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初歇,殿外的廊檐之上凝聚成水滴的雨珠滴答滴答的作響,小几上擺置着煨好的湯藥,濃濃的草藥氣瀰漫在整個鳴鸞殿內,揮之不去,鮮花汁子的香味都難以覆蓋。
皇帝端坐在牀沿之上守着昏睡不醒的淑妃默默發呆,而在殿外,花紅正哀求着袁衛希望他能夠開恩爲扶柳去叫一名太醫來爲她醫治,扶柳高燒燙的嚇人,整個人忽冷忽熱不停地在打着顫怵,生死一下,沒了辦法的花紅眼下哭喪着向着袁衛懇求。
袁衛無法,一想扶柳那丫頭也是爲了主子祈福也算是孝心,只把自己的令牌給了花紅,讓花紅自己趕緊找去,能找到誰來看都成,花紅看着那快令牌,只磕頭感恩戴德的向着袁衛拜了拜,便往太醫院而去。
匆匆帶了太醫而來的花紅卻沒能救下扶柳的命,扶柳最終因爲高燒驚厥抽搐不止死在了太醫趕來的路上,悄無聲息的就這麼斷了氣……
彼時,牀榻上的淑妃悠悠轉醒,在看到守候在牀邊的皇帝之時,一副以爲自己看花眼又或是做夢的潸然淚下,自言自語道“許是我又做夢了,竟然夢到皇上了……”
那般悽楚哀怨的模樣,只看得人又愛又憐,皇帝看着淑妃原本光潔的臉上現下冒出的點點紅痕,記憶回涌像是回到了從前,那時候的淑妃一如現在那樣臉上出現痘疹,隨後的她命人封了整個宮室,誰都不準入內。
當初就是他想進去也不讓,若敢往前踏出一步,淑妃便會直接引釵自盡,那些日子,淑妃苦苦哀求的只有兩件事,好好待蕭然,好好待自己,正因爲她的千叮嚀萬囑咐,所以纔在她走後,待蕭然要比別的皇子更特殊一些,卻不知,這樣的特殊竟然害了蕭然……
回憶涌起,皇帝心中一陣內疚,當初從淑妃出痘之後,他就一眼都不曾在看過她的模樣,就是連死也是如此,死後的淑妃只讓人包住了她的屍身,好似千千萬萬道的輕紗裹住了那個女子最後的容貌。
淑妃知道的,只有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皇帝的心裡,皇帝纔可以記住她一輩子,也會留戀她一輩子,當初的她做到了,皇帝對沒有見到的那最後一面,遺憾至今,悔恨至今!
一聲輕嘆自皇帝的鼻尖溢出“睡吧,喝完了藥好好睡上一覺,朕在這兒陪着你。”皇帝把煨着的湯藥親自送到了淑妃的面前,柔聲的話聽到淑妃流下一行又一行的清淚,好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
“皇上不討厭臣妾了嗎,皇上……”淑妃顧不上用藥,一把握住了皇帝的手,深情款款淚水漣漣着,像是有千言萬語的話要訴說一般。
“把藥用了吧,太醫說了你沒什麼大礙,吃完了藥睡上一覺,發散一下便好。”皇帝催促着現下的淑妃用藥,搖了搖頭,淑妃見後笑逐顏開,把藥一飲而盡。
“皇上,云溪嬤嬤帶了德貴妃親手做的膳食過來,人已經回去,德貴妃說知道淑妃身子弱,只熬了一碗養胃的小米粥,皇上繁忙勞累了一早上,鹿筋養血補氣也已經煨爛了,皇上可多食用兩塊,等淑妃身子好了,貴妃娘娘再來與淑妃閒話家常!”
幾碟簡單的小菜與一盅小米粥,還有德貴妃親手做的幾樣菜餚,不求皇帝有多放在心上,可至少眼下記在眼裡還是要的。
“貴妃姐姐有心,還請公公把我妝奩上的一匣子珍珠送給貴妃娘娘,替我感謝她的一番心意。”淑妃會心的一笑,都是聰明人,自然之道德貴妃現下打的這一番算盤是爲何,她歡歡喜喜的收下這一片情義,皇帝自然也會開心。
果不其然,皇帝自是一番會心的笑容,便把小米粥送到了淑妃的面前,淑妃含笑着喝下了小半碗,皇帝亦是真的餓了,就着德貴妃所作的菜餚,便是吃下了許多,兩個人各自含笑的看着,待用完之後碗碟撤下,淑妃便是那般小鳥依人的躲在了皇帝的懷裡。
鹿筋裡頭的放下的鹿鞭與兩味藥材發揮了該有的作用,在這暖香浮細的氣味之下,二人相依相偎不覺情動,淑妃心裡有心促成,便是嬌柔的迎合,便在這樣的一個午後,二人在鳴鸞殿內促就了一場雲雨之事……
直到月上高懸,皇帝都沒能從淑妃的鳴鸞殿出來,一衆人盼星星盼月亮的只以爲淑妃要倒,卻沒想到,還是讓她就這麼把皇帝給勾了去,罵罵咧咧的話從久盼甘霖而不至的妃嬪口中說出。
“加了三枝九葉草和肉豆蔻在裡頭的東西,吃完了若不情動,若不生事,那纔有鬼了,淑妃既要一個孩子,那本宮幫幫她也是應該,可把那扶柳已死的消息傳出去了?”衆人眼巴巴的看着熱鬧卻沒等來大廈傾頹,只怨聲載道的暗地裡罵德貴妃人老珠黃最是沒用,德貴妃毫不在意的撥弄着長燭之內的燭芯,嗤嗤一笑。
光懲治了一個淑妃算得了什麼,嫺貴妃一天不倒,她後頭不知還有多少個淑妃要送進來,擒賊先擒王,她可懶得去跟一個假貨去計較得失,這樣的假貨想要生事,她背後的主子第一個先不能饒過了她,哪裡還用得着自己動作,若那淑妃爭氣,早早的有了孩子,說不定,死的還更快一些。
“鳴鸞殿內的大宮女扶柳忠心爲主,冒雨祈福以自己的性命換回淑妃的性命,這樣的話早早的就傳了出去,她那好姐妹花紅死磕着袁衛,袁衛可是命人好生安葬了扶柳,現下廣明殿內的嫺貴妃只怕已經氣的臉紅脖子粗起來,光爲她們想想老奴這兒都恨不能樂掉了牙,狗咬狗真打起來,我們好好看戲就好,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嫺貴妃也有得不償失的時候,真是看着讓人高興。”
“我就說嬤嬤現下年紀越大越發壞了!”
云溪嬤嬤把德貴妃心裡想說卻沒有說出的話說完,主僕二人相視一笑之後,云溪嬤嬤伺候着德貴妃安寢歇息,只做壁上觀等待着嫺貴妃與那假淑妃將來的一場大戲。
如墨般的夜色帶着一絲陰冷之氣籠罩在這四方之城的上空,“砰”的一聲沉悶的聲音來自於廣明殿內的內室,此刻,披散着長髮的嫺貴妃臉色陰鷙,難看到極致,尖銳的指甲恨不能深陷入皮肉之中。
“好一個吃裡扒外的野丫頭,真是小看了她的本事,連本宮的人都敢出手殘害,真是手段到家,膽子肥的可以!”
收到消息的嫺貴妃咬緊着牙關一字一句的向外蹦躂着,磨牙霍霍,若此刻那假淑妃在她的面前,或許,她會毫不猶豫的一口咬死了她!
“那個丫頭不過初嘗富貴就已經把自己的身份忘得一乾二淨,真是不能擔當大任也枉費了娘娘當初的一番心血,就憑她還妄想着自己能夠脫離娘娘的手心,真以爲娘娘是吃素的,便是連掌控她的這點本事都沒了。”德貴妃有意讓被禁足的嫺貴妃知道外頭假淑妃的所作所爲,自然得來的消息也是添油加醋的說。
陪伴在嫺貴妃身邊多年的掌事宮女綾子眼下亦是眼刀如霜,對那鳴鸞殿裡的娼婦絲毫不給任何的好臉色,在綾子看來,那些人訓練出來,不過都是嫺貴妃手裡拿捏着生死的一個畜生罷了,畜生的好與壞生與死,都不足爲奇!
嫺貴妃早已經對這個假淑妃不滿,上次的假作巫蠱,那麼好的機會,明明可以直接弄死了蕭沐與安昭儀把所有的事情都扯到蕭衍與德貴妃身上,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蕭衍失了君心,可到了那假淑妃的手裡,就這樣露出了馬腳,還故意加重藥量讓人發覺,害的自己依舊被禁足不說,連蕭然到朝上的事情到現在她都沒能夠好好完成。
現如今,又攪合出扶柳身死之事,這一下子,便是什麼都好說的通了,這個野丫頭,就是想要自立門戶,所以纔在什麼事情都留了一手!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個她訓練出來的替身而已,還妄想着在她的手心裡蹦達,若連這麼一個小小的替身都收拾不了,那她怎麼立足在這後宮多年。
“老虎不發威,她可真的拿本宮當病貓來耍,抽走人手,從今以後無論皇帝的什麼動向都不準告訴她,喜怒哀樂一樣都不能讓她知道,淑妃善解人意是她與皇帝心意相通,我倒要看看,她自己一抹黑走到底到時候會是個什麼玩意兒!
好好的替身不做,要做自己,那就做啊,呵……那胭脂里加着的東西現在就給我斷了,我要她在一年之內,變得人老珠黃容顏盡褪,不說是連皇帝,就是連狗看到她,都會嚇的後退三分!”
氣結的嫺貴妃深吸了一口氣後,臉色陰沉的似如十二月屋檐之上掛下的道道冰凌“想再本宮這兒討便宜,她做夢,但凡有一點的反心,本宮都不會讓她好過,只會讓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