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大概習慣了走到哪裡都有南仲遠這樣突然冒出來的“粉絲”,淡定地和他握了手。
“我聽小鬱說,你喜歡古董文物是吧?”
“是的是的。”南仲遠忙不迭地點頭,表忠心:“您所有的節目我都看過,我經常一邊做菜一邊看你的節目,你講玉器那節是真的講得好,但我最喜歡的是瓷器,您說的,瓷器兼有玉器的溫潤和人間煙火氣,既是記錄古人生活的古董,又是具有美感和文化氣息的文物……”
林媽媽淡定地點了點頭。
林鬱對自家媽媽的粉絲見怪不怪,他小時候爸媽都忙,回家晚,所以他常常在林媽媽的工作室待着,常有小青年一腔血地過來拜師,也有抱着東西過來鑑定的,看他脖子上掛着鑰匙,坐在工作室門口的臺階上看書,摸摸他的頭,誇他乖。
林媽媽在這個“酒席”旁坐了下來。
程曦家的露天泳池在樓頂,周圍也擺了躺椅,但南仲遠偏偏建議大家坐在地上,擺了張矮几,紅泥小爐煮着酒,旁邊擺了幾碟精緻小菜,刀工好,滷牛切得蟬翼一樣薄,五香花生,紅油牛肚,酸辣味的海帶結,還有一盆正當季的麻辣大螃蟹,水果拼盤擺得漂亮,用南仲遠的話說,這纔是朋友之間喝酒的喝法,怎麼舒服怎麼暢快怎麼來。
林媽媽嚐了兩塊牛,讚許地點頭,南仲遠狗腿子一樣,笑眯眯在旁邊“伺候”着。
“這個滷牛是我從山東一個老字號弄來的老滷,傳了幾百年,足足三十多味滷料,一半是中藥材……”南仲遠獻寶一樣。
林媽媽喝了半杯青梅酒,看了一眼南仲遠:“聽說你喜歡建窯天目盞?”
南大店主頓時不好意思了。
“研究過一點點。”南仲遠倒是謙虛得很。
“我家裡倒是收了幾個建盞,送個給你好了。”林媽媽爽快得很。
南仲遠瞬間震驚了。
“可是……可是我用茶碗吃麪……”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林媽媽。
“你還把秘色瓷放在火上烤呢。”林媽媽毫不客氣地吐槽:“沒關係,你是真心喜歡就好。我送你一個。你會惜的吧?”
“我……我一定不拿它吃麪。”南仲遠已經感動得語無倫次了。
“小事。”沈白鴻豪爽地一揮手,似乎想到什麼,又皺起眉頭:“我聽小魚說你那個面很好吃,是怎麼做的。”
白小胥和林鬱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只有南仲遠還後知後覺,非但如此,整個人還因爲“偶像終於有用到我的地方了”而開心得不行。
“哦,那個面是這樣做的……”
沉浸在感動之中的南仲遠,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現在正在教的這個“偶像”,做的東西,是足夠把他的菜全部變得面目全非的廚藝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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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鴻格很爽快,和林爸爸這種一層層讀上去的學院派完全不同,她當初進這一行,完全是興趣,上學時偏科就偏得厲害,數學及格都難,文史卻精通,過目不忘,每天放學之後就往花鳥市場鑽,去尋摸古董。當年時局和現在全然不同,沒有信息爆炸,沒有網絡,玩古董的跟戲劇票友一樣,都是私底下一小撮人一小撮人地玩,連地點都跟打游擊一樣,不知道哪天在哪個人家裡又聚了一場。她一個女大學生,也鑽在裡面,聽那些老頭吹牛侃價,也看多了他們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個包了裡三層外三層的寶貝古董,見了不少深藏的好東西。
後來自己眼力好了,還和人結伴去鄉下收東西,那時候人口流動不像現在這樣大,不通車的窮鄉僻壤她都去過,看中人家堂屋裡的油膩膩的飯桌,只伸手一搭,心裡就笑了。搬回來洗洗刷刷,竟然是一件紫檀木的八仙桌。也用S城幾塊錢一個的搪瓷臉盆換過人家家裡裝野菜湯的青花瓷碗,碗底是明朝官窯的款。
所以她想混進一個圈子,是很容易的。當初S城那些精得不行的玩古董的老頭都被她唬得團團轉,一個個要給她介紹自己兒子,何況是現在這幾個叛逆期都沒過完的小孩。
白小胥是早就認得的,南仲遠把她當偶像,拿了大螃蟹在火上烤,烤完就遞給她。就連秦陸這樣的人,也對她很是尊敬。
但是晏斯梵一直懶洋洋地坐着,沒有多說話。
沈白鴻喝着青梅酒,應南仲遠要求,給這堆圍在自己邊的年輕人講當初翻山越嶺去收古董的趣事,南仲遠爲忠實粉絲,在旁邊提供圖片做參考,拿了鈞窯白瓷盞的照片給他們傳看,一堆人講得開心的時候,沈白鴻眼一擡,看見晏斯梵正側着臉,懶懶地看樓下的花園。
白小胥雖然平時在晏斯梵面前動不動炸毛,有好東西還是第一個想到他,遞過手機給他看:“看這個杯子!好不好看……”
晏斯梵略掃了一眼,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
擡起眼睛,恰對上沈白鴻的目光。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只不過一個道行深些,一個年紀輕點。沈白鴻平時看起來爽快豁達,其實一顆七竅琉璃心,世事洞明,人練達,她都清清楚楚。晏斯梵這種人,她一眼就看出是什麼類型。
但白小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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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酒,大家收拾東西轉戰到樓下,人都走了,沈白鴻裹着披肩,看到晏斯梵靠在天台邊緣吸菸,走了過去。
晏斯梵雖然背對着她,感覺卻敏銳,也給程曦面子,叫了一聲:“林伯母。”
“你是晏斯梵?我常聽小白說起你。”沈白鴻語氣不緩不慢,從容得很。
晏斯梵笑了一聲。
“他一定跟你告了不少我的狀。”
沈白鴻看了他一眼。
青年的臉沉在黑暗裡,被月光照出來優美輪廓,嘴角帶着點輕巧的笑意,似乎在嘲笑這個世界。
他這樣的人,早年,她是見過的。論外貌論出論心機無一不好,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活得,自然也很天之驕子。
“小白這個孩子,我和他父母有私交,算是看着他長大的。他這孩子看起來聰明,咋咋忽忽,其實骨子善良得很,比小鬱還單純。”沈白鴻裹着披肩,慢悠悠地說:“你逗他可以,不要玩他。”
晏斯梵向來是慵懶散漫,他天生有這種影響別人的氣場,能這樣一針見血的人不多,不過畢竟沈白鴻道行高深。
他勾着脣角笑了起來。
“我邊的人多得很,何必玩他。”
“但願你說話算數。”沈白鴻看着正在草坪上蹲在林爸爸邊給他遞東西修花園燈儼然忠心小馬仔的白小胥,忽然笑了一笑:“遇上他,也算你的運氣。”
晏斯梵只是笑了一聲。
“我知道你不信。”沈白鴻看着他:“我看得出來你很聰明,我年輕的時候也聰明。覺得這個世界沒有我不懂的,沒有我學不會的,所以事事聰明,高高在上,覺得什麼東西都在我掌控之中。但到我了這個年紀,你就會知道,真正聰明的人,是知道什麼時候該聰明的。對有些人,是該聰明。但是,對有些人,你該糊塗一點,以誠相待,在他們面前耍聰明,太下作,也太糟蹋了。”
“你說的是你和你丈夫?”晏斯梵笑得有點戲謔:“還是程曦和林鬱。”
他雖然格慵懶高傲,卻不是不笑,他的笑容幾乎可以當做武器,明明對你笑着,卻讓你覺得無比遙遠,高高在上。
沈白鴻平靜地與他對視。她平素爽利外放,此刻的眼神卻很深邃,被這樣看着,讓人有一種錯覺,彷彿她是一個睿智的長輩,世事通達,你的挑釁和嘲諷,都被她一一原諒。
晏斯梵別開了眼睛。
沈白鴻說:“你知道的,我說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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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有長輩在,沒玩得太過分,撤了酒之後,一堆人轉移到客廳玩遊戲,秦陸和程曦對打單機遊戲,晏斯梵在旁邊和南仲遠聊做生意的事,林鬱和白小胥看林爸爸修路燈,林爸爸雖然是學化學的,但是被兩個人眼巴巴看着,也非常驕傲,決定徹底改造一下這個路燈,讓他變成帶光暈效果的景觀燈,還要帶測風儀,可以測試風力等級。林鬱被他指揮着搬了一堆工具過來,三個人正準備商量一下在這景觀燈上裝風力發電機組還是太陽能發電比較好,林媽媽從書房窗戶看林爸爸出一汗,叫林鬱進去給他倒點水。
林鬱在廚房撞到了程曦。
“小魚還在修路燈?”程曦一手拿着香檳和酒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是我爸爸在修……”林鬱在專業領域的事上向來口齒清晰:“雖然他是化學專業,但是基本的機械理論還是知道的。我媽讓我給他倒水。”
還好林爸爸沒聽到林鬱對他的評價,不然林鬱以後都別想去他的實驗現場看爆炸了。
程曦笑了笑,把手上的酒杯放下來,給林鬱倒了一杯水。
“你先喝點水,”和林鬱生活幾年,程大少爺也會照顧人了:“別喝這麼急,還有白小胥給他打下手呢,別急着出去。”
林鬱聽話地小口喝着水,程曦站在旁邊看着他,廚房燈光亮,林鬱洗過澡,穿了件白襯衫,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子,帶着點薄汗,程曦順手摸了摸他脖子,林鬱縮了一下,小聲抗議:“癢……”
程曦伸手勾住了他的腰,也不說話,只是低頭看着他。他眼神深邃,一雙眼睛比星辰還亮,看得林鬱慌起來。躊躇了一會兒,沒話找話:“我爸媽今天怎麼忽然來這裡了。”
“我看你想他們的,就給他們打了個電話。”程曦低頭湊近他臉頰,高鼻樑蹭着他耳朵,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臉頰上輕吻着:“我剛買了副畫,跟伯母一說,她就過來了……”
程曦剛去過香港,那邊蘇富比秋季拍賣會是全球古董收藏界的大事,他在那買的古畫,對林媽媽的殺傷力還是很大的。
不過林鬱現在沒有閒暇去想這些了。
他被程曦蹭得臉上發燒,背上出了汗,耳朵也通紅了,又不好意思用力掙扎,還好程曦蹭了一會兒,就大發慈悲放過了他。
“現在有客人,”程大少爺施施然宣佈:“暫時先放過你。”
林鬱連忙縮到一邊,緊張得有點結巴:“我……我去給我爸送水。”
“快去吧。”程曦伸手揉揉他頭髮:“等到了晚上,我們再來探討一個重要的問題……”
“什麼重要的問題?”林鬱雖然知道不是好事,但是抵不過爲嚴謹理科生的天,忍不住追問。
程曦背靠着流理臺,翹着嘴角,朝他笑得意味深長。
“關於你的書包裡,爲什麼會有一本宮圖的問題。”
(完)
作者有話要說:因爲嚴打時期,所以沒辦法在網絡上放H了,H番外會在實體書裡————不要舉報我。
嗯,就這樣啦。
對了!實體書的番外是主角兩人組+白小胥晏斯梵+易雲攸。還有就是,接檔網遊文的下一本書是許朗,過幾天就開。
但是明天我會新開一個文叫驚鴻,是古代文,是我超喜歡超喜歡的一篇文,因爲太喜歡而且又是古代文,所以不會當成主要的文來寫,就是怕趕更新什麼的就寫得不好了!所以只是開着慢慢寫!
對了,還有一點需要說明的事,就是因爲努力在壓縮成本,所以這次實體書是三本一起八十,但是這個價格是因爲扣除了請畫手的錢和稿費,所以大家不要因爲以前的實體書的價格比這本高而對工作室有意見,然後也不要去和別的工作室橫向比較。因爲工作室這樣做其實在行業裡……額,怎麼形容呢,反正就是不好啦
實體書會在十一之前進廠,應該很快就會開始預售,請大家關注這篇文的文章公告區或者我的新浪微博。
下本書見啊大家!MU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