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的天空下,一隻雄鷹振翅飛過。
費國西南與岐國交界處,兩座陡峭山峰拔地而起;裸露的峽谷間,有一條連接兩國的通行要道。
此刻,士兵們正高舉盾牌與長矛,不斷衝擊着一座扼守要道的土黃色圓形堡壘。
堡壘巨大,其間屹立着數座塔樓;層層的牆垛間,守衛們向着來犯的士兵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
攻城槌不停撞擊着牢固的閘門,士兵們架起雲梯,在箭矢之雨中攀上城牆。
數名劍士自城牆後出現,揮舞着劍破壞雲梯,砍殺敵人。劍士身手敏捷,自如應對着敵軍的壓迫;鋒利的劍刃劃開血肉,轉眼間便有十來名士兵斃命。
箭矢下落得愈發猛烈,進攻的士兵戰意大挫。
突然,數個透明的魔法陣自攻城軍隊的後方升起。魔法陣羣朝堡壘射出一道道光束,光束擊中的牆垛紛紛毀壞,幾個弓箭手遭到波及,被光束洞穿的身體瞬間血肉模糊。
魔法陣羣接連射出光束,隨着射擊位置的下移,堡壘的外牆瞬間變得坑坑窪窪,守衛死傷慘重。
敵軍持續進攻,爬上堡壘的士兵與守衛軍廝殺,不少迎敵的武者也開始負傷。
透明魔法陣羣消失,一個白色的魔法陣升起;同一時間,戰場上的空氣開始向其快速流動而去,沙塵隨風擴散,攪亂視野。
隨着空氣的高速旋轉與壓縮,一枚巨大的氣壓彈緩緩形成,作爲承載的魔法陣竟也晃動起來。
一聲爆響,望見氣壓彈飛速射來,守堡的士兵們一時間竟忘記了動作。
兼具強壓和破壞力,本將席捲一切的氣壓彈卻停在了堡壘之前。
一把劍抵住了攻勢,其劍身正發出璀璨的白光。
握劍的男人緊咬牙關,雙足深深陷進城牆的磚石中。
白光更加熾盛,如同巨大的劍,劃破氣彈;氣流的衝擊中,劍光落向地面,吞噬鄰近的衆多士兵。地面的裂縫延伸,劍光的末端直至敵軍後方,侵襲來不及逃走的魔法師。
進攻的軍隊逐漸潰散。
——
克倫堡的堡頂,男人筋疲力盡地癱坐着,手中的劍落在身旁。
戰場的善後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敵人暫時撤退了,守軍們開始清理戰場上的屍體,並着手修補堡壘的破損處。
男人一頭金髮,面孔年輕,穿着一身輕便的盔甲。
他便是克倫堡的堡主,伊博·蘭登。
成爲武師後,武者將擁有大量的氣;將這些氣集中到武器上並在短時間內外放,能形成驚人的破壞力——伊博使用的就是這種武技“斬擊”。
另一個男子走了過來,他看上去比伊博大不了幾歲,腰間裝備着一把細長的劍。男子鞠了一躬,高聲說道:“堡主大人,真能幹啊。”
“一發就不行嘍,差得遠呢。剛纔那一擊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氣,看樣子我不休養個幾天是不能恢復了。”伊博苦笑着。
“剛纔那玩意,毫無疑問是高階的風魔法;換言之,對方有能與我匹敵的魔法師存在。”伊博指了指之前氣壓彈所在的位置,“看來這次,術宗真是有所圖謀啊。”
魔法師的分級中,低階魔法師與一般的武者相當,其上的高階魔法師可以與武師抗衡,而大魔法師則是被認爲與大武師相當的存在;但這些都只是一般情況,實戰中還要考慮雙方距離、地形環境以及戰鬥經驗等其他因素。
男子卻哼道:“圖謀?就這種破關卡,劍宗雖然也派兵駐守,但論重要性,它還是遠遠比不上龍城那樣的城池啊。”
龍城,位於克倫堡以東,費國南部與岐國的交界處。作爲費國最大的軍事城池,龍城佔據特殊的地理位置,是邊防前線至關緊要的關卡,數千年來一直是劍宗對抗術宗的第一守衛大城。十年前的戰爭,劍宗不惜一切也要奪回費國的原因之一便是要重掌龍城的管轄權。
“堡主,看看我們的守備,劍宗纔派了多少武者過來,再看看龍城……”
“夠了!”伊博不由得皺起眉頭,“我已經向上頭請示,很快就會有武者前來支援,劍宗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對我們漠不關心。”
“不過是棄子罷了。即使克倫堡被佔領,劍宗也有自信能很快奪回;即便我們都戰死,對劍宗來說也無關緊要。”
伊博對男子輕蔑的言論氣憤不已,不知不覺中握起了一旁的劍。
他眯起雙眼,將劍指向男子:“說起來,剛纔戰鬥時我都沒看見你的人影。最近你對克倫堡的守衛很不上心呢,難道你想當逃兵嗎?武者西蒙·尤匹斯!”
西蒙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
守衛戰的隔天,伊博來到一間醫療室。
傷患們基本都得到了救治,正躺在兩側的病牀上休息。
盡頭的一張牀位,有一人半臥在牀上,另一人坐在一旁。
牀上的人左肩和右手臂上都包紮着繃帶,正熱情地跟旁邊那人攀談着。
看見堡主走來,攀談的兩人當即想要起身行禮。
“行了行了。”
伊博呼喝着,兩人這才作罷。
“奧利弗,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只是一點皮肉傷而已,沒什麼大礙。”
“是嗎?”旁邊那人立刻捏了捏奧利弗的肩膀,疼得他大呼小叫。
“堡主,這人就會逞強。”
伊博笑了笑:“有幹勁是好事,但戰鬥時不能太過沖動。格里芬,你可要看好他。”
“是!”
伊博走出醫療室,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走到他身旁。
“堡主。”
“什麼事?艾薇。”
女子名叫艾薇·杜拉,是伊博·蘭登的助手。
“劍宗派來的人到了。”艾薇略低頭,微笑着說道。
伊博快步走進大廳,只見克倫堡除了奧利弗和格里芬,其他的幾名武者都來了,就連平時不喜歡露面的西蒙也在其中;另有四名陌生武者正排成一列,站在一旁。
伊博粗略看去,感覺都是實力不俗的武者。
他拿出名單,一邊念着名字一邊走過武者身邊。
首先是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中年男子。
“魯伯特·巴尼?”
“在。”
接着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
“亞當斯·戴維?”
“在。”
再來也是個年紀差不多的青年。
“加里·林德?”
“在。”
伊博走到最後一人旁邊。
“羅……”
伊博覺得這個名字自己似乎在哪兒見過,他擡起頭看向眼前的青年,忽然間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
那天,羅亞徵得師傅的同意後,略作準備,第二天一早便同使者出發了。
他到達集合地點與劍宗派遣的其他武者會合後又日夜兼程趕了十來天,離開努國並跨越了大半個費國纔來到克倫堡。這十來天還是以武者的速度趕路的,若是普通人,少說也要數月才能抵達。
然而,當羅亞千里迢迢來到克倫堡,跟着隊伍穿越了一大片士兵營地,通過重重守衛後進入堡壘大廳,正要接受點名時,眼前的年輕堡主卻突然呆了一會兒,然後瞪大了眼睛,舌頭外吐,平靜的神色變得癲狂。
緊接着,這人竟向自己步步緊逼過來,張開鼻孔貼着自己的身體狂嗅。
“堡……堡主?”
羅亞下意識後退兩步,汗水從臉頰滑落。
他緊張地瞄向兩旁,發現大廳裡所有人都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與自己同行的武者更是腰板筆挺,直視着前方,好像察覺不到堡主的詭異舉動。
見鬼,什麼情況?!
正當羅亞拔腿欲走時,堡主的身體忽然觸電般顫抖起來。
下一秒,克倫堡的堡主一臉興奮地跪倒在地上,虔誠地伸直了雙臂向自己作出膜拜的動作。
羅亞一動也不敢動,他似乎還聽見了堡主的嘴裡咕嚕的聲音:“尊者大人……我的主啊!時隔多年,您終於想起屬下了嗎……這就是您派給屬下的救星嗎?屬下萬分感激地接受了——”
堡主再次蠕動着靠近,作出了要親吻羅亞靴子的動作。
一根粗大的棍子飛過來砸中伊博的腦袋,只見接到通知的堡主助手以極快的速度衝進大廳,不慌不忙地將頭上腫着大包,掙扎着還想爬起來的堡主踩在腳下。
艾薇又狠狠地往腳底加了把勁,室內霎時響起一聲慘叫,羅亞甚至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這位美麗的助手斜着頭,十分溫和地微笑着:“各位武者,感謝你們舟車勞頓地前來克倫堡增援,你們爲劍宗和武道盡忠效力的心情我們已經感受到了;然而十分抱歉的是,今天我忘記爲我們的堡主送藥,導致堡主身上的惡疾發作,讓你們見笑了。現在堡主身體抱恙,恐怕暫時不能進行對諸位的迎接及守堡商議等事宜。”
艾薇·杜拉的笑容更加光彩照人,“但是不用擔心,我們的堡主休息片刻便能恢復。我已經爲各位安排好了食宿,各位可以先去熟悉下克倫堡環境;原克倫堡的武者們若無事,也可以先行退下了。”
同行的魯伯特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我們還以爲堡主大人有什麼特殊愛好呢。亞當斯,加里,我們先走吧。”
三位武者丟下羅亞,大步一跨出了大門。原克倫堡的武者也似乎習以爲常一般,神態自然地陸續離開了,唯有西蒙臨走前又回頭瞪了伊博一眼。
羅亞倒也想跟着離開,只是堡主死死抱着他的小腿,像只狗崽般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管不得那麼多了!
羅亞一狠心,使勁將堡主踹開,想走出門跟上大部隊。
“克林特先生,您請留步,堡主還有事想詢問您。”身後傳來魔鬼催命般的話語。
羅亞裝作沒聽見,暗自提高步行速度。
兩把鐵劍交叉着擋在身前,守衛冷酷的目光令羅亞汗流浹背。
“克林特先生……”
羅亞轉過頭,不知爲何艾薇的笑容消失了。
“你例外。”
女子的髮絲飛舞着,漆黑麪孔有如惡鬼;而她的身邊,正伏着一隻目露兇光,張牙咧嘴還淌着津液的大型犬類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