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望回來依舊是後半夜,見着明顯在等自己的劉念下意識皺了眉,他已經不是以前什麼都不懂的小男孩,這三年就感覺比一生還漫長,知道落了難,別人不落井下石已經是仁慈,看了太多的嘴臉,已經明白不管什麼都只有靠自己。
他就是這麼過了三年,最苦最難的時候也是這麼咬牙撐過來的,現在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再來向他表達任何關心維護,劉念的那份心意他懂,但是受不起,而且對着以前有過聯繫的人,他有着極度矛盾的感覺,想着遠離,又忍不住懷念,那是他最美好的時光,可能一輩子都不復存在。
他在旁邊附屬的衛生間洗了個澡出來走進堂屋,看她一眼,沉默着轉身去鋪被子,徒留一個冷硬的背影對着她。
劉念抿了抿嘴,率先打破沉默,“我今天買了點吃的,過來吃一點再睡吧!”
“不了。”他整理被子的手一頓,“你也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
他是知道劉念在工作的,而且那份工作也不算輕鬆。
劉念手指輕輕撫弄着桌沿,好半晌才斟酌着道:“習望,你是不是很缺錢?”
“嗯,誰不缺錢?”
是啊,平常百姓爲了生計哪個不是挖空心思在賺錢?她問的簡直就是廢話。
劉念低了低頭,又道:“你缺多少錢我給你,明天開始你好好去上學,別再去打工。”
並不明亮的光照下,習望整理被子的動作停住了,隨後緩慢的轉頭看向她,冷冷道:“你跟蹤我?”
這樣帶着極度疏離的表情是劉念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果然是什麼都不同了。
“嗯。”她也不否認,解釋着,“從你的嘴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只能想辦法自己找原因,那樣的苦力工作不適合你,酒吧服務員也不合適,你聽我話,馬上去上學。”
你能想象曾經那樣一個不學無術,成天鬧騰的人會說出這樣教育人來的話嗎?聽來簡直就是可笑,卻可笑到悲哀。
習望起身走過來,直到走到她對面停下,雙手撐着桌子,眼眸死死鎖着平靜的劉念,臉上滿是隱忍的憤怒,嘴脣微微蠕動了下,他開口:“你是不是還以爲我是那個一聲不吭任你隨意逗弄的小孩?就算受了欺負受了委屈也只會傻不拉幾的到處躲卻不會反抗?”
“我沒這麼想,而且我這麼做也是爲你好。”
“我求你這麼做了?”習望不可思議的開口:“什麼對我是好,什麼對我是壞,難道我自己會不知道?需要你指點?”
“你覺得按着你這個年紀去工地打工去酒吧工作就是好的?”
習望笑了聲,就跟聽了個笑話一樣,那張漂亮的臉上居然帶上了諷刺,“難道去偷去搶纔是好的?一個人連一日三餐都保證不了的時候你所謂的上學還有什麼用?就算現在成績再出色它能給我錢嗎?給我一碗米飯嗎?紙上的東西在生活中是最沒用的,那是有錢人玩玩的,在活不下去的情況那些就是垃圾,什麼都不是,你聽明白了嗎?什麼都不是!”
劉念低頭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脣,思忖着道:“你的一日三餐我負責,你的生活我負責,你去上學,無後顧之憂的上學,成嗎?”
“不成!”習望搖頭,毫不猶豫的否決掉,“我憑什麼要用你的?我自己有能力憑什麼要你養我?”
他擡手指着劉念,“我告訴你,這個世上除了我自己,我誰都不依靠,我只靠我自己。”
少年魅惑的雙眸中有着驚人的決絕,那是對現實的嫉恨和絕望。
劉念吞嚥了下口水,她也是經歷過低谷的人,那是個一摔下去近乎丟命再爬不起來的地方,她能理解習望,萬分的理解,但是她同樣相信自己的堅持,她也絕不會讓這個孩子再遭受落魄的境遇,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我的決定不會改變,你必須上學,其他的由我負責。”劉念說完起身往臥室走,邊道:“睡吧!”
習望看着她淡漠的背影心裡一陣焦躁,直接擡腿將一條凳子踢翻在地,好半晌才陰鬱着臉鑽進了牀鋪。
次日習望照常外出,劉念見了也沒阻攔,彷彿那晚的提議只是個提議。
只是這晚她下班後沒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車去了習望工作的酒吧,這是她有史以來第二次踏進酒吧的門,第一次的回憶很不好,以至於現在就算沒發生什麼事都感覺不舒坦。
門口的迎賓一見人便迎了上來,態度極好的詢問她包廂號,劉念搖頭,“我等人,去吧檯就行。”
在服務員帶領下進了酒吧內部,鋪面而來的喧鬧吵的她耳朵疼,劉念下意識皺了皺眉,穿過走廊,下了幾個臺階後不遠便是吧檯,周邊圍滿了着裝前衛的年輕人,劉念格格不入的坐在那,衝吧檯內的調酒師點了杯常見的雞尾酒,之後便一直坐位置上四處張望。
光線太昏暗,就算五彩燈光不斷掃視四周,能見度依舊有限,劉念一籌莫展的時候身邊經過一個年輕人,穿着黑背心,白襯衫,側臉看去是和着裝不符的稚嫩。
她一把抓住這個男孩,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下問道:“習望在哪?”
趙成傑愣愣的看着這個陌生女人,“你誰啊?”
“我是他姐。”劉念表現的一本正經,臉不紅氣不喘的撒着謊。
“可是我沒見過你呀!也沒聽他提過有個姐姐。”他認識習望好幾年了,都不曾他和家裡人有什麼聯繫,現在怎麼憑空多出一個姐姐來了?
“我見過你,你常和習望一塊去工地打工。”
趙成傑被她弄的一愣一愣的,雖然對這人的說詞還不怎麼確信,但去工地打工是事實,她既然能知道應該是習望認識的人。
於是他點頭,“你等等,我去叫他來。”
“麻煩了。”劉念爽快的放了他。
心裡的石頭放下了,再坐在這也就沒了之前的坐立難安感,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同樣穿着黑白搭配製服的習望走了過來,17歲的習望已經長得很高,比劉念還高出了半個頭,襯着這身衣服倒也有模有樣。
“你怎麼來了?”習望的臉色很不好看,“你一個女人大晚上來這幹嘛?”
劉念無視他的不滿,“我昨天說的話不是開玩笑,你把工作辭了跟我走。”
“這不可能。”習望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趕快回家。”
劉念沒抵抗,任由他拉着往外走,邊道:“你可以把我帶出酒吧大門,下一秒我又能重新走進來,今天不行,還有明天,明天不行,還有後天,你能天天攔着嗎?還是說你能時時在門口駐守着?你們經理能同意?”
舞臺上的跳舞女郎衣着暴露還在不斷重複擺動四肢,底下的自由舞臺也有很多客人在搖頭擺尾,這是夜晚最糜爛的地方,呈現着人類最墮落的一面。
人滿爲患的走道上習望停了腳步,面目森冷的回頭看向她,“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實話。”
習望緩慢的放開她的手,點着頭,“好,你既然想在這呆着那就繼續呆着,我管你呆到什麼時候,要有個萬一或其他什麼,我也不會來管你,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擠進迷亂的人羣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