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聞人笑就眼睜睜看着謝鬱走進了浴室,她才徹底放了放心。
衣櫥裡的小繹情況怎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反正那些侍衛沒有謝鬱的命令是萬不會再倒回來搜她太子妃的院子的。
聞人笑望着頭頂淡金色的暖帳,一時間腦中亂成了一團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這事情的發展……好像變得格外離奇了一點。
聽着浴室傳來的水聲,聞人笑心口一顆心不安分地上躥下跳着,就快要跳出了胸腔一般。她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想着自己現在進了謝鬱的房,穿了謝鬱的衣,還躺了謝鬱的牀,是要鬧哪樣?
原本自己是要生他氣的。
可是當聞人笑看見謝鬱從大雨中衝來她身邊,看着他那般緊張自己的傷,看着他抱着自己回來肩後溼了一大片,對他的那點兒生氣早已經煙消雲散了。
正當聞人笑神遊天外、胡思亂想的時候,這時浴室裡的水聲沒了。寢殿裡靜悄悄的。
外面的雨已經小了很多,夜中只剩下些微淅淅瀝瀝的雨聲。
聞人笑心如戰鼓,緊接着就預感到一摸修長挺拔的身影要從浴室裡走出來了。她想也不想,當即緊閉雙眼。
就當自己睡着好了,這樣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不用尷尬,更不用說話。
可房裡半晌沒傳出動靜。聞人笑每根神經都緊繃起,極其細微地眯開兩條眼縫,將眼前光景看了個大概。
這一看之下,心裡就是一抖。
沒想到謝鬱就安安靜靜地現在那邊,彷彿也正看着她。關鍵,這大冷天的,他似乎不知道冷,竟然、竟然只穿了一條褲子,光着上身就出來了。
結實的上半身,肌理線條極其流暢蓬勃,還掛着晶瑩的水珠。那如墨的頭髮散在肩頭,眼眸深寂,美如畫。
聞人笑連忙再度緊閉雙眼。
果然,這種情況下,還是當做什麼都沒看見的好。
可她到底還是泄露了,因爲謝鬱看見她失血有些蒼白的臉頰,微微浮起兩抹紅。
謝鬱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轉身去衣櫥裡取了一件輕便的寢衣隨手披上。
謝鬱熄了燈,隨後也躺到了牀上去,清然的氣息襲來,聞人笑一時有些慶幸他把燈火熄了,不然定然能夠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睡着。
謝鬱動作很輕地在她身邊躺下,拉了拉被子,進了被窩。入冬了,牀上的錦被已經頗厚,一時間謝鬱不慎碰到了聞人笑的手腳,她輕微地瑟縮了一下。
被窩裡的溫度並不明顯,也就是說聞人笑躺了這麼久,竟然一點也不暖和。謝鬱動了動眉頭,疏淺的眉眼裡不由浮起心疼。枕頭上,被窩裡,盡是女子的馨香。
他手攏在被窩裡忽而握住了聞人笑涼涼的手,腳也去壓住聞人笑蜷縮着的雙腳。聞人笑登時大驚,還不等她動,怎的謝鬱身體就貼上了她的背脊,徑直將她從後摟入懷中。
聞人笑掙了掙。謝鬱幾乎是貼着她的耳根子低低道:“別鬧,本宮只是幫你暖和暖和,你一會兒掙開了傷口,本宮可
就不管你傷不傷了。”
聞人笑聞言放棄了抵抗,僵硬地躺在謝鬱懷裡。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謝鬱嘆了一聲:“睡吧。”
別說謝鬱自己了,聞人笑又怎麼能睡得着。她的心跳不安分地胡亂跳動着,這麼久以來從未有這麼個男人摟着自己睡覺,那種感覺讓她心裡悸然,根本無心睡眠。
溫暖的感覺從謝鬱的胸膛傳到了聞人笑的背脊骨上,她感覺自己背脊骨一片發麻,一直酥到了四肢百骸。
除此以外,她還感覺到謝鬱的身體似乎起了反應……身體蓬勃有力,散發着灼燙的溫度。一時間聞人笑頭都大了,腦中嗡地一片空白,臉燙得嚇人。
她咬牙道:“你能不能放開我,我已經暖和了。”
謝鬱像是沒聽到似的,在她的髮絲裡蹭了蹭,聲音低啞道:“阿笑,你爲什麼要受傷,你要是沒傷多好。”
聞人笑:“……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要是沒傷,本宮就把你吃了。”
“……”聞人笑不由放了放心,道,“那你還是放了我吧,免得你慾火難纏睡不着覺。”
謝鬱聞言非但不放開她,反而摟得更緊。那手掌握在她腰間,她彷彿能感覺到他手臂脈搏的跳動。
後聞人笑不知什麼時候睡着的,她恍然間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時節,春風十里,梨花飄香。
她正坐在一棵梨樹下,誦着一首自己並不熟稔的詩。
當時她看見自己變得短手短腳,就連身子也縮小到連梨花樹最矮枝的梨花也夠不着,儼然一個三五歲女童的模樣。當時聞人笑也不覺得自己有何奇怪,便繼續誦母親新教的詩。
後來前院有些熱鬧,聞人笑抻着脖子往院門口忘去,不一會兒就見一個白衣少年款款進來,他彎着如畫眉眼淺淺笑着,粉雕玉琢煞是好看。
聞人笑由衷一喜,喚道:“繹哥哥!”
“笑兒妹妹今個在學什麼詩?”少年走近了,問。
聞人笑苦悶道:“我也不懂。”
少年彎着身看了一眼,笑道:“你母親對你卻是嚴厲了些,這樣的詩詞大概要等你再長兩歲才能領悟吧。”
聞人笑嘆氣道:“可我娘總恨不得把她所有會的都教給我啊。我娘說。詩詞歌賦,總要有點東西是我要學會的,不然將來沒有才情容易被人笑話,”她歪着頭望着少年,無不自豪道,“你知道我爹是欽國侯吧,那可是大祁最厲害的侯爺!”
少年點頭,挑眉道:“我當然知道。”
聞人笑自己也有些犯愁,託着小臉嘆氣道:“哎,當第一侯爺的女兒,壓力還是很大的。以後我要是不多學一些東西,將來長大了,容易被笑話成莽夫的女兒沒學問,這樣就很難嫁出去了。”
“你擔心得還挺遠,”少年眼裡盡是這個梨花下的小女童,“這也是你娘說給你聽的?”
聞人笑搖頭道:“我娘暫時還不想給我這麼大的壓力,但我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啊。我既不想別人看
低我爹是個莽夫,又不想被別人笑話沒學問。”
少年伸手,在梨樹間折了一枝梨花下來,放在聞人笑面前,聞人笑立刻又轉憂爲喜,渾然忘了自己剛剛到底在憂愁什麼。
她只知道少年折來的梨花讓她感到很欣喜。
她一邊把玩着梨花,一邊聽少年聲音如玉道:“像你這麼說,你的父親,我的父王,輔佐當今皇上掃平天下,那都是莽夫了?皇上也像你父親那樣,舞刀弄槍的,別人總不敢說什麼。”
聞人笑眨了眨眼,道:“鬱哥哥的父親也是個莽夫?”
少年噓道:“可不要被你鬱哥哥聽見了,他要發火的。”
“鬱哥哥也來了?”聞人笑道,“我不喜歡他,他老是欺負我。”
這是另一道冷冷的聲音在牆頭響起:“我已經聽到了。”
聞人笑一嚇,仰頭便看見一個黑衣少年正垂着一條腿悠閒地坐在牆頭上。他黑髮如墨,一雙瞳仁正睥睨着聞人笑,渾身帶着一股子清貴。
聞人笑跺腳道:“你都聽見什麼了?”
黑衣少年道:“聽見你說將來你嫁不出去。”
聞人笑覺得氣憤得很:“你才嫁不出去!”
“我不用嫁,我只管娶。”
白衣少年見聞人笑氣得小臉紅紅,便笑着勸道:“笑兒妹妹,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將來你還有我,我娶你便好了。”
黑衣少年聞言好看的眉頭一皺,看向白衣少年道:“你莫不是她還在孃胎的時候就惦記着了?”
白衣少年大方地笑着承認道:“是又怎麼樣,家長都希望我們兩個能定下娃娃親。”
“哼。”黑衣少年從牆頭跳下,很有些生氣的樣子,他現在聞人笑面前,忽的奪過她手裡的那枝梨花,不客氣地扔在地上踩了兩腳,踩得稀巴爛。
聞人笑默了默,然後扯開嗓門就響亮地哭了起來。
就說自己最討厭他,他最壞!
黑衣少年看見聞人笑哭,彷彿終於有點開心起來,面上噙着絲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道:“這個愛哭鬼,誰要誰倒黴!你喜歡就留給你好了。”說罷便離開了小院。
白衣少年好一番哄,道:“笑兒妹妹,別哭了,繹哥哥再給你折最好的梨花。”
轉眼間,歲月穿梭,將那一樹梨花留在了過去裡。
那泛着清香的梨花被一抹刺眼的血紅所代替。
四周都是低低的啜泣聲。
聞人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的身體不受她控制,卻彷彿飄在了半空中,低下頭一看,下面是一個寬闊的臺子。臺子的正中央豎立着一根盤着騰龍的圓形柱子。
聞人笑看見許多的人跪在臺子上,有繹哥哥的爹孃和與她差不多大點兒的妹妹,還有繹哥哥低着頭,髮絲散亂看不清臉,那臺子上跪着的都是繹哥哥他們家的人。
聞人笑聲嘶力竭地大喊,他們卻什麼也聽不見。
直到有人似乎在說,“豫王勾結前朝逆黨意圖謀反……其罪昭昭天理難容……豫王上下滿門抄斬!行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