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燕民風彪悍,人人尚武,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所以,行走在九州大地上的商人們有許多就喜歡假扮幽燕人,不爲別的,就爲了能唬人,爲自己和商隊減點麻煩。
但幽燕之人的這種性格是如何養成的呢?
那是因爲他們的鄰居比他們還蠻還兇,幽燕人的性格只是彪悍,但與幽燕兩州接壤的草原人,那性格就是兇殘了,他們除了喜歡自相殘殺以外,最喜歡乾的事就是南下入侵幽燕兩州,連向來以脾氣暴躁聞名九州的幽燕人都敢主動招惹撩撥,那可不就是兇殘暴虐麼?
正因爲有如此惡鄰,所以生活在幽州、燕州北方邊境的邊民,爭鬥廝殺幾乎就成了家常便飯,就跟其他地方的人每天都要吃飯喝水一樣。
這種地方,向來是熱血青年,戰鬥狂人以及武癡們最喜歡呆的地方,如今,伴隨着十一月份的西風和飄雪,一行十幾騎自南方結伴而來,一頭扎進了這一混亂無比又精彩刺激的區域。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首《敕勒歌》,讓無數沒見過草原的人對草原有了一個基本的印象,自然而然的就會腦補出這樣一幅畫面:碧草藍天,牛羊成羣,三五潔白的蒙古包點綴在這一如詩畫卷之中,牧民們騎着馬趕着羊,唱着牧歌,遙望着遠方若隱若現的雪山峰頂,目光中充滿了虔誠和滿足,一片安靜祥和的景象。
然而,當鄭穆第一次來到草原的時候,以上統統沒看到,這裡只有白雪、枯草,以及凜冽的寒風,天地肅穆,方圓萬里草疆已然被寒冬和肅殺所統治,牧民們戰戰兢兢,邊民們如履薄冰。
“穆正兄弟,你是第一次來大草原吧?怎麼樣,是不是很失望!哈哈…”看着鄭穆一臉驚訝的樣子,隊伍中爲首的那名戴着氈帽的絡腮男子忍不住調笑道。
“羅大哥…”鄭穆聞言偏頭喚了一聲,笑道:“失望談不上,雖然之前沒來過,但這一路上聽的卻不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只是有些可惜罷了!”
鄭穆確實沒見過草原,不管是得到系統之前,還是之後,這還就是他第一次來到草原,這一行十五人中,也就他是第一次來,其他人最少都是來過兩次的老司機了,此時也都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羅岡表演,畢竟他們之前也是這麼過來的,現在看到這一出,不僅不覺得不耐煩,反而顯得樂此不疲,早晚有一天他們中的某些人會繼續接過羅岡的角色,爲新人普及草原上的知識。
“可惜?”羅岡沒想到鄭穆會這麼說,好奇問道:“可惜什麼?”
“可惜來得不是時候…要是早上幾個月來,想必定是一番不同的風景…”鄭穆認真的道。
羅岡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起來,道:“有意思,你小子的思維果然與衆不同!”
鄭穆也是三十歲的人了,老是被人家“小子”“小子”的稱呼,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沒辦法,他現在臉上帶着的面具就是一副年輕人的表皮,人家羅岡看起來四十多歲實際年紀更大,叫他小子沒毛病,鄭穆那是反駁都沒法反駁。
“咳咳…羅大哥,還是說說草原上的情況吧,我可不想因爲搞錯了狀況被人砍死,到時候還不是丟您羅大哥的臉嗎?”鄭穆嬉皮笑臉的說道。
“沒關係,咱羅大哥沒臉,不怕丟!”這時,一行中的一個獨眼龍冷不丁的插嘴道。
現場先是靜了一下,緊接着就是沖天的爆笑。
“馬老三,你想找死嗎?”羅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好在成年風吹日曬,臉色黝黑,再加上一頂寬大的氈帽和一臉濃密的大鬍子,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
羅岡的惱羞成怒對這羣人絲毫沒有威懾力,除了鄭穆因爲接觸少,還有些放不開外,其他人可沒什麼生份。
“我錯了,羅大哥,這次小弟一定盡心盡力將您去年丟的臉尋回來,到時候還不隨您想怎麼丟就怎麼丟…”獨眼龍話還沒說完,羅岡已經將頭上的氈帽用力丟過去了,不過顯然獨眼龍平時鬧習慣了,形成了套路,早一步打馬跑遠了。
“噗…”鄭穆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一直以爲那長相兇悍的獨眼龍是個狠角色,沒想到居然是個活寶,而且前後形成的反差更具有喜劇性。
相互嬉笑打鬧了一陣,騎隊之中的氣氛更加輕鬆活躍,鄭穆神奇的發現自己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被他們同化了進去,不由得心裡一驚,望着這些人臉上的笑容,充滿了感慨,就跟不管哪個世界都有陰險小人一樣,豪爽的漢子也是必備“種族”。
鄭穆輕笑着,跟在他們之中,控制着馬兒緩步前行。
這時,羅岡開始爲鄭穆講解着草原上需要注意的事項。
“這草原啊,不知道有多大,沒人去測量過,更沒人在意…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大致想象的到…”羅岡如此說道。
“怎麼想象?自己瞎想?”鄭穆道。
“那怎麼可能?”羅岡大搖其頭,道,“想象也是要有對比依據的…草原給人們的印象是什麼,地廣人稀!有時候你走上數十里都不一定能看到半個人影…”
“在九州走數十里也看不到“半“個人影…”插嘴的還是那個獨眼龍。
“去,去一邊去,怎麼哪都有你?”羅岡像趕蒼蠅似的將那貨趕走,而鄭穆就笑盈盈的看着他們,絲毫沒有被打擾的不滿。
羅岡將身邊煩人的蒼蠅都趕走,然後又一臉唏噓的對鄭穆說道:“不像咱們九州,十里一村,百里一莊的,但就算這樣,明面上統治草原的三大王國也有上億人口,這還不算遊離於三大王國之外的,總之,草原上的人口沒法統計,不過兩億人跑不了…你想想,這樣的人口密度再加上這樣的人口數量,還不能說明…”羅岡指了指北方,“…這茫茫草原廣闊無邊嗎?”
地球上北美加國就是以地廣人稀著稱的,面積接近998.5萬平方公里的加國,人口僅3200多萬,平均每平方公里才三個人多點,讓國人羨慕的不要不要的。
由此類比,鄭穆在心裡估算了一下,這個世界的草原最起碼也有三個加國那麼大,這還是往低了算的。
有時候,某樣事物,光是體量大,就足夠震懾人心,足夠讓人絕望。
鄭穆敬畏的點了點頭,對於大自然的偉岸,他向來不敢小覷。
“呵呵,不過這些對我們來說純粹就是聽個樂呵,長點見識,日後好能向別人吹牛皮…”看到鄭穆那一臉肅然的表情,羅岡接着笑道:“在草原上行走,時時都有危險,突如其來的天災、無處不在的馬匪,甚至專門假扮成馬匪的三國正規軍,還有遊蕩在草原上的強大妖獸,這些,任何一項都足以讓旅人喪命…當然,草原上也不都是我講的這樣嚇人,草原上的底層小部落牧民與他們的上層貴族武士不同,非但不暴虐,反而十分熱情,南來北往的旅客如果遇到了他們,可算是有福了,熱水食物,都能從他們那兒獲得,只要你支付很少的報酬,甚至白吃白住人家也不會趕你走,哈哈…”
“這倒確實是一個好消息…”鄭穆笑道,心裡則暗歎草原民族的習性果然都差不多。
“是吧,很意外吧?”得到鄭穆的迴應,羅岡顯得很高興,只聽他道:“當然,不到山窮水盡,一般不會有人拉的下臉白吃白住就是…”
時間就在羅岡的嘮叨中流逝,鄭穆聽的很仔細,他雖然現在沒打算深入草原,但知識總是有備無患。
眼看太陽西斜,羅岡也止住了談性,開始招呼衆人選地方安營紮寨。
大家都不是職業軍人出身,紮營也沒那麼多講究,只是按照長期以來的生活經驗,選了一塊背風處,儘量將彼此的帳篷靠在一起,十五頂帳篷按照外八內七的分佈圍成兩圈,彼此犬牙交錯,正好互補相互之間的空隙,以確保外敵襲營時,不會出現某個方向呈現真空狀態,從而被人輕易鑽空子。
而在帳篷之外,衆人象徵性圍了一圈拒馬。
在紮營過程中,鄭穆沒有他們的經驗豐富,除了搭自己的帳篷,基本上幫不上什麼忙,但在佈置外圍防禦的時候,倒是提了一個簡單又實惠的建議。
“陷馬坑?這是什麼東西?”當鄭穆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羅岡的時候,換來的就是羅岡一臉迷糊的表情。
但當鄭穆親自挖了一個作爲示範,又詳細解釋了一遍其作用後,立即獲得了衆人的一致好評,這種不要成本的小陷阱,對於草原上的情形是最合適不過了,草原上可沒有步行出來打劫的,各路好漢全是清一色的騎兵。
衆人的稱讚,讓鄭穆小小的虛榮了一把。
誰讓這個世界個人實力太強,對於軍事並不是很看重,所以也就很少有專門研究軍事的人才,他們不知道陷馬坑也就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這也很正常,在這個世界,哪怕孫武在世,吳起重生,在真元生生不息的虛境強者面前都是渣渣,而且練武還能增加壽命,指揮軍隊能嗎?
久而久之,誰會吃飽着撐着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晚上的宿營地搭好後,衆人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搭起三處篝火,每五人就着一處篝火圍成一圈坐下,一邊準備晚餐,一邊吹牛打屁,享受着難得的寧靜。
隨着衆人越走越深,再想像現在這樣安逸就難了。
“想不到你小子還有些小聰明…”說話的是那個活寶獨眼龍,大名叫作馬效武,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馬老三,只見他右手翻轉着架在篝火上的兔子,左手小心的往上面灑着鹽巴,嘴上還閒不住的跟坐他旁邊的鄭穆瞎扯。
【土鱉,你懂個屁!這是華夏五千年的智慧結晶,是大小近萬戰總結出來的寶貴軍事經驗…就你這樣,好意思說這是小聰明?】鄭穆吐槽的同時,還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也真是夠不要臉的。
“…咦?什麼味這麼香?”忽然,坐在鄭穆對面,正在專心致志烤兔子的羅岡聳了聳鼻子,一臉享受的問道,接着他就將目光投向了鄭穆…手中拿着的肉片,一時間,眼珠子都瞪圓了,喉嚨涌動,口齒生津。
這時候已經不用羅岡招呼了,跟鄭穆坐在一起的其他三人鼻子又沒塞,全都將目光投了過來,那一雙雙眼神就跟餓狼似的,冒着綠光,其中一人甚至連自己手中的食物掉進了火裡都沒反應。
被四個大老爺們直勾勾的盯着,鄭穆尷尬的不行,哪怕人家看的不是他,那更不行了!
其實鄭穆本身雖然有點廚藝,但並不精深,因爲他本人不是老餮,學廚藝只是爲了以防萬一,就好比現在這樣,不是爲了滿足自己的舌頭。
但再不精深,那也得看跟誰比?最起碼跟周圍的這些人比,他完全可以驕傲的稱自己爲“廚神”,更何況,鄭穆雖然不是老餮,但也不是和尚,他空間裡備着的各式調味品可不少,酸甜苦辣鹹,一樣不缺,想吃什麼口味隨時都可以換。
比如像現在,烤肉,又怎麼能少的了孜然呢!
於是,作大死的鄭穆只能苦逼的臨時客串了一把衆人的廚子,人家吃的不亦樂乎,他忙得不亦樂乎。
等回到自己的帳篷,鄭穆一屁股坐在墊子上,苦笑着暗罵了一通。
【不過這種氛圍卻比勾心鬥角要好得多…】鄭穆笑着一頭躺倒在墊子上,也不脫衣服,招出熊皮蓋在身上,就這麼閉上了眼睛。
之前在商隊抵達白蓮城的時候,鄭穆跟在胡一虎後面着實瀟灑了幾天,在那幾天內,他在胡混的同時,也在不斷打聽有沒有組隊前往草原的商隊或歷練的武者,經過多方打聽,羅岡這一隊在北燕州都很出名的小隊就進入了他的視線。
要說羅岡小隊在北燕州都是一段傳奇,以資格老和人品過硬著稱,都已經存在四十多年了!
而他們之所以能存在這麼久,就是因爲他們一直實行以舊帶新的傳統,對志同道合的新成員持歡迎態度,且非常照顧新人,然後新人變舊人,舊人再帶新人,循環往復,生生不息,至今小隊成員都換了好幾代了,最早一批的組建者不是已經退休就是戰死,現在的首領羅岡也只是第二代成員而已。
四十年來,小隊成員死了很多,但卻從未聽說過其成員內部發生過齷齪。
翻閱着腦海中得到的信息,鄭穆這才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