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晚上就已經到了。
懷着看幫自己父親減免招商任務的心情,一身戴帽子的黑色運動衣,口袋裡準備好口罩和墨鏡的趙天佑,來到了福運樓對面馬路的一個路燈旁。
稍微掃視了一遍四周之後,趙天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差不多八點半。
如果錢三明他叔叔的情報沒錯的話,畢小宇過一會應該就要出來了吧。
趙天佑正這麼想着,就看到一個穿着一身名牌時裝的年輕人雙手插在口袋裡,佝僂着腰,步履闌珊地緩緩走了出來。
光看他那姿勢,非得以爲現在是寒冬臘月不可,不然身體怎麼可能佝僂成這副樣子。
趙天佑眯着眼睛一看,這人怎麼那麼像畢小宇?
再看他身後,跟着一個打扮得很妖豔的女人,走起路來一搖三擺的,每走一步屁股和胸脯都要抖三抖,一副不勾引死人不算數的模樣。
這個應該就是錢三明他叔叔跟畢小宇的公用姘頭吧,趙天佑這樣想着,拿出手機裡的照片,對照着看了看。
兩秒之後,趙天佑確認了,眼前這人就是畢小宇,他趕緊把手機塞進口袋,把搭在後背上的帽子拉了起來,戴上口罩和墨鏡,趕緊行動了起來。
趙天佑並沒有直接正面迎上去,而是快步向着福運樓斜對面的一個商場跑去。
以畢小宇這樣的人是不大可能打車出來吃飯的,坐公車就更加是絕對不可能了,肯定是自己開車,而福運樓自身並沒有停車位,它是直接使用斜對面東南商城的地下停車庫的。
每個在福運樓吃過飯的客人,在買單的時候都會被問有沒有開車來,如果開車的話,就可以拿到一張免費的東南商城停車票。
趙天佑也算是來過福運樓消費過的人,而且爲了今晚的行動,還特地提前做了一些研究,所以對這一切都是門清。
不多時,趙天佑搶先先到了東南商城的地下車庫,然後就在地下車庫的一個轉彎處等着。
不到一分鐘,他就聽到一個男人慵懶的腳步聲,還有一個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踢踢踏踏聲。
事到臨頭,趙天佑突然有那麼一點小緊張。
要說壞事,趙天佑也不是第一天干,但是他使壞的對象,一般也都不是什麼好人,而且都是跟他有過節,所以使壞的時候他心裡並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但是畢小宇這人,雖說能搶人家姘頭也不會是什麼好人,但是不管怎麼說,遠來無怨近來無仇的,就要這麼對他下手,讓趙天佑心中多少都有那麼點心理障礙。
就在趙天佑心裡小小鬥爭着的時候,畢小宇帶着那女人出現了。
“啊……”
當第一眼看到趙天佑,畢小宇只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而那女人卻是馬上驚叫了起來,像只受了驚的基圍蝦一樣彈到一旁一輛車邊,然後雙手緊緊抓着一輛車的倒後鏡,也不知道這個倒後鏡到底能帶給她什麼安全感。
“你想幹什麼?”
和趙天佑所想象的不同的是,畢小宇雖然一身名牌,而且相貌也頗爲俊俏,但是並沒有給他通常的那種紈絝子弟的感覺。
髮型凌亂,鬍子拉碴的畢小宇在看到他的時候,顯得很鎮靜,而在他的目光中趙天佑看到一種滿不在乎的感覺。
這種滿不在乎並不是那種官二代或者富二代的目空一切,而是彷彿對什麼都無所謂,對什麼情況和結果都能接受的超然態度。
趙天佑之所以會對這種眼神感觸如此之深,是因爲他的父親趙雪峰也常常總是露出這樣的眼神。
“……”
趙天佑正要出言回答畢小宇的時候,記起來自己不應該給畢小宇留下任何線索,於是他又閉上了嘴巴。
按照事先規劃,他這個時候應該衝上去猛踹畢小宇幾腳,然後掉頭就跑的。
然而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趙天佑纔可悲的發現,他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沒底線——他下不了手。
於是,他保持沉默。
“如果你只是想要錢的話……”畢小宇說着,從懷裡掏出錢包,將證件全部拿出來,然後把錢包丟給了趙天佑,“我的錢全在這了。”
趙天佑嘆了口氣,搖搖頭,將錢包丟在了地上。
畢小宇點點頭,露出明白了的神情,“不是求財,看來是尋仇了。”
說着,畢小宇轉過頭看了那已經嚇得雙腿直打抖的女人,又回過頭看着趙天佑,“第一,男人之間的事,我們男人之間解決,不要禍及女人,你同意嗎?”
趙天佑鬆了口氣,要是畢小宇主動向他進攻的話,那他還擊起來就完全沒有心理障礙了,懷着這樣的心情,趙天佑愉快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緊接着,畢小宇又用他顯得很深邃的目光注視了趙天佑一陣,然後,他淡淡地笑了笑,輕輕將名牌西裝脫了下來,遞給他身後的女人。
再然後,他將袖口的扣子扭開,將兩邊袖子都挽到袖口。
最後,他緩步走向趙天佑。
當他走到距離趙天佑只有三步遠的時候,一直默默警備着的趙天佑用力握了握已經滿是汗水的雙手,全神貫注地盯着畢小宇的每一個動作,隨時準備應對畢小宇的突然出手。
然而,就在這時候,畢小宇接下來的行爲讓他瞬間石化了。
畢小宇再次用他顯得很深邃的目光看了趙天佑一陣,很認真地說了一句,“第二,不要打臉。”
說完,他雙手抱頭,飛快地蹲了下來。
此情此景,讓趙天佑是真心感到痛徹心扉的內傷了——尼瑪,這怎麼下手啊?
就在趙天佑被畢小宇徹底到令人震驚的投降給弄得手足無措的時候,車庫那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嘈雜的腳步聲。
片刻之間,趙天佑就看到有十幾個大漢各自砍刀和棍棒衝了過來。
和麪對趙天佑的時候的徹底投降不同的是,當聽到這羣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原本蹲在地上的畢小宇馬上就跳了起來,再也不管那女人,也不管趙天佑,拔腿就往車庫的另外一個出口狂跑。
然而,這時候已經爲時已晚了,幾乎就在他拔腿狂奔的同時,另外又有十幾個同樣拿着砍刀和棍棒的人從那個出口衝了出來。
在這十幾個手持武器,滿臉獰笑的大漢無聲地威逼中,畢小宇不得不緩緩往後退,而在他的身後,那十幾個大漢也同樣向他逼近。
最後,畢小宇在兩邊差不多距離他同等距離的地方站住了。
“你們是誰派來的?”
畢小宇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靜,在這種情形之下,還能保持這種程度的冷靜,按說應該足以讓趙天佑感到佩服,但是考慮到他剛纔的表現,趙天佑決定先持保留態度。
“畢小宇,你這個王八蛋,仗着自己是副市長的兒子,居然連錢大隊長的女人都敢上。今天我們兄弟就要讓你知道知道,這個世上有些事是你做不得的。”
這二十個多大漢多中有個紋身最多的大漢,指着畢小宇的鼻子罵道。
畢小宇站在原地轉着圈看了這些流氓一圈,然後冷笑着搖了搖頭,“你們不要瞎掰了,你們不是錢大隊長的人……”
畢小宇此言一出,那大漢臉色微微一變,便大聲打斷畢小宇的話,“兄弟們,錢大隊長說了,畢小宇怎麼說也是畢副市長的兒子,我們多少要給面子,大家動手的時候注意輕重,只廢一條腿就可以了……”
就在大漢要大手一揮,喊聲“上”的時候,畢小宇也高聲打斷了他,“不要再裝了,你們不是錢家的人,你們是李成明的人。”
說到這裡,畢小宇狠狠地盯着當頭那大漢,“我知道,李成明一定是許了你什麼大好處。但是我告訴你,不要說我已經識破了他的陰謀,李成明沒有可能取代我父親當上錦江的市長,就算我父親中計,讓錢家倒向他李成明,讓他當上了市長。那又怎麼樣?我父親還是錦江市的常務副市長,組織部長,市委常委就算對付不了李成明,難道還對付不了你們這些人嗎?”
畢小宇的這番話明顯具有巨大的殺傷力,他這番話剛說完,就看到那當頭的大漢臉色陰沉得都快掉出水來,而他身後那些人也都開始猶豫地面面相覷起來。
而畢小宇則顯得愈發自信,他不屑地笑了笑,“我勸你們現在趕緊乖乖離開,我可以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否則的話,只要我畢小宇能夠活着走出這個地下車庫,今天在這個車庫出現的人,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
畢小宇的話剛說到這裡,就聽到一個粗豪的聲音從車庫入口處傳來——“既然這樣,那就只能讓你死在這個地下車庫了。”
一聽到這話,畢小宇原本自信的臉色,頓時之間變得慘白。
趙天佑扭過頭去看,看到一個身材高大,滿臉匪氣的男人大踏步走進人羣,走到距離畢小宇只有不到三步遠的地方。
這男人正是袁謀。
“你是洪都人,是誰派你來的?”
就在聽到袁謀發話的那一刻,畢小宇的瞳孔瞬間充血,整雙眼睛變得血紅。
“既然都已經決定要你死了,你覺得我還有必要再跟你解釋什麼嗎?”
袁謀不以爲然地笑了笑,走到一旁,從一個人手裡拿了一把刀,在手裡晃了晃,對在場的人說道:“每個人一刀,誰要是捅了,十萬。誰要是不捅……那就跟着躺在這。”
說完,袁謀轉過身,笑着看着畢小宇,“畢公子,對不起了。”
畢小宇渾身僵硬的身體,在此刻突然變得重新柔軟了起來,他緩緩伸直整個身體,閉上雙眼,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認命般地說道:“來吧。”
“喂,我在這裡站了這麼久,居然沒有一個人搭理我。到底怎麼回事?當哥是路人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