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聽我爹提過,你是小繹。”聞人笑這時無比的清醒,“皇上是死是活跟我沒關係,跟我爹也沒關係。不管你做什麼,都不要把我爹扯進來知道嗎?不然我會後悔今晚救了你。”
說罷,聞人笑往他的傷患處纏上繃帶。聽他低頭道:“你放心吧,我不會連累你們。”
這時,外面的火光和人聲越來越近。顯然是循着小繹的足跡搜尋到這邊來的。要是被發現,莫說小繹活不了,聞人笑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所以,絕對不能讓他們發現人在她的房間裡。
大概自己的這具身體當真和小繹很熟,可畢竟眼下活着的人是她。她再怎麼善良也犯不着爲了別人把自己往死路上奔。等聞人笑意識過來小繹是個刺殺皇帝的刺客這般事態嚴重時,她已經不能回頭了。
就當是報答小繹對她數次的救命之恩好了,聞人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當即,她也顧不上有沒有把小繹弄痛了,只飛快地纏上繃帶,將他整個人往自己的牀底下推。可惜牀底下太窄,且一彎身垂頭便能發現,聞人笑就又把小繹艱難地搬進了自己的衣櫥裡。衣櫥裡裙子太多,聞人笑把多餘的裙子全部取出來胡亂丟在牀上,只留下幾件恰到好處地遮住小繹的身體,再把衣櫥的門給關上,並道:“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吭聲,我來找你出來你纔出來知道麼。”
小繹沒回答,聞人笑只讓他聽到就行,不必非要他回答。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想來他不會亂來的。
聞人笑又拿了抹布去把窗臺以及方纔小繹待過的地方留下的雨水狠擦了一遍。可是屋子裡除了那些雨水,還有一灘醒目的血跡。聞人笑看着那血跡,感覺眉心正突突地跳。就算她現在把水跡血跡都擦乾淨了,一會兒人搜到這裡來,她就是否認,也會被人嗅到血腥氣的。
她沉着地想了片刻,然後咬牙把心一橫,直接摔碎一個薄瓷茶盞,她拿着瓷片便攤開掌心,用尖銳的瓷片深深往手心裡劃去。
真他媽疼。
頓時新鮮的血液涌出,重新覆在了原有的那灘血跡上。聞人笑感到陣陣暈厥。她連忙把帶血的所有瓷片都扔到了牀底下。
聞人笑袖擺染血,跌跌撞撞地跑出寢房。正有一隊禁衛軍在她的院子門口徘徊,約摸還是看在她是太子妃的份兒上,不敢貿然進來搜。
聞人笑現在屋檐下,大雨如簾,把視線澆得渾濁不堪。但她還是隱隱約約地看見,那門口爲首站着的一修長挺拔的人影,身邊侍衛給他撐着傘,沒有他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進來。
聞人笑知道是謝鬱,她再熟悉不過,兩人分開還沒有半個晚上。
兩人就隔着雨對望。還是謝鬱先開了口,聲音冷靜如水,對她道:“阿笑,宮裡出了刺客,往我東宮逃來,方纔又往你的這個院子來了,你可有看到?”
他給她空間,如若不是必要,絕不侵犯。但眼下就是必要,他還是要
經過她的同意。比起不知刺客逃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更擔心的是聞人笑的安危。
聞人笑深吸兩口氣,有些顫抖着聲音對他喊道:“你怎麼纔來?”謝鬱愣了愣,她又道,“我手受傷了,你還不快過來!”
下一刻,謝鬱傘也不要了,直接奔雨裡來。聞人笑只見他身影一閃,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到了眼前,渾身帶着溼氣。可那些雨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彷彿他的發線都還飄散在空氣裡,他就已經輕輕托起聞人笑的手了。
她確實流了好多血,把寢衣的袖擺都濡溼了。聞人笑有點暈,強撐着讓謝鬱第一時間撕下聞人笑袖角布條來緊緊纏住她的手,凝聲問:“怎麼回事?”
聞人笑驚魂未定地搖頭道:“我不知道,突然有人躥進了我房間裡,我起身反抗,就被他給傷了,可能他的目標並不是我,又聽到有人往這邊來,第一時間就翻牆逃了。”
謝鬱一個手勢,命所有人往聞人笑所指的方向去追。
他哪還有心情去追刺客,看見聞人笑流了這麼多血,心痛死了,對撐傘的侍衛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找雲太醫來!”
侍衛將將要去,被聞人笑扯了扯謝鬱的袖擺,道:“不用了,下這麼大雨,等雲太醫來,恐怕我都已經流血而亡了。先自己處理一下,等明天再讓人來吧。”
謝鬱透過門扉,淡淡地看了一眼屋子裡,凳子橫倒了一兩個,地板上殘留着淡淡水跡和血跡。倒像是一個慌不擇路的現場,便沒有多起疑心。
但……就是牀上怎麼多了那麼多衣服?
謝鬱便問:“你房裡可有藥箱?”
藥箱什麼的,都被她和着人一起丟衣櫥裡了。聞人笑搖頭道:“我平時用不上,也不知道擱哪兒,去你那兒處理吧。”見謝鬱不說話,聞人笑心裡實在沒底,生怕他起了疑心,遂又道,“眼下我房間亂成這樣,今晚去你那裡……行不行?”
謝鬱頓了頓。
聞人笑蒼白的面上浮起絲絲縷縷的紅暈,又默默道:“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怕一會兒刺客再回來,我小命不保。”
“嗯。”謝鬱算是同意了,況且在沒抓到刺客之前他也不放心聞人笑單獨一個院子,遂把傘拿過來,問,“你還有力氣舉傘麼?”
“我另一隻手還是好的。”說着聞人笑就拿過了那把傘,謝鬱打橫抱起她,她幫兩人撐着傘。謝鬱沉穩地走進了雨裡。聞人笑見舉傘的侍衛也默然地退了出去,她聽着雨點啪啪打落在傘紙上的聲音,又道,“我的房間暫時不要讓人進去打掃。”
“嗯?”
“我在整理衣服,怕她們貿然進去給我弄亂了。等我明日回去再打掃吧。”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整理什麼衣服?院裡的宮女不夠你使喚?”謝鬱輕輕佻佻地道。
聞人笑默了默,道:“睡不着,只有找事情做打發時間。”
謝
鬱沒再問了。他好像知道聞人笑爲什麼睡不着,那麼把房間弄得亂七八糟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聞人笑撐傘撐得手軟,索性就把傘柄直接靠在謝鬱的肩膀上。謝鬱和着雨聲,清淺道:“往你那邊挪點。”
聞人笑知道自己袖擺溼了,便往自己這邊挪了挪。
謝鬱又道:“再挪一點。”
這傘橫豎就只有這麼大。聞人笑要是再挪,那謝鬱的另一邊臂膀就露在傘外了。遂聞人笑當做沒聽見。
謝鬱漆黑如墨的雙眼低下來看着她,道:“手已經受傷了,你還想淋雨生病是不是?”
聞人笑亦擡眼看着他,道:“你要是不想我撐傘就早說,那我倆都不遮雨好了。”
謝鬱激她道:“你是不是捨不得本宮淋雨?嗯?”
聞人笑默了默,道:“你說是就是吧。”
謝鬱不跟她彆扭了,彷彿聞人笑的話給了他莫大的激勵,他加快了步子往自己的院裡趕去。
謝鬱直接把聞人笑抱去了他常居的院裡。一進寢房,一股屬於謝鬱身上獨有的氣息傳來,寢房裡的一切都是整整齊齊的。他平時一個人時,很愛整潔乾淨。
他見聞人笑滿身血污,一面讓宮人去備浴湯,一面把聞人笑放在他的牀榻上,轉頭就去取了備用的藥箱來,解開被血染透的繃帶,一雙修眉緊蹙着,手法熟稔地給聞人笑處理傷勢。
聞人笑低着眼簾,眼角的餘光始終滯留在謝鬱的身上,以及他優雅而遊刃有餘的動作上。她看見謝鬱的衣裳還是溼了,頭髮也溼溼潤潤的。
謝鬱一邊將繃帶往她手上挽了一個結,一邊輕聲道:“上藥包紮以後,沾不得水,一會兒沐浴的時候你小心一些,讓宮女伺候你。”
謝鬱聽不見聞人笑的回答,他不由擡頭看。見聞人笑怔怔出神,不由又道:“怎的,嚇傻了?”
聞人笑擡了擡眼簾,視線落在謝鬱的臉上。謝鬱蹲在牀邊,矮她一截。她張了張口道:“我知道了。”
一天晚上要見他好幾回,聞人笑心境卻是幾經變化。她突然覺得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討厭他,雖然他的有些事情讓自己很生氣。可是扯平了不是麼,她包庇了想刺殺他父皇的刺客,他們彼此都有秘密和隱瞞。
眼下雖然一切都風平浪靜,那麼以後呢,還會風平浪靜嗎?聞人笑甚至私心裡想,皇帝的死活真的她一點都不關心,她只關心皇帝若是還活着,以後會不會搞她家的老頭子。以後若是兩家衝突,她會怎麼辦,謝鬱又會怎麼辦?
浴湯備好了,謝鬱道:“你進去洗吧。”
聞人笑看見謝鬱的溼衣裳,下意識地問:“你呢?”
她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現在佔了謝鬱的寢房,霸佔他的浴室,那他也要洗澡的吧,他怎麼辦?溼衣服穿久了是要着涼的。
不,不,絕不是在關心他。只不過隨口問一句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