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搖曳照着外頭杏花含露下的晶瑩透亮,睿王府內有的人已經安然的入睡,有的人卻始終未曾!
“王爺今夜竟然又宿在了正院,真真是活見鬼了,一個傻子也能哄得住男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傻,進府一個月,我到現在連個正形都沒瞧見過,倒是白白爲了她捱了一夜跪,到現在這膝蓋上的疤還沒消。”
夜風裡,坐於窗前黃梨花木長榻上倚着小几的女子是生有次子的庶妃柳氏,燈下柳氏端的一副眉目如畫,明豔動人有着一種江南女子生就的婉約之色,像極了一幅山水之畫,指尖輕挑撥弄着案几之上的沉水香,一顰一笑之間那份色彩都讓人瞧得有些離不開眼。
“挺大個人了,沒得倒和一個十六七的小姑娘較勁,新鮮了,王爺不過是去她那兒睡了兩回,你瞧着還吃味,她是正妃,就算日日裡睡在她那兒,也沒我們這些做妾計較的份!
你可別忘了,我們罰跪是爲了什麼,現在王爺肯去她那兒,傳到皇上的耳朵裡,皇上還不高興壞了!再說了,自打這正側兩妃一同入府之後,王爺最常去的,還是那穆氏那兒,有那時間和個傻子計較,倒不如想着法子,讓那穆氏先斷了念想!
傻子是傻的,可那穆氏卻不是個好想與的,高晞露去找茬了幾次也是碰了滿鼻子的灰,你要是希望宸兒再來一個弟弟給他往後的道路上再添一個絆腳石,你就只管和正院那傻子計較去!”
沐浴於沉水香氣息下的側妃梁氏在聽完柳氏的話後不置可否的一笑,光線之下的梁氏不似於柳氏的婉約動人,卻也是品貌端莊風姿綽約的模樣,端坐於長榻之上的她眉眼之間有着一種不怒自威之色,見柳氏氣結,只在一旁與其分析利弊道。
“府裡永遠都不會缺新人,王爺隨時隨地的都能夠從外頭撿個女人回來給自己生孩子,高氏仗着自己家世不俗,倚着孩子在府中作威作福多久,與我們叫板了這麼幾年,你不是不清楚,本來我們日子就過的艱難,現在再來一個穆氏,我們的宸兒難不成要讓王爺扔到後腳跟兒去,你別忘了,穆氏的身份可不低……
爭寵是永遠爭不完的,可除卻爭寵,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知道,王爺現在年輕,身強體健,想要個孩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說將來會不會一登那天下之尊之座,就是眼下這世子之位,你就沒想過,讓宸兒爭一爭?
那傻子且不計較,可那穆氏,可是擡着十二擡正妃花轎和王爺拜了堂送進來的,你要還這麼小鼻子小眼的,不等你先去爭王爺的寵愛,你的孩子,就會活的低人一等了!”
梁氏的一番話側重的挑明這府中的利害關係,絲毫沒把柳氏吃味的心放在心上,好像男人的寵愛與她無甚關係一樣,她看重的只是權利!
這幾年,府裡頭衆人的寵愛在蕭衍的平衡下都來去不多,每個人明面上也是十分的過得去,府裡兩個小公子,一個出自高氏,一個便是柳氏,高晞露孃家身份高有儀仗,生有兒子後在府裡橫着走都不在話下。
柳茯苓卻不是,她出身江南的書香世家,算起來只是寒門,自進府後得了蕭衍的愛惜育有一子,可爲了母子平安的活着,現在只能依附於掌管府中中饋的樑庭雲過活。
樑庭雲是最早跟着蕭衍的人,只是一路走來始終無子,柳氏依附於她幫着她對付高氏,撫養着自己的孩子蕭宸,三人在府中兩相對抗,勢均力敵。
經由梁氏這一番的提點後,柳氏亦慢慢的醒過味來,是了,那穆昭靜剛剛入府對男人而言自然有股新鮮勁兒在那兒,新婚燕爾的膩味在一塊,穆昭靜又年輕,有身孕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怕穆氏一族就等着穆昭靜懷孕了,好在這府裡坐穩了位置,這前面已經有個大的擋了自己兒子的路,若再來一個小的……
“姐姐,你倒是說說,咱們該怎麼做?”如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的柳茯苓一下着急的握住了樑庭雲的手,急聲問道。
“早準備好了,等着你來醒悟,那我們一個個的豈不都要完了!”樑庭雲看着現下滿臉愁容的柳茯苓,只把一旁匣子裡的一紙方子取了出來。
上頭開着瞿麥六兩,通草、桂心各三兩,牛膝、榆白皮各四兩,細切,用水九升。取三升,去渣,分三服即下,大能墜胎。
“這……這是墮胎的藥……”望着最後四個大字,柳茯苓嚇得有些手抖,差點沒把那方子落在地上。
“怕什麼,這種藥最是溫和,既能墮胎,自然也能讓她不孕,悄無聲息的放進她的坐胎藥裡頭,決了她往後的念頭纔是真,怎麼,你不敢了?
若是害怕,你只當今兒個什麼也沒瞧見過,往後你的事,宸兒的事我在不管,隨你們如何,反正我這輩子是註定了無子送終,最不濟,我也做個孤寡老人罷了,能有什麼,可你別忘了,你有兒子,高氏每天每夜都在盯着你的兒子,若有朝一日,穆昭靜也有了,那麼她們聯手,第一個剷除的就是宸兒……
夜深了,我也乏了,你早些回去照顧宸兒吧,我這兒就不留了!”見柳茯苓一副驚恐萬狀的模樣,樑庭雲只把那張方子收回又一次的放進了匣子,語氣臉色也沒了適才和緩,手扶着髮髻輕飄飄的對着滿臉愁容的柳茯苓下起了逐客令。
這一舉動讓柳茯苓一下子泛起了訕訕的笑,與之陪笑着說道“姐姐這話說的,自妹妹入府後,事無鉅細全仰賴姐姐幫襯,就連宸兒也是我們一起將他帶大的,您待宸兒的心,妹妹怎麼會不知道,姐姐一心一意的爲着宸兒考慮,是妹妹膽小,一時之間畏縮了,還請姐姐不要見怪,這方子您放心的交給我,回去我便會命人照着去做,一定不會辜負了姐姐的一番好意。”
“妹妹是個聰明人,自然會了解我心中的意思,我與妹妹從來都是一條心,且自己又生不出孩子,自然只會把宸兒當自己的孩子來教養,往後宸兒的未來,只能由我們自己去掌握,你可曉得!”
對於柳茯苓的審時度勢,進退有度的模樣樑庭雲很是滿意,纖長的指尖再一次的將匣子裡的藥方取出後交到了柳茯苓的手上,柳茯苓微微一笑,接下後放在了自己的袖中,起身對其恭敬的福身道“夜色已深,妹妹這兒就不打擾了,姐姐早些休息,至於這方子,只請姐姐放心,妹妹一定回去好好的辦妥的,妹妹這兒就告辭了!”
樑庭雲微微一笑,素手揮動之間,便讓柳茯苓下去了。
柳茯苓轉身踏出樑庭雲的翠鳴居的那一刻,整個人頹然的像是被吸乾了力氣一樣,身邊伺候的丫鬟絮兒看着她那副模樣,無比的心疼!
“庶妃……”
“閉嘴,有話都給我回去再說!”
絮兒欲言又止的剛說了兩個字就讓柳茯苓一個大聲音給止了聲,絮兒委屈的只能把心中的不甘與不怨盡數的嚥進了肚子,夜色下手持着一盞牛角宮燈只攙扶着柳茯苓朝着自己的安昌居而去。
一盞搖晃的宮燈照不見的是柳茯苓臉上的不敢與委屈,隱忍下的淚水就這麼一直在眼中不停的打轉着,卻始終未曾讓它留下……
主僕二人沉默着一路而行,直至回到安昌居後,柳茯苓才讓絮兒開了口,對其開口道“想說什麼說吧!”
絮兒憋了這一路,當下就打開了話匣子倒豆子一般的把話盡數的說了出來“那樑側妃現下越發的過分了,這種傷陰鷙損陰德的事情都敢讓庶妃您去做,她手上倒是乾淨的不得了,滿肚子的壞水,就在人前裝賢良,骨子裡壞透了的人,那副嬌柔做作的,有什麼就拿小公子來威脅您,奴婢不服氣,翠鳴居,分明就是催命居!”
房內只有她們主僕二人,絮兒現下只把滿肚子的不服氣盡數的吐出“佛口蛇心的女人,人前裝的假模假式的,背後永遠拿庶妃您當搶使,萬一要是出事,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眼瞧着穆側妃炙手可熱,這樣的東西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就下的下去,就瞧瞧那鍾棠苑裡帶過來的人就知道,什麼壞事都讓您出頭,這些年一直壓着您,明明您早生了小公子,那側妃的位置本該有您的一份,就因爲她,到現在您還是個庶妃,真是氣死人了!”
“能怎麼辦,誰讓我無權無勢,當菟絲子當慣了,只能夠依附與她,若不然,就那高晞露一個就能夠輕而易舉的把我們母子碾死,我苟且偷生的活,就爲了將來宸兒能過的好,把這藥,想個法子混進那穆側妃的坐胎藥裡頭,一定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覺的,不然死的,就不是我一個了!”
聽着絮兒滿口的抱怨,柳茯苓心裡何嘗不是這種想法,可再多的想法又能夠有什麼用,梁氏裝慣了賢良大度,背地裡做下的腌臢事,多到柳茯苓數都數不清,這裡頭明着暗着都是自己動的手,這府裡,她得罪盡了人,一旦離開了高氏的庇佑,她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