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下船都是輕裝簡從,大步過了跳板就走了。我偏偏拖了一個超大號的不能賣錢的行李,死沉死沉的,還偏重,差點把我墜到了河裡去。

一身酸臭的傢伙,薰了我一路還不算完,不知道真暈還是假暈,還是裝睡,反正一直都不睜眼!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了岸上,我重重一甩,把他扔進草叢裡,邁步就走。

“哎喲喂——痛死人了!”李瀟灑從草叢裡爬出來,哀叫連連:“挽劍,你好沒良心……”

我聽了這話真是好氣又好笑,我怎麼這麼背運讓這麼個活寶貝纏上了:“我沒良心?我就該在船上把你扔下河裡,那麼做的話,你現在也不能在這兒抱怨我沒良心了吧?”

“人家……”他很委屈:“人家我本來就是爲了挽劍你才上的船……”他口齒不清,船字說得含糊,聽起來就是在說“爲了挽劍你才上的牀”,話雖然是沒有什麼,我心時卻有些芥蒂,扭頭就走。

“挽劍,別走,別走啊……我頭疼死了,一點勁兒也沒有,你把我丟在這兒,我很快就要死掉了啊啊啊啊……我會餓死凍死被狼咬死……”

聽他叫得簡直像是垂死的火雞一樣淒厲,我臉皮一抽一抽的,走回去悻悻然踢了他一腳:“不用狼來咬死你,我現在就一劍捅了你。”

他居然乘勢抱住我腳:“挽劍啊,挽劍……嗚,你不能見死不救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不仁不義啊……我們好歹是同樣從新人島出來的呀,你沒聽過嗎,人家說,十年修得同船渡,十年啊,挽劍,咱們多有緣份啊,都同了兩次船啦,說明上輩子我們至少有二十年的修緣啊……挽劍挽劍,嗚,你不能拋棄我呀啊了啊啊——”

我又踢他一腳,把包袱裡的乾糧食水都扔給他:“行了,哭什麼哭!丟死人了!我就這麼多吃的,錢有四吊,夠你再吃三天,好好兒的練的刀客吧,別學潑皮無賴!”

趁他被說的一愣,我轉頭就跑。

我是發什麼瘋了啊。把錢和吃的都給了那個笨蛋,我自己怎麼辦?

只剩了一把鏽劍跟著我。

唉,算了,先進城去吧,後面的事慢慢再做打算。

蘇州城已經是個大城了,我記得這裡單日是大市,雙日是小集。現在只開側門,玩家們魚貫入城,應該是小集了。

前頭的人掏錢進城,我從錢袋裡摸出八十個錢,等輪到我的時候,把錢遞給守城兵。

可是守城兵C的刀並沒有擡起來讓我進去,冷冰冰的說:“要二百個錢的。”

我一愣:“可是上週還……”

後頭有人不耐煩說:“現在蘇州城的城主是六道門的莊六道,進城稅又提了,你不知道?”

我愣了下:“這麼貴啊,我不夠錢呢……”

“這還貴啊?揚州的門價都漲到五百了!你到底進不進啊?別耽誤別人啊!”

我讓開到一邊,看別人進城。

這下糟了,剛纔覺得留夠了城費才把其他錢都丟給李瀟灑了,現在卻不夠錢進城了。進不了城,什麼事兒也都幹不了。

我傻傻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一把鏽劍。

得,現在得一刀一劍,去賺這二百個錢的城費了。

我記得城門口往東不遠有個C人物,姓羅,是個瞎子醫師。從前爲了替子銳鑄劍找材料,曾經找這個C領任務,用打來的野蜂蜜交換他的煉劍訣。

果然他還在老地方。我走近和他交談。

“呵,最近風溼又犯了,不知道有沒有年輕人願意替我找些野蜂蜂蜜來呢?我會給報酬的。”

系統提示:你要接受任務嗎?

我說確定接受,然後他交給我一瓶防野蜂蜂毒的藥,指點我路徑。

殺了幾隻野蜂,只找到一個蜂巢,離要求數量遠遠不夠。

我將人物狀態鎖定,點擊下線退出。

眼前的一切,景色,道理,山野,全部消失無蹤,我重新睜開眼,我自坐在電腦椅上,頭上戴著輕巧的仿真頭盔,面前的電腦螢幕已經顯示了成功登出遊戲的畫面。

把頭盔摘下來,拿過一旁的手機看看時間。

居然已經過了七個多小時了,遊戲裡的時間是現實中的四分之一,我在遊戲裡面度過了一天一夜,現實中的白天也已經過去了。

並不覺得太不適應,只不過是疲倦了一些。我到廚房裡,開火,切洋蔥火腿,打雞蛋,給自己做了一份炒飯。

飯粒漸漸變成了好看的金黃色,誘人的香氣直鑽鼻孔,我才發覺自己真是很餓了。淋浴沖掉身上的倦意和油煙氣味,坐下吃飯。

剛吃一口,手機就響起來。

我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是律超。

把電話放在一邊,只管吃我的飯。

手機不屈不撓,一直響到我吃完飯,才嘎然而止,似乎那邊的人終於失去了耐性,結束得如此乾脆,屋裡一下子陷入沉寂。

本來也就沒有再聯繫的必要了,話都已經說得清楚明白,工作也交割完畢,他還打電話來做什麼呢?

當然,律超總是這樣,天真而善良的希望著一切永恆不變,世上每個人都可以相親相愛。

多年的初會閱歷,也沒辦法把他磨練的成熟世故。

他不是不知道人性的複雜和多變,社會的陰暗面他也接觸過,體會過。

可是那份讓人哭笑不得的老天真,怎麼也褪不去。

沒必要再聯繫了。

施捨的友情……也好,同情也好,我不需要。

把碟子什麼的洗過收起。單身漢的日子就是這麼簡單,公寓不比麻雀的窩大多少,一廳一臥一個小廚房和衛生間。

漫長的休假,纔剛過了第一天而已,卻好像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人聲了。重新拾起已經刪號的遊戲來玩,大概是因爲……我想聽到些人聲,想像著自己還在人海中跋涉前行。

到底有小半年沒玩了,雖然一些要緊事沒有忘記,殺起怪來卻力不從心,幾隻野蜂便讓我慌了手腳,體力消耗得很大。

屋裡沒有聲音,太陽完全落入了西面的樓羣屋海。這是一座冰冷而沉悶的水泥城市,一座樓就象一根礎石,那樣寂寞而堅固的駐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曾經雄心萬丈俯瞰這座城,以爲自己爲自己找到了一個了不起的定位。

現在才發覺,我不過是渺渺煙海中的一粒砂,根本是無足輕重。

坐在窗前發了一會兒呆,給趙律師發了一封郵件,委託他替我把原來的一切事情儘快結清辦理轉賬,價錢再壓低點也沒有關係。

重新戴上頭盔,再次進入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