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138

一晚無眠。就孤獨地坐在四顧芒野的房間裡,盯着牆上盧西恩的畫不動。

在日耳曼語系中,奧地利人對孤獨的敏感幾近與生俱來,文藝作品中遁世隱居的主題每每映現出肉體中不安定分子的漂泊之影。盧西恩的祖父讓年幼的他讀四行詩《絞刑架下的歌》,在他的起居室裡掛上布魯蓋爾的畫,————這一切致使他形成一種特殊的知覺力:對孤獨的華麗渲染。

多適合我此時的境地。

孤獨。是的。無以拋灑的孤獨。

至親的兩個人在心的兩端,卻,都不在身邊,

我想慕夜,我想害蟲,想得鑽心的疼,卻悲哀地落不下一滴水、眼淚————那種無力、無法、無望,————有人說,在這個道德淺薄的世界裡,衣服比皮膚來得有價值,物質比骨頭來德有分量,而人類的靈魂卻是必須用刀、鑽子和斧頭才能找得到的東西。心,已經被這樣傷,難道還找不到靈魂的皈依?

實際,非常累,非常累,可怎麼也休息不了,腦海裡翻騰着各種情緒,表面卻心如止水,多糟糕,這樣的可憐,整個空洞洞的大房子裡只有盧西恩的畫兒看着——

“咚咚咚,”

天不覺已經大亮,樓下有人敲門,

我冷着眼拉開門,一看來人,心,更冷,

路唐。

我也不動,就站在門口盯着他,

“我能進去嗎?”他說,

我諷刺地彎了彎脣,一側身,他走進來,

我還站在門口。忘了,這宅子早是他的了,他走進去我就是外人。

他轉過身,看着我,可笑的是,竟然像個慈父,

“你才生過孩子,女人坐月子很關鍵,你可要保重身體,”

我就那樣望着他,也不做聲,努力壓制着不斷翻上的噁心與仇恨,如果,此時我手上有槍,我真想一槍擊中他的心膛!

“紫上,”他停了一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軌跡,有些事,是不可違的。我知道,我多說你根本不會聽,我只是來提前通知你,慕夜的案子今天就會受理,我會保全他,不過,事後,他必須離開國內,我已經在瑞士格施塔德國際學校爲他註冊,”

“憑什麼?!憑什麼你要主宰他的生活?!你個禽獸!!畜生!!你已經奪走了我們家的一切!爲什麼!爲什麼還要支配他的生活!!全拿走好了!拿走!拿走!放過我弟弟!放過他!————”

我哭喊着開始瘋狂地砸家裡的一切!

他要什麼,拿走好了!拿走好了!不要帶走我的弟弟,我的慕夜————

他這是生生在割我的心!他要讓我和慕夜永遠生離嗎?!

“爲什麼,爲什麼,我和慕夜已經一無所有了,這僅有的一點————你都要剝奪嗎?!你爲什麼這樣見不得我們家!我的爸爸死了!他死了!你要他的家產,你拿去,你拿去了呀!我和我的弟弟————爲什麼這僅有的一點溫暖你都不留給我們,你也有兒子,你也是有親人的啊,難道————”我哭着跌坐在狼藉一片的地上,真正傷心得不能自已,

還有什麼有比此時的境況更殘酷?我有害蟲,我有慕夜,卻一樣都不能留在身邊————

“紫上,你有你的生活,這又是何苦————”

聽着他嘆息的離開,

我獨自坐在地上緊咬着自己的手臂,眼淚決堤般地跨下來!

家,破碎了,心,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