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月離師父的QQ號碼,緩緩將那一串數字輸入面板。我點開她的個人資料,卻意外發現她的頭像是一張處理過的男人上半身的側面照片。雖然被刻意地渲染成了渾身雪白,可那棱角之間,終究還是可以讓人稍許辨認出他的輪廓,一併他小腹上堅硬的八塊腹肌。
她的名字,是四個字:“自君別後”。她的性別,標註着男。而在她的簽名中,只落寞地寫上了一句惆悵的詩:“問君何時還,天涯共此時。”
這個人,這個君,說的就是師父嗎?而他們之間,到底又是怎樣的感情,可以在分離之後還叫她如此牽腸掛肚?
我猶疑着,仔仔細細前前後後看了許久她的資料,我想要點擊“加爲好友”——可是,理由呢?我該用什麼樣的理由加她好友,讓她出面去調和八荒地煞和師父之間的問題?最重要的,是她還能夠記得我這個朔然白首的徒弟嗎?如果寒影曾經邀請她回來,還給了我她的號碼,那麼,她是否已經知道我會來找她?她知道還好,起碼會有心理準備。可如若不知道,那我,又該怎麼辦?
可是,空蕩蕩的房間,除卻電腦裡微微揚起的音效,一切都是那樣靜謐,讓我心中又不自覺地翻涌起一陣毛骨悚然的痛苦感覺。
索性,我按下回車,不再猶豫,直接將一行字敲打進去。“你好,我是朔然白首的徒弟。有事找月離師父。”有那麼一瞬間,我恍惚覺得我不應該只叫她二師父,或者月離師父,我應該可以稱呼她爲師孃。至少,在那個時候,他們是在一起的。
良久,大概多了十多分鐘,我才聽見系統消息的聲音。月離師父同意我加她爲好友,月離師父請求加我爲好友。
“師父。”
“你是?”果然和師父一樣,不記得我了。
“我是寒煙,玩天下貳的。朔然白首,他是我師父。而你,應該就是當初帶我出師的月離師父吧。”
“天下貳?很久不玩,不太記得了。”
“是嗎。”我不免有些尷尬。
“你找我什麼事?還有,朔然白首,又是誰?”
“就是……”這似乎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不論我說什麼,似乎都是一場錯:她是真的已經忘記,聯想不起來身邊曾有朔然白首這個人,還是說,她只記得師父的現實名字“阿飛”,而不是這個,“朔然白首”?
“你們以前,不都是八荒地煞的成員嗎?朔然白首,就是和你關係很好的那個人。現在,八荒地煞又在遊戲裡針對他。我想,你是否可以來幫助他?”
“他說了不會回去的。”
“是真的!他的確回來過。而且,因爲他回來,所以纔會被八荒地煞知道我是他徒弟的事情。現在,我也在被人追殺,連安全區都不能出!”
當然,若我想出安全區,自然還是可以的。畢竟,地圖好歹也有那麼大。要殺追殺我,滿地圖找也不是件麻煩事。只是,無論在哪裡,終究都不及安全區裡的那般寧靜和祥和。
“你師父幫不了你嗎?”
“他好幾天沒上線,我想聯絡他,可是找不到。”
“可能他只是隨性想要上去看看。既然他不再回去,我相信,過一段時間,八荒地煞自然就不會再針對你了。”
“可是……”
“你剛纔說你叫什麼?”
“寒煙。”
“寒煙。你要明白,第一,我已經很久都沒再玩那個遊戲。而且,我和他現實已經分開。不管怎樣,我都不方便去找他,也不便去爲他出頭。更何況,遊戲而已。
他不會在意那些事情的。”
“我明白。可是,如果你回來,你被八荒地煞刁難,是否,他也就會回來了呢?”
這是一個賭局。我別無選擇。寒影說,要證明到底誰才能夠喚回師父。可我說,不如看看誰才能夠讓師父回頭相救,比出勝負。
——想想,其實也挺傻的。我們兩個,誰都沒有決勝的把握。更何況,這樣的賭局,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可是,女人就是女人。所謂愛情,一旦曾經沉溺,只要還有希望重見光明,我們,就會奢望和上天賭那麼一次,即便希望淺薄,仍要試煉。
她猶疑了很久,可是不論怎麼樣,最後,她都說了一句肯定的話。
“好吧。我回來。我會試着找他。但是,在我找到他之前,你不要聯繫他。”
“我明白。況且,我不知道他任何聯繫方式,除了遊戲。”
“好的。如果我回去,我會讓你知道的。”
“謝謝。”
她的頭像暗了下去。
我不知道那邊的人會想些什麼。可是我猜測,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一旦答應,即便赴湯蹈火,爲了他,她會願意,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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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這一切,我突然覺得有些放鬆起來。
我看了遊戲一眼,從勢力面板中找到寒影,密語。
[密語]你對乄寒影說:按你說的,我已經找過月離師父了。至於她什麼時候來,我無法控制。而從今天開始,你也就沒有必要再與我繼續糾纏,不用刻意撒謊,更不用再說你喜歡我什麼的了。那樣很沒意思。
[密語]乄寒影對你說:你還是不懂。
我冷冷地嗤笑一聲,自語:“我不懂。我既不懂,你又何必繼續糾纏。你說一千遍,我都不願意懂。”隨手,我調出“個人設置面板”,勾上拒絕陌生人消息。
寒影。其實你和我,並沒有什麼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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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週一,週二……
我等待了許久,可我想象中的人卻始終不曾歸來。而在這期間,我也再次試圖和師父聯繫。可是,不單手機打不通,就連我發給他的消息,他也從未回過。
有時候我很想問,這個號碼當真對嗎?
可是,轉念,我就不免放棄——難道,你叫我去問寒宵,這個號碼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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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三。一切,來得突然,沒有預兆。
這個週三和以往一樣,我去西山看望了哥哥。只是,這一次我沒有回家。
我鐵了心要證明,我和寒影不會合適。當然,她們管他叫做亮亮。
其實,在這期間,老媽有打過電話問我感情的問題,還問我現在住在哪裡。我知道她是關心我,害怕我遇人不淑。可是到目前爲止,我和寶寶就只是純粹的師兄妹關係,根本就沒有進一步發展的意思,所以不論怎樣,我都不便把老媽招來,讓誤會變得更深。
可是,爲了讓她放心,我就告訴她我現在的確和他住在一起。不過,是彼此單獨的臥室,完全沒有未婚先孕的機會。況且,這裡是黃昏大廈。能夠買得起這裡的人,她知道,不是一般人。雖然她依舊擔心我是被人包養。不過,我還是堅決地告訴她,寶寶只有二十三歲,現在是因爲要來我們學校唸書,所以才和我住在一起。
好吧,因爲我的解釋,老媽確定我們是從網戀發展到了現實。
好吧,老媽現在不懷疑我是被人包養,她直接懷疑我是在遊戲裡被人包養,還跟人裸_聊,用不
正當的交易換來某些虛擬的東西。=_=
於是,我果斷地吼了老媽一嗓子,義正言辭:“寒影——不,我是說亮亮。你們家亮亮是這種人還差不過!”╮(╯_╰)╭
我當然知道她關心我,於是,我答應她,每一天,我都會和她聯繫,讓她確定我不會被人賣了,讓她確定我還是他們的乖女兒,不是壞女人。
可是,也就是這一天,傍晚,吃過飯後,我在陽臺眺望遠景。我還在欣賞遠處的浮雲翩躚。可是突然,寶寶就在我頭頂大聲驚呼。
“喂!月離師父,她好像回來了?”
“什麼?”這麼重大的事情,我怎麼可以不去親眼見證。
於是,我焦灼地回到電腦面前,趕緊查看。
[隊伍]輕羽丶寒煙:在哪?
[隊伍]隊伍領袖輕音丶淺嘆:天下。
今天的系統消息刷的很少,使用天下號令的玩家也不多。所以,那五塊錢一行的字早就已經從頭頂飄了過去。不過,終究還是有消息記錄可以查看的。
[天下]月離:我回來了。
四個字,外加一個標點。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無法琢磨她的情緒。我有些狐疑,忙去查看QQ好友列表。我想要找到她,要給她發個消息,看她到底會做些什麼。
可是,這時候我才發覺,我的QQ面板上,她的痕跡已經消失了。除了在消息管理器裡還存檔着當日的對話,所有的,都已經消失,不再見。
爲什麼?爲什麼,要刪掉我?
下一刻,我就看到了釋疑的答案。
[天下]乄寒影:師父,你終於回來了(擁抱)
[天下]輕聆丶寒雪:許久不見,可別來無恙?阿狸。
這是什麼意思?這個稱呼……
我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我想要親耳聽着寶寶解釋。可是,此刻,他在我的頭頂,不在我身邊。於是,我緊皺眉頭,竭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打字。
[隊伍]輕羽丶寒煙:他爲什麼會這樣喊月離師父的名字?難道……
[隊伍]隊伍領袖輕音丶淺嘆:靜觀其變。他們,一定會扯到你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記住,不要魯莽。要發天下,先問下我。
於是,我只好放鬆情緒,心中暗歎。
阿狸……
這應該是一個極其親熱的暱稱吧?
可是寒宵,他怎麼會……
忍不禁,一縷朦朧落入我的肉眼之上。我彷彿再也看不清,只倉促地想要拭去,卻終究只見着更加可怕的一句話映入眼簾。
[天下]月離:寒宵。兩年不見,你可愈發大膽了。這個名字,又豈是你能唸的。
她似乎依舊沒有在意寒影的那一句天下——所以,她是真的還怨恨着寒影的嗎?
[天下]輕聆丶寒雪:作爲八荒地煞的一員,稱呼同伴,難道還要用其它的稱呼?還是,你寧可我叫你一聲“師孃”,受辱纔好?
一瞬間,我彷彿明白了什麼。
可是,我所明白的,究竟是真相,還只是我獨自揣測出來的假象呢?
曾經朦朧的一切,我本就看不分明。到如今,我被人拿捏在手,完全,就是幫他人做了嫁衣裳嗎?
天下,開始熱鬧。
八荒地煞的人們都開始歡迎她的歸來。而下一刻,猝不及防,我和寶寶都被剔出了西山居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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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父,師孃……
原來,你真正的身份,就是八荒地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