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運河之上,遠遠望去,這莊園有些不起眼。
然而,當船隻靠岸,靠近之後,才發現這並非一棟普通的莊園,和地球上那種佔地極廣的山莊完全不同。與其說這是莊園,倒不如說是一座小城恰當。
宅院相連,綿延甚廣,佔地足有十多裡。
一路行來,顧銓有向顧小召介紹這處莊園的歷史和建築構造。
這麼說吧,這是他想打破兩人尷尬氣氛的一種嘗試,想要打破隔絕在父子那道無形的冰牆。
只不過,他的這種嘗試未免有些徒勞。
顧小召依舊沉默着,沒有表現出雀躍、高興、或者激動以及緊張之類的情緒,整個人像冰塊一般毫無表情,眼神中,同樣也沒有憤懣、不安、怨恨……
這個兒子,他看不穿。
十五六歲的少年,如此沉穩,須得經歷過多少方纔會這樣啊……
穿過長長的木棧橋,到達棧橋的末位,乃是用漢白玉築造的一個牌坊,柱子高達十丈,間隔也有十丈,上面橫跨着一個巨大的漢白玉牌匾,牌匾上用金色的符文篆刻着三個大字。
“安樂房!”
安樂房便是顧家第三房,顧家十二房,每一房上面都有名號,像顧家大房的名號便是長樂房,顧家十二房的大號是玉劍房。
在船上看着,就像是莊園的大門一般。
其實,這只是一個牌坊,牌坊下是一條漢白玉大道,道寬十丈,中間,建有花壇,將大道分爲左右兩側,行人馬車皆靠右而行。
花壇並非一直到底,中間有着斷點,人們可以通過斷點轉彎回頭。
如同地球上修建的公路,只不過,在如此寬闊的道上行走並非汽車,而是各類馬車和行人。
道路兩側,皆是七八丈高的三四層木製小樓,基本上都是商住兩用,底層是商鋪,上面是住家,招牌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
這和滴水觀坊市又是另一番景象。
顧小召在地球上那一世,曾經看過不少古裝連續劇,這裡的佈置和橫店的佈置倒是類似,不過,要寬闊大氣許多。
這條漢白玉鋪就的大道就像是一棵大樹的主幹,從主幹上有許多分支向兩側延伸,那是一條條三丈來寬的街道,在這些街道兩旁,亦有商行店鋪,不過,大部分是一間間住家的小院。
在大道的最盡頭,有着一棟巍峨華麗的建築,那建築位於小坡之上,沿着數十級白色階梯往上行,便可瞧見一扇巍峨的大門,在大門兩端,分別站立着兩排符甲武士。
陽光落在符甲之上,漾起銀光,遠在大道這一頭都能瞧見。
來到牌坊下,幾輛馬車停在那裡。
瞧見顧銓和顧小召行來,馬車前的符甲武士紛紛將手擺放在自己的左胸前,緊握成拳,隨後,向顧銓低下頭,表示出敬意。
這是顧家的禮節?
倒是蠻幹脆的!
在地球的華夏古代,越是歷史悠久的門閥世家,規矩就越大,禮節就越繁瑣。
顧小召原以爲這方世界也是如此。
現在看來,是自己相差了。
這方世界和地球不同,乃是超凡者掌控一切的世界,在地球上,大家的武力都差不多,和團體相比,個人的力量不足爲慮。
即便是傳說中的呂布、項羽,亦不過一個能打十個,這還是在有着遠超其他人的寶馬良弓、以及鋒利的武
器上佳的甲冑等情況之下。
所以,也就格外講究禮儀。
通過大規模的禮儀激發人們的羣體無意識,使其產生自身弱小期盼強大保護的心態,如此,便非常自覺地屈服在強人之下。
即便這強人不過是虛有其表。
所以歷代統治者最討厭的十句話,爲首的那一句永遠都是陳勝王口中所出。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凡是有着心態的傢伙,須得殺光!
這個世界,卻又不同。
在這裡,不要提傳說中的一念萬界生,一念衆生滅的聖人、也別說可以虛空造物的大能、甚至,無需講那些可以改變小世界天道規則的天人,也不用說本世界那些可以移山填海的法相真人或者神符師,僅僅提一下那些先天。
僅僅是先天這樣的層次,人數再多的普通人都拿其無可奈何。
成千也好,上萬也好的普通人圍攻先天,最終,也只能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
除非那個先天是在類似日落峽這樣的地方和他們交手,要不然,只要天地靈氣不絕,先天高手就永遠不會疲累,就像是傳說中的永動機。
這種情況下,普通人又怎能匹敵?
所以,這方世界不需要莊嚴的儀式、繁瑣的禮節來忽悠大衆,因爲沒有必要。
你力量不夠,那就只能居於底層。
不服?
不服又如何?
要真的跳出來喊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分分鐘被教怎樣做人。
除非你有着孫猴子的本事!
然而,即便是孫猴子亦有被壓在五指山下的經歷,最終,還是被招安了,成爲統治階級的一員。
就像那個狂暴的金猴一樣,如今,還不是被顧小召鎮壓,最終,多半隻能選擇屈服。
顧小召不想做孫猴子,至少,在這方世界不會選擇這樣做。
他要打破的不是這片天空。
他要打破的是九重天的天空,若非必要,他不想節外生枝,當然,麻煩上門,他也是不懼。
無論是大麻煩還是小麻煩,他都會接下。
現如今,他就遇到了一個小麻煩。
準確說,是顧銓遇到了一個小麻煩。
兩刻鐘前,顧銓和顧小召同乘一輛馬車,幾個符甲武士駕着其他馬車伴隨,從牌坊向大道盡頭行去,沿途,並沒有像古代大官出巡那樣淨街戒嚴,更沒有武士在前方敲鑼打鼓地擾民。
只不過,那些在街上的行人或者馬車也非常自覺地退到了一旁,然後,紛紛將右手放在左胸,向着馬車低頭行禮。
這說明顧銓這個家主難得的不擺架子。
至於,那些族人或者領民是不是由衷地敬仰他,那就另說了。
進入宅院之後,穿過好幾處庭院,其中,有綠意森然的院子、亦有空曠的練功場,途中,不時有跟隨的人留下,又不時有新的人加入。
展絕在前院便留步了。
他這個階層的人只能停留在前院,中庭便是禁地,穿過中庭進入後院的範疇,伴隨的人就更少了,最後,只剩下一個符甲武士,倒是侍女們明顯增多了。
顧銓這是要帶着顧小召去見夫人劉氏。
自從親生的兩個兒子死了之後,劉氏就搬離了和顧銓同住的大院,獨自在一個小小的院子居住,幾乎可以說是離羣素居,很少見人。
對於劉氏,顧銓的感情非常複雜。
一方面,他不喜歡對方的強勢,對方越是強勢,越讓他懷念顧小召的生母。
另一方面,他又感激對方,對方不僅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對方的家世也是一大強助,若非對方的存在,他這個安樂房的房主多半坐不穩。
有着益都劉家支持,安樂房的牌匾纔沒有被摘下,要不然,早就被其他顧氏分支取代了。
兩個兒子喪命,顧銓同樣悲傷。
雖然,他和劉氏一樣想爲兒子報仇,然而,仇人卻了無音訊,那女子也非普通的符師,乃是一個已經半隻腳踏入神符師境界的大符師。
沒人願意爲了報仇去和這樣的人物拼命。
想爲之拼命的顧銓和劉氏又沒有這樣的能力,劉氏向孃家哀求,孃家亦不過寫了一封信來,說一些安慰的話,分文不值。
這時候,顧銓卻向劉氏提出讓顧小召認祖歸宗,成績顧家三房。
劉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最初,自然是斷然不許,前些年,在劉氏的號令下,無數殺手圍繞着顧小召打轉,卻沒能夠將顧小召置於死地。最後,她和顧銓達成協議,她不再追殺顧小召,顧小召永遠都不許踏入浦陽半步。
現如今,自己當初仇視的人不僅大搖大擺地回到浦陽,甚至還要成爲自己的兒子。
劉氏自然是接受不了。
後來,顧家長房認爲三房絕嗣,須得從其他房過繼一子,曉得這訊息之後,劉氏這才放下了情感,權衡起了利弊,最終,同意顧銓讓顧小召認祖歸宗。
前面說過,一個一無所有的少年和一個背後有着龐大勢力支持的小孩,誰更容易控制,誰更有可能被自己掌控,這答案可想而知。
當然,要想控制住顧小召,須得有一番手段。
所以,顧小召吃到了一個閉門羹。
來到劉氏居住的小院,院門閉着,只露出了一道縫隙,門口擺放着一張太師椅,太師椅上坐着一個鄉巴佬一般的老農,老農嘴裡叼着旱菸袋。
煙霧從菸袋上方裊繞而上,在空中盤旋,變幻着各種形狀,忽而如鳥、忽而如花、忽而似人、忽而像走獸……
“劉師傅,我帶着孩子前來和夫人見禮!”
走到院門前,顧銓向那個老農拱手行了個禮。
這個老農姓戴名萬全,戴萬全乃是一名半隻腳踏入大符師境界的符師,是隨着劉氏嫁到顧家來的益都劉家的陪客,準確地說,他是劉氏的人,而非顧銓屬下。
戴萬全站起身,有些馬虎地拱了拱手,態度有些輕慢。
“小姐說了,郎君來了,但請進去……”
說罷,他瞄了一眼沉默着的顧小召,眼神輕蔑,隨後,輕輕拿着旱菸袋叩了叩太師椅。
“至於這小子,候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