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按程曦的脾氣,也不管人多人少,對待這種沒有一點技術含量的“橄欖枝”,是絕對不會接的,不僅不接,連像易雲攸那樣給告白失敗的女生遞紙擦眼淚的“好心”也欠奉。
不過今天不知道是因爲林鬱在,還是因爲程大幫主難得一見地心情好,他沒直接拒絕,只是翹着嘴角笑了起來,轉臉看了看林鬱:“你唱不唱?”
林鬱遲疑地看了一下仍然是一臉笑容的程可馨。
“和她合唱嗎?”
程曦點頭。
林鬱鄭重地搖了搖頭,看着程可馨眼睛,態度極爲認真地告訴她:“真是對不起,我不會唱流行歌,謝謝了。”
程可馨笑了起來,看似毫無芥蒂地跑開了,唱了幾句,忽然趁着歌曲間隙回過頭來,在麥克風裡問了句:“幫主,坐在你旁邊的美少年是哪位啊?”
程可馨簡直深諳“如何稱讚別人顯得自己很大度但又讓被稱讚的人得不到好處”的精髓,她稱讚別人的時候一般都先大肆吸引目光,然後說出一個別人不出奇或者根本就是負作用的“優點”,比如說在同班男同學面前稱讚長相清純的校花性格開朗交際能力好,就算在隔壁職專都有朋友。再比如說在衆人面前稱讚自己的朋友會化妝之類……稱讚帶着厚厚近視眼鏡的林鬱美少年自然屬於此類,倒不是說她把林鬱當假想敵,只是習慣難改而已。
包廂里正在聯機玩鬥地主的幾個人都擡起頭來看,更別說別人。
程曦泰然自若,嘴角還帶着笑:“我弟弟。”
“親弟弟嗎?”程可馨也笑着追問。
“差不多。”程曦順手摸了摸林鬱的頭髮:“他遊戲裡id叫嗷嗷嗷,你們知道的。”
其餘人紛紛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回去各忙各的了。
程曦轉過頭來,和易雲攸交換一個眼神,易雲攸顯然是對他這樣高調不甚贊同,程曦則是一副“情況都在掌握中老子何必要把林鬱藏着掖着”的表情。
至於林鬱,在發現包廂裡大家都在各做各的事情,所以覺得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算冒犯社交禮儀,於是從包裡默默摸出一個surface rt出來看圖表。
“在看什麼?”程曦對林鬱的初級印象已經差不多了,所以目光已經落回包廂裡的人身上,也是隨口一問。
“我同學讓我幫忙參考的論文。”林鬱看了一眼程曦,認真回答。
別人大概會以爲他只是百無聊賴所以開始玩平板,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幫白小胥看論文,相當於一邊和人說話一邊打毛衣,他的注意力是完全在程曦身上的。
程曦順手從桌上拉起一聽啤酒。
“你喜歡她?”他漫不經心地問。
“誰?”林鬱不解地問。
程曦拿着啤酒的手朝包廂放着立式麥克風的小舞臺指了指。
站在那裡唱歌的是剛剛邀請過林鬱的程可馨。
平心而論,程可馨的聲音還是不錯,聽起來是男生最喜歡的那種聲音,嬌俏,好聽之中還帶着點笑意,誰都忽略不了。
林鬱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她。”
如果林鬱在人情世故上再進一步,應該知道添上一句“無論是作爲朋友,還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程曦笑了起來。
“不喜歡就好。”程大幫主閒得無聊,開始賣隊友:“有人跟我說你喜歡我們幫派的人……”
林鬱默默把“雲無意喜歡泄露和別人的聊天內容”刻在腦子裡的人品一欄裡。
“幫主的職責也要包括幫派成員的情感世界嗎?”林鬱下意識轉移話題:“那我作爲副幫主的能力就要再下降幾個點了,因爲我不太懂這些事。”
“你剛剛拒絕她不是還挺討人喜歡的……”程曦喝着啤酒說。
“那是按照我媽教我的說法說的。”林鬱不失時機替林媽媽佈道:“我媽說要對女孩子有禮貌,有風度。她說:要想風度好一點,常說謝謝和抱歉。”
程曦一口啤酒嗆到,連連咳嗽。
林鬱臨危不懼,以搶救窒息病人的專業手法往他背上重重拍了兩下,還好程曦平時籃球打得多,受了這兩掌也沒事,只是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不讓林鬱再搶救他。
易雲攸在旁邊淡淡地嘲諷了一句:“這也能嗆到?”
“別的都好。”程曦一邊咳嗽一邊笑個不停:“主要是……咳咳……竟然還真押韻!”
一堆人從ktv出來之後就去了吃晚飯的地方,程可馨吵着要去吃湯糰,其餘半數的人雖然沉默,還是通過各種跡象表示想回飯店吃飯,最後程曦一句話,於宛然轉達,易雲攸安排車,大家一起去鮮得來吃排骨年糕。
無論如何,坐在大巴車裡,大半車人,還是慢慢活絡起來,剛剛在ktv太吵,程可馨又儼然一副那裡是她主場的樣子,於宛然也懶得去爭。現在到了車裡,程可馨因爲沒能去吃湯糰,藉口暈車坐在那裡生悶氣,於宛然不慌不忙接掌了這團隊的核心位置,先鼓動大家一個個做了自我介紹,又開了幾個玩笑,說了幾個大家當初一起下副本的趣事,每說一件事就點名說幾個人的遊戲id,車裡氣氛也漸漸熱烈起來。許多第一次參加聚會的成員也慢慢融入進來,那種從遊戲裡驟然轉到現實裡的陌生感也都消失了。
易雲攸悠閒靠在最後排車窗上,感慨一句:“我總算知道你當初爲什麼一定要拉她進幫派……”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本職工作而已。”程曦雙手枕在腦後,儼然把大巴後排坐成了沙發:“其實早期卡王凝聚力比她更強,青春期的小孩子,滿腔熱血,石頭都能被捂熱的,這幫派有一半人是卡王拉來的。可惜後來卡王長歪了,自己要去當金字塔頂端的人民幣玩家,脫離羣衆……”
易雲攸微笑:“那他那一半人哪去了?”
“喏,”程曦隨手指給他看:“宛然一笑拉走一半,她是女生,認真玩遊戲的男生首要選擇是卡王不是她,但卡王現在對待遊戲的態度還沒她認真,更別說經營幫派組織人員下副本還有分配裝備之類,威信麼,時間一長就有了。至於另一半狐朋狗友,都變成程可馨的護花使者了……”
易雲攸笑起來:“看不出,你幫派裡竟然是兩支娘子軍。”
程曦瞥了他一眼。
“玩這遊戲的人,有幾個認真的?何況女生本來就比男生早熟,同樣的年紀,卡王只知道扮帥,程可馨卻建了幾個後援隊了。”他說完,又笑起來:“再說,娘子軍,也有娘子軍的好。”
“是好,女生再厲害,也只是隊友,當不成精神偶像。你什麼事都不用幹,只要到處闖禍到處pk,照樣是逐鹿的幫主,無數人的精神領袖,多划算。”易雲攸補充:“而且管理者隨時可以炒掉,精神領袖卻是不可替代的,多好。”
程曦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也沒接他的話,轉頭看一邊的林鬱,腔調卻沉靜下來不少。
“論文看完了嗎?”
“看完了。”林鬱退出論文界面:“我在聽你們說話。”
“聽懂了嗎?”
林鬱點點頭:“聽懂一半。”
程曦笑了:“哪一半?”
“我知道娘子軍。”林鬱解釋:“是以前的一支軍隊,後面還編成了芭蕾劇。但是我們幫派的管理層不是娘子軍,因爲我也是管理層,這樣就有三分之一的成分是男性。”
“嗯,不過你和廘戰不屬於我上面提到的‘管理層’,你們是技術型的。”程曦竟然和他聊得起來。
“技術型的管理層?”林鬱很難被繞進去。
“不會被炒掉的管理層。”程曦糾正他。
“廘戰也是嗎?”林鬱尋根究底:“但是廘戰沒有副幫主的頭銜,他也沒有護花使者。”
易雲攸已經被程曦作繭自縛的行爲弄得忍不住大笑起來,程曦冷冷瞥了他一眼,後者很配合地低聲笑起來。
“廘戰不需要護花使者,他是招牌,告訴別人我們逐鹿會優待技術好的高級玩家,而且不管你性格多奇葩,逐鹿都能容忍。就和燕昭王千金買馬骨是一個道理。”程曦不是知難而退的人。
如果把林鬱的腦袋變成一臺電腦的話,現在應該可以聽見“叮”的一聲,然後一條叫做“燕昭王千金買馬骨”的信息被歸入“未知信息,不可識別”之類。
林爸爸曾在林鬱小學語文不及格被老師請家長並被老師婉轉建議“帶林鬱去醫院檢查一下”的時候,在老師辦公室憤而當場演算小學文科知識的代償公式,先假設現有的文科知識如成語歇後語典故之類是爲了言簡意賅,然後計算爲了學會這些成語歇後語典故之類的時間,再假設日常使用這些成語的頻率爲一個誇張的極大值,算出用成語歇後語節省的時間。最後仍然得出還不如直接用大白話說的結論。
不過威風了一番的林爸爸回去之後也被林媽媽削了一頓並且放出“你們理科生再囂張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要落到我們歷史學家手裡”的狠話,連帶着林鬱也被罰抄了整整一本語文書。
雖然林鬱的本能讓他很想問程曦“那我呢?”,但他的理性讓他沒有問出這個程曦早就給出答案的問題——副幫主。
林鬱還太懵懂。
他不懂愛情這件事,就是會讓你問出不可理喻的話,想一些完全“沒有價值”的事情,然後爲之忽喜忽憂,終日不得安寧。
但林鬱說了句:“所以,你是不喜歡宛然一笑嗎?”
程曦挑起眉尖:“你怎麼看出來的?”
“如果按你的說法,那你繼續和宛然一笑合作,就是因爲她是管理層,不是因爲喜歡她。那你就沒有地方是喜歡她的了,你在遊戲裡和她離婚了,而且在現實裡也不和她在一起。”
程曦不喜歡別人猜度自己的想法,只是除了易雲攸這種老朋友,或者眼前這位。
因爲看着林鬱努力思考這些事,就知道這些對於他來說,其實也是無比艱難的,而他之所以這麼努力想要了解,是因爲這些事是自己跟他說的。人雖然換到現實裡,而且賣相算不上太萌,但感覺還是一樣的。這個小杏林,仍然是在全心全意地仰望着自己。
所以程曦還稍作鼓勵:“然後呢?”
林鬱看着程曦的眼睛,問他:
“所以你不是因爲喜歡,才和別人在遊戲裡結婚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你不是因爲喜歡,才和我在遊戲裡結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