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薛睿回來,沒在樓裡看到餘舒人影,找人來問,知道下午餘小修來過。當時彈琵琶的小白氏在場,聽到姐弟倆說是孃親不見了,出去找人,便照實與薛睿講了。
薛睿是知道翠姨娘這麼個人的,當然也知道餘舒不怎麼待見這個改嫁給紀家做妾的生母,說是不待見,那都是好聽的了,比起那位姨娘,她對待趙慧纔像是親母女。
餘舒出了門,薛睿沒地方找她,就先忙起正事,琢磨他今天拿到手的幾份口供,就這麼等到晚飯的時間過了,才見餘舒回來。
餘舒從後院回來,看着一樓薛睿房間亮着燈,便直接推門進去了,一面找了椅子坐下倒水喝,一面喚在隔間小書房裡的薛睿。
“大哥,我回來了。”
薛睿聽到門響,便放下手上事情,走出來一瞧,她正坐在那兒垂肩揉腿的,一臉厭乏,猜想是沒找着人,便問道:“怎麼我聽說,你母親不見了?”
“嗯,前幾天跑出去就沒了蹤影,小修今天去瞧她,才發現人丟了。我和小修在城東找了她一個下午,倒是有人見過她和丫鬟一起離家,只是不知她到底去了哪裡,我看天晚,就把小修送回去,然後回來了。”餘舒鬱悶,這回是她疏忽,沒想過翠姨娘好了傷疤忘了疼,這麼大膽子敢往外跑,早知道就讓燒水的婆子盯着她。
薛睿道:“我派人幫你找找?”
餘舒隨口道:“用不着,她身上沒什麼銀錢,帶着個丫鬟總跑不遠,指不定明天就自己回來了。”
說完,她看到薛睿有些不贊同的表情,方纔遲鈍覺得自己這麼說,有些涼薄了,畢竟在薛睿看來,翠姨娘再怎麼不濟,到底是她生母,他可不知道她從來都沒將那婦人當過孃親。
於是揉了揉眉毛,接着道:“我算過一卦,她現在沒事,這幾天都平平安安的。”
其實是她多想,薛睿早將她脾氣摸透,知道她是個將心比心之人,別人先要待她好,她纔會對人家好,不肯吃虧,卻也重情重義,何來涼薄一說。
只不過,這人丟了,又不是東西丟了,哪裡能坐視不理呢。
薛睿在她身旁坐下,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耐性道:“明天再看看,人若不回來,我就幫你找找,即便不出事,也不好讓你母親待在外面。”
“唔。”餘舒考慮到餘小修的心情,便應了他的話,不想再談論翠姨娘的事,就摸了摸空癟的肚子道:“餓了,咱們先吃飯吧。”
不用多問,她也知道薛睿還沒有吃晚飯,等到她現在。
果然,薛睿早讓人將飯菜準備好,直等她回來,就能開飯。
飯桌上,薛睿同餘舒講起了將要臨近的一樁盛事:“下個月聖祖祭日,太史書苑每年都會挑幾個人選隨行伴駕,這是難得的好事,你這幾天到書苑去時,記得留意,最好是在方院士那裡打聽打聽,依照你今年大衍試上的名次,八成是可以入選,只怕被那些世家子弟偷偷摸摸頂替了,所以要早做打算。”
餘舒半解不解地問:“聖祖祭日?是哪一天?”
薛睿一看她表情,就反應過來她還不知道這回事,雖說奇怪,但是照樣講給她聽:“五月初九,乃是安武帝忌辰,自兩百年前便興辦起祭日,每年的這個日子,當今聖上都要擺駕到皇陵祭天,告慰歷代聖靈,爲天下黎明百姓祈福,朝中身居要職的官員都要跟隨,聖祖祭日由司天監操辦,當然也有太史書苑一份子。”
餘舒會意地點點頭,道:“我曉得了,後天有方院士的早課,我會探一探他口風。”
伴駕,這可真不是小事情,想不到她這麼快就有機會一睹天子真容,不知道當今聖上,生的什麼樣貌,性情如何。
......
茶餘飯後,餘舒才尋着機會提醒薛睿:“大哥,我看你明天要見血光,離那些尖尖角角的遠着點,刀劍不長眼,你避諱些。。”
“好。”薛睿並不細問她如何算出來的,暗自記下明日小心些。轉眼見她要上樓去休息,猶豫來去,叫住了走到門口的她。
“阿舒。”
“嗯?還有什麼事”餘舒回過頭,一手隨意搭在門框上,一襲束腰的石竹色長衫,倍顯得她腿長腰細,十六歲的年紀,這樣高挑的女子並不多見,身材纖細之人,往往另人覺得嬌弱,她卻偏偏一身骨氣,讓他只是看着,便忍不住的喜歡,忍不住的期盼。
薛睿俊挺的眉眼溫溫煦煦地笑開了,到了嘴邊的話,換了下去:“沒什麼,你早點睡,記得讓她們給你擦藥。”
罷了,他不想操之過急,壞了眼前這份不言而喻的親近。
翌日,餘舒準備回家一趟,昨天她送餘小修回去,因爲天黑,家門都沒有進,心裡頭也有些惦記趙慧,還有那不大點兒的小娃娃。
林福知道她要回府上,早早知會了廚娘,備了一隻四層高的食盒,裡頭裝的都是忘機樓特色的煲湯點心,又把不幾日採購來的番瓜與果子備了一簍,擡到馬車後面的暗箱裡,讓她帶回去。
餘舒早上和薛睿打過招呼,薛睿知道她在整理完那一大箱卷宗之前會一直住在忘機樓,所以不擔心人跑了,又暗自慶幸當初給她找了這麼個事做,留住了人,不然哪能天天照面。
太陽剛升起來,餘舒回到家裡,趙慧看着她高興的緊,打發她去和賀老太太問候了一聲,又把人叫到跟前,她月子沒出,坐在牀上,肚子上蓋了一條絲被,使喚着丫鬟搬來茶几,不一會兒就擺了一桌吃食。
娘倆說說話,餘舒提都沒提翠姨娘離家出走的事。
賀芳芝去了醫館,餘小修昨晚被餘舒哄住,今天照常上學去了。
餘舒磕了半碟瓜子,同趙慧講完了太史書苑裡頭的樣子,剛好賀小川醒了,奶孃餵過便把孩子抱過來給她看。
趙慧提道:“上次你來家裡,給的那串鈴鐺還真管用,半夜這小子一哭鬧,搖晃上一回,給他聽見那響聲,便乖乖的了,叫人省心。”
說着,便讓奶孃把孩子遞給餘舒抱,餘舒這回抱着賀小川,就沒那麼拘謹,摸摸他軟綿綿的小手,只覺得好玩,賀小川也不理她動手動腳的,打了兩個哈哈,不一會兒又睡過去。
這個時候,門外頭有些動靜,沈媽出去支應,不一會兒又跑進來,臉色古怪地對趙慧和餘舒道:“夫人,姑娘,前院有媒人上門了。”
趙慧一愣,沒反應過來,餘舒回頭問:“什麼媒人?”
沈媽跺跺腳“說是來給姑娘提親的!”
“啊?”趙慧急急忙忙坐直身子,細問道:“哪兒來的人,好端端上門提親,這是怎麼着?”
雖說她這個做孃的早計較着餘舒的婚姻大事,但沒有餘舒點頭,她也只是私下琢磨琢磨嫁妝單子,這麼冷不丁有媒人上門,一點準備都沒有,她怎能不詫異。
“奴婢去問問”沈媽也說不清楚,拔腳又要往外走。
“等等”餘舒將賀小川抱給奶孃,對趙慧道:“娘,我到前頭看看。”
趙慧想說這事兒不適合她一個姑娘家出面,可她身子不便,總不能差賀老太太出去,只好由她走了。
......
到前院,餘舒剛走進客廳大門,就看到東側椅子上坐着個穿紅戴綠的女人,四十來歲的樣子,身後頭還立着個**歲的女童子,這女人一臉的笑紋,正東張西望,看到她,遲疑了一下,才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餘舒一遍,試探着問道:“這可是餘家大姑娘嗎?”
餘舒拿眼橫看她一下,走過去在正座上坐下,道:“誰請你來的。”
那媒人也算有眼力,看餘舒氣派,便猜到是正主,也不生氣她怠慢,笑眯眯地撫了撫衣裳衣領子,口齒伶俐道:“餘大姑娘真是好俊的人品,單眼瞧着就是人中龍鳳,難怪能考過那朝廷的大衍試,真叫個爭氣。不過姑娘家始終是姑娘家,到您這歲數,二八不小,是該早早尋個好門第。凡胎俗子倒配不上您這樣的慧人,非要是官家出身,纔可匹配——那尹侍郎家的三少爺,人才樣貌,皆屬一流,比您虛大兩歲剛好,作得一手好詩,能文能武,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攀附,難得他家夫人相中了姑娘,您也叫福氣,需知這官家大姓,尋常門戶哪裡有因緣進去......”
餘舒聽這媒婆嘀嘀呱呱說了半天,只弄明白一件事——這是一位姓尹的侍郎府上派來提親的,要給她保媒。
“行了”餘舒打斷這媒人沒完沒了對那尹家三少爺的吹捧,皺起了英氣的眉毛,道:“這門親事我不答應,你去回稟了吧。”
頭一回遇上說媒的,餘舒倒談不上生氣,只是不耐煩而已。
媒人猛地打住話頭,狐疑地瞅着餘舒,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這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您家太太都一口答應了,侍郎夫人才使喚我來說道一聲,怎地大姑娘不願意?”
聞言,餘舒糊塗了一下,微微變了臉:“我家太太,你說哪個?”
媒人悶悶不樂道:“還能是哪個,自然是大姑娘的母親啊。”
餘舒嘴一咧,明白過來,頓時氣樂了,心裡暗罵道:這個沒事找抽的翠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