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啊，舅舅呢，年紀大了，遲早會有退出去的那一天。”
衛青難得的出京來到了烏桓。
前幾日，皇帝陛下宣佈一道新的聖旨，設大司馬位，且自此，驃騎將軍與大將軍官階俸祿對等，衛青明白，這世上，朝堂也好，天下也罷，遲早都是這些個年輕人的。
霍去病默不作聲，他知道，自己舅舅不是那種貪戀權勢的人，若是如此，也不會每次大戰都將頭功以及大多數功勞都分給自己的部下。
“朝堂上呢，有很多人，最近都會來到你的麾下，你可萬萬不得拒絕啊。”
“去病謹記。”
這一夜，從來都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真實酒量的衛青，第一次喝了個酩酊大醉。
霍去病這輩子都忘不掉，自己的舅舅在喝醉之後看向自己的神情。
那種自豪，那種希望，還有，那種欣慰。
送走了自己的舅舅，霍去病不再迷茫，雖然手握大漢朝的將近半數兵馬，可他卻從來不會擅自同意部下出關打秋風。
一是沒必要，二是以現在匈奴的人口來說，也很難的去捕捉他們的蹤跡。
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半年的時間，作爲霍去病的部隊，雖說近來並無戰事，可每日的訓練依舊是全大漢最高強度。
“將軍，探子來報，說是在漠北再度發現了匈奴人的大隊人馬，看樣子，他們有集結上了幾十萬人。”
一位身着輕甲的步卒來到了霍去病的將軍府，霍去病聽聞此消息，再結合了最近朝廷上所發生的事情，便知道，匈奴那邊應該是不滿朝廷的納貢。
“好了，我知道了。”
霍去病把玩着一柄馬鞭。
這馬鞭，乃是當初在漠北，與自己分別的那個匈奴男子贈與自己的。
“你說的承諾，好像沒做到啊。”
霍去病望向了西北方向，想起了那個男人初次上馬時的手忙腳亂，也想起了那個男人第一次馴服馬匹時的意氣風發，更想起了兩人分別之後，互相對對方所做的承諾。
“我回去之後，會力勸父親，爲天下某太平。”
那男人離去時的身影在霍去病的眼前歷歷在目。
“傳我的命令，三萬鐵騎，即刻前往漠北，盯着匈奴的十幾萬人馬。”
“天下太平嗎？”
隨後的一個月，每日都會有戰報從漠北傳回，那匈奴的十幾萬人彷彿是在當地安家了一般，出了平日的演武，也就只是在練兵。
而霍去病也一直期待着，期待着那個人從十幾萬人裡面出現，最起碼能證明他還活着。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皇帝陛下再度下了一道旨意。
霍去病接過聖旨，看着聖旨上的內容，心中的擔子再度提了起來。
“還是，要打嗎？”
霍去病一個人，一臉失望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滿面愁容。
“將軍，關外來了一隊人馬，爲首的自稱是您的故人，想要與您相見。”
一個小卒跪倒在房門之前，霍去病抖擻了精神，立馬起身，隨着前來的小卒一同趕往了關外。
“好久不見，少將軍。”
男人臉龐已經變化了許多，看着，彷彿是有了些沙場來的肅殺之氣。
“許久不見。”
兩人相對，久久不言。
“怎麼，少將軍不會是怕了我帶着的十餘輕騎了吧，竟然不打算讓我入城嗎？”
如此挑釁的言語落在了其他人耳中自然是心中不悅，可霍去病聽罷竟是哈哈大笑，伸出一隻手，點了點身前已經下馬的男人。
今日，烏桓的驃騎將軍府，大擺宴席。
而在二人的對話中，霍去病也得知，那個原本險些被族人殺死的年輕男人現如今已經是匈奴人的單于了，而在漠北的十幾萬軍馬，也是此人授意駐守在那裡的。
“想不到啊，想不到，昔年一別，這才堪堪兩年，你已經是單于了。”
“我也是沒想到啊，這兩年間，我們的少將軍也成了大漢朝一人之下的存在了。”
夜深了，兩人在院子中席地而坐，霍去病拿出了之前接到的聖旨，猶豫再三還是給了男人。
男人看了看，滿臉的苦笑。
“我能理解，臥榻之側，其容他人安睡，且不說你們皇帝陛下的決定會不會讓我們全族覆滅，單說戰爭一事，我們族內也是有着不少的長老和其他人都是贊成的。”
霍去病默不作聲。
“我是單于，我希望我的子民可以安居樂業，我是單于，我希望我的子民不必再去因爲戰爭而死。可我是單于，漠北也好，漠南也罷，都是苦寒之地，就說去年，因爲糧食不足，因爲抗寒的棉衣不足，我們全族上下，光是餓死的，凍死的，就已經不下三萬之衆了。”
聽着這話，霍去病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其實呢，我這次來，是想要請求你一件事。”
男人一本正經，霍去病也是正襟危坐。
“還請少將軍，大勝之後，以您自己認爲最正確的方式，離開軍武。”
霍去病黯然。
“我知道，這件事情對於您來說有些難以接受，可同樣的，我們已經無力再犯中原了，就算是我想要南下，也沒了那個實力了。後世之人我不管，也管不了，只求當下，只是以我是單于的身份請求大漢的驃騎將軍霍去病。”
“莫要將我全族屠滅。”
次日，十餘騎已然離開了關外，而霍去病並未出門遠送，只是將原本掉出去的三萬騎兵再度掉了回來。
“聖上有旨，要求我們準備三月，之後，便要深入漠北，屠盡匈奴主力。”
這一年，霍去病二十四歲了。
五萬騎兵，十萬步兵從烏桓出發，來到了漠北距離匈奴營地的五十里外安營紮寨。
霍去病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起了那一夜男人所說的話。
“你說，我離開軍伍，可我離開之後還能去哪。”
“你說，放過你全族，可若是我不死，你全族早晚有一天會覆滅在我的手上。”
“你說，你想要天下太平，可爲何，你今日不來見我一面呢。”
折柳輕送故人去，再見兵戈映鐵馬。
霍去病這一夜做了一個讓天下人都是尤爲可惜的決定，也是一個讓整個匈奴人對其肅然起敬的決定。
他死了，死的莫名其妙，死的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