?”以前的他,很少出來聚會。身爲品牌電腦旗艦店的店長,閒暇的時間並不多。
“我今天放假啊。”
“可是明天不是週末嘛。按道理,你們週末不是應該很忙麼?”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安心享受週末的。
“是啊,就是明天會忙,所以我今天就過來了啊。難得可以出來休息一陣,放鬆一下。只要我晚上能夠趕回去睡幾個小時就好。不過——”他突然停下,扶住了樓上的欄杆。“我能跳下去嗎?”
“哈?”看着他躍躍欲試的動作,我卻忍不禁一怔,似回想起了當日病重時陽臺方向那一陣突兀的聲響——想來,那就是寶寶跳下來的聲音吧。可是,我爲什麼要念着他的舉動?他做過什麼,都只是順手,對,只是順手,不是什麼感人的事情!
咬着牙,我看向影哥。“當然可以。你當心。”
“沒事。”兩米高一點,說危險也危險,說安全也安全。不過對於這些男人來說,這樣的高度到底也只是小菜一碟。
旋即,影哥安然落定,站在了我的身前。他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似嘆息,“你說,默默,她怎麼會想到要來這裡開派對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她來了之後才知道這裡有派對的。他們原本就沒邀請我,所以我才覺得不方便加入,沒有出去。”
“那,你覺得寶寶爲人怎麼樣?”他突然陰沉地問,隨手,還點上了一支菸。
“爲人?”我難免錯愕,狐疑。“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呢?影哥,你這問題,我恐怕不能回答。”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聽別人說起他人的是非,或者叫自己去胡扯別人的八卦。
“其實是我自己不懂。”他突然轉身遙望遠方,脣角的煙霧化成虛空中一抹哀怨的幽影,若即若離。“你也知道,默默現實已經結婚了。有時候我覺得,我們之
間好像很親密,可有的時候,我又覺得遊戲裡的婚姻完全就只是日常裡的經驗加成。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和她到底算什麼。”
“你喜歡上她了?”或許我無法提供最好的意見,但我相信,我會是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我也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純友誼……如果說是友誼,似乎也應該如此。可如果說不是……這麼說吧。她已經結婚,我知道。她和她老公,和她女兒在一起,我並不嫉妒。可是今天,她突然說要到寶寶這裡開派對,我居然有那麼一絲心酸,很不情願。似乎,正是因爲這樣,我纔會來。”
的確。一直以來,他很少參加我們的聚會,我是說,在我還是輕家人之一的時候。就算當日素姐和小風結婚,我們每一個人都儘量抽時間幫素姐和小風籌備婚禮,可影哥他的確太忙,就在七夕的那天來了一次。
“那你,是在吃醋囉。”
“可她不上游戲,和她老公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會這樣啊。”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所以,你的問題就是,你愛上了遊戲裡的她,而不是現實中的她。又或者,是你自己乾脆就把自己當成了她的第二老公。於是,在你看來,寶寶就成了你們的第三者?”彷彿,只有這樣的解釋才能說得通。
“是嗎?”
“就好比古時候一樣。男人三妻四妾,大太太二太太都是明媒正娶,彼此也就相安無事。可有一天,她們知道男人在外面有小三,於是,她們就嫉恨了呀。我估計,她老公就是那大太太,你就是那老二。至於寶寶,在你看來,應該就是那個小三。雖然話糙,但理,我想就是這個意思了。”
“呵,呵呵……”他倉促一笑,差點沒咬到舌頭。“怎麼可能!”他狼狽地想要將菸頭掐滅。可看了看陽臺那平整的欄杆,他到底更是狼狽。
“其實,所謂純友誼這種東西,我也不太相信。男人和女人,天性就會互相吸引。就好像《巴黎聖母院》裡面一樣,再醜的男人,也會有鍾愛女人的習慣。得不得的到是一回事,能不能愛上,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那你是說,同住一個屋檐底下,你也有可能愛上寶寶了?”
“啊……”我一時驚愕,狼狽無言。“我,怎麼可能……”我急促地喘息,臉卻是漲得通紅。
“是我問得太過唐突。抱歉了。不過,你們朝夕相處,難道就沒什麼可能性嗎?”
“可你覺得,我們之間會有什麼?原本,是他說要來念書,所以才找我租借房子。我好心,留下了他。可到最後,卻變成了他用房子來收留我。我們之間,就僅僅只是如此而已,再無其它。我想,我和他之間不會有什麼。充其量,就只是一兩個學期的相處。總有一天,還是會分道揚鑣。”
遠遠的高樓,它們靜謐地站在月光之下。那一彎弦月,靜靜掛懸。
可她,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俯瞰芸芸衆生?
“是嗎。”
對話,似乎陷入了尷尬之中。
遲疑一陣,我終於鼓起勇氣,“對了。今天來的人不少吧。料想,輕家人都來了,是不是?”
“你還是不敢去面對輕姐?我以爲你們前兩天已經和好了。”
“怎麼可能。”可話一脫口,我就忙不迭地後悔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畢竟,寒宵的確已經離開遊戲。很多事,如果不是因爲我,或許師父就找不到藉口回來。況且,寒宵離開,也是因爲我師父的緣故。和不和好,其實並不重要了。”到底,這是我唯一能夠表達和師父站在一起的途徑。我求之不得。
“可他走得心安理得。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這不像他。唯一能夠解釋的理由,就是他覺得無所謂,可以丟棄。其實他和輕姐怎樣,我們旁觀者都已經心中有數。他們不會在一起。唯一執着的人,也就只有輕姐而已。大家不說穿,也是給她一個面子。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他們在不在一起我不關心。我只能說,我的確曾經做過錯事,覺得他帥氣,想要和他在一起。但那純粹只是一時衝動,做不得數的。”
“聽這話,好像他很吸引你?”
“他是看起來很帥,比你英俊很多,man很多。”這是實話。一天到晚在外面賣苦力的男人,到底比影哥這種只在商鋪裡打轉的人要壯實許多。
“那是。我這種人,一天到晚對着客戶,沒有鍛鍊,越長越小白臉了。”他苦苦一笑,分明自嘲。
“你不會難過吧。天底下,有的是小白臉。你到底,也不是被人包養的那一種啊。”
“可是,女人好像都很喜歡那種看起來很有安全感很man的男人。所以啊,像我們這種人,只怕真的就結不了婚了。”他的眼底充滿了迷惑,和溫暖的柔情。如果他不曾在意默默,是否,就不會有此番的惆悵?
“怎麼會。”
“你,真的不要出去嗎?”他卻是轉開話題。
“不合適吧。”我淺淺地嘆了口氣,問他。“寶寶,他在外面是怎麼說的?”
“他說你們學校過段時間有活動要做。所以,你在趕製海報。”
“海報?”
“你不是美術專業嗎。”
“我是啊。”可是海報……
學校裡做活動,一直用的都是手繪的海報,不是打印的那種。所以,這樣的謊言,他們一定早就已經看穿。況且,他們都知道我不是學生會或者什麼社團裡的重要人物,仔細一琢磨就能夠知道這種活動不會交給我來辦。
只是,正在我們這般在陽臺上緩緩暢談之際,頭頂的地方,卻是傳來了聲聲熟悉的呼喚。
“若亂,若亂?”那是影哥最初的遊戲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