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
(?)
林子珞第一次見到自己這輩子的父親林如海是在洗三之前。通過兩天來不斷的偷聽,從對他不避嫌的丫鬟下人們、自己的孃親和奇怪的祖母的對話裡,林子珞總算初步明白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自己竟然轉世爲子孫的後代啊~
林子珞這輩子的父親是姑蘇林氏的第15代嫡孫,算是他的曾曾曾曾孫子。林子珞的兒子在他去世後很是爭氣,跟隨他當年精挑細選的績優股南征北戰、竟然成了開國列侯。
起初只封了三世,因當今盛隆,又襲了一代,就是林子珞現在已故的祖父,至如今,父親林海雖出身鐘鼎之家、書香之族,卻是白丁。且祖父早逝,林家支庶不盛,有限的幾門親族俱是堂族,內無兄弟長輩相持,外無宗族佑護,林氏一支竟是危已!好在林海自幼聰明好學,有很大可能中舉出仕,且非古板刻薄之人,處事圓潤,手段不凡,可以說已是潛龍在淵、只待一飛沖天之勢。加上林家人幾代經營,雖非大富大貴,也夠後人安逸一生。
林子珞又聽說自己的父親勵志要先立業後成家,原本不願老爺林海過早親近女色的老太太,自前年病癒以後,逼着老爺娶了現在的太太。太太是姑蘇李家的嫡支嫡女,這門婚事還算是林家高攀的,要不是其父現任戶部右侍郎的李安佑和已故的林家太爺是至交好友,也不會讓李家的掌上明珠下嫁一介白丁。所以心氣向來高的老爺對夫人有敬無愛,兩人的感情平平。自從太太有了哥,兩人的關係纔好了起來。
再者,老爺對哥兒喜愛非常,每天白天去書院讀書,晚上挑燈夜讀,查閱各種書籍,爲哥兒準備的大名已經寫滿了一籮筐的紙。好笑的是,老爺每次回家就直奔哥兒的房間,哥兒卻不給面子的悶頭大睡,惹得老爺乾瞪眼。
還有,明個兒就是哥兒的洗三,請帖早早備好發了出去,明日必會高朋滿座云云。
在一堆林林總總的小道信息中,林子珞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悠悠閒閒的過着小日子,唯一的苦惱是自家祖母沒事就在自己耳邊騷擾不停,還經常抱着自己流着口水點評唯一可以常常見到的林大帥哥,自認自己也是恃才傲物、風流不羈之人,見到如此豪放的女子的林子珞也只能放聲長嘆:“人心不古、有辱斯文~”
洗三當天,林家的僕從們一清早就開始將之前準備的洗三所需的各種器具擺放規整。林家雖然現在勢微,但架不住百年傳承,世代書香,所用自然不會是小門小戶用的器具。梨花木的挑臍簪子、天蠶絲的圍盆布、刻着吉祥話的金銀錁子,金鑲玉的鎖頭、藍田玉製的牙刷子和刮舌子,其他青布尖兒、青茶葉、胭脂粉、豬胰皁團、銅茶盤、棒槌等等自是不能與尋常人家並提。
忙忙碌碌的僕從們再如何小心翼翼還是惹得林子珞睡得不香,有嚴重起牀氣的林子珞林大爺不爽的在搖牀上撲騰着,偏偏有人來招惹他。
林如海這陣子很忙,鄉試臨近,白日裡要去老師那裡聆聽教誨或專心攻讀;晚間又要爲自己的長子絞盡腦汁的起名。最讓他糟心的是自己每次去看兒子的時候,這個小祖宗都在呼呼大睡,想要叫醒他,一邊虎視眈眈的母親或者自家娘子必定會將自己拉走,尤其是母親,自前年病癒後,看自己的眼光真是,太過熱切~
今日洗三,從書院請了一天假,趁着周圍人都在忙碌,林海終於抽空來看看自家兒子,讓他驚喜的是,向來吃了睡、睡了吃整日裡過的比豬還悠閒的寶貝兒子竟然沒和周公聊天去。
戳了戳兒子粉嫩嫩的包子臉,林大才子笨拙的抱起林子珞,看的一旁的丫鬟們緊張兮兮的,生怕他笨手笨腳的傷着太太和老太太的心頭寶。
正欣慰與兒子還是很喜歡自己,竟然如此熱烈的歡迎自己的林大帥哥樂呵呵的傻笑着,一肚子火發不出來的林子珞揮着小拳頭嘭嘭的朝着林如海的臉招呼過去。
“哎呦,小傢伙挺有精神的!”在丫鬟的指點下,抱兒子抱的順流許多的林如海自得地看着自己活潑好動的兒子,也不阻止嬰兒毫無章法的揮動着的、熱切歡迎自己的小手。
“……”林如海呵呵的笑聲,讓自從重生後有些被嬰兒同化的林子珞意識到自己的攻擊力太低,安靜了一秒鐘後,向來厚臉皮的林家妖孽直接使出殺手鐗:“哇哇!”大哭起來。
在沒臉沒皮的老祖宗慘烈的攻擊下,不幸中招的林如海在所有人譴責的目光中抹着鼻子灰溜溜的離開後院去了前堂。
而發泄怒火後心滿意足的林子珞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小牀,開始回憶剛纔見到的曾曾曾曾孫子、現任父親的樣貌。
雖然一直從喜歡流口水的祖母那裡聽她說起自己的父親是如何風流倜儻、溫文爾雅、才華橫溢、君子如玉,不過上輩子從來和這些詞形影不離的林子珞根本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別說林如海是自己的後裔、自然會繼承本公子的幾分才智和好樣貌,就算他是個爛冬瓜、只要出身不俗也會得到這些個讚美詞。
剛纔打眼一看,那林如海果然一副好相貌。臉龐光潔白皙,分明的棱角被溫文爾雅的書生氣弱化了幾分,一身石青色的長衫,外罩一件乳白色的綠紋對襟襖背子,烏黑的頭髮套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冠之中,趁的整個人氣質高華。
總體來說,林子珞對於現任父親的樣貌還是很滿意的,自己的後代子孫果然也都是鍾靈鼎秀之輩,自己這輩子應該可以繼續招蜂引蝶、咳咳,是憐香惜玉。
就在林子珞胡思亂想的時候,安排在前堂的洗三宴已經準備好了。林家的親朋好友也彙集一堂,作爲主角的林子珞也就被人抱了出來。
難得可以離開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林子珞睜着大眼睛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林子珞被精心的打扮一番後,作爲主角終於閃亮登場。只見他穿了一個紅綢肚兜,脖子上帶着個赤金盤螭瓔珞圈,配上他粉嫩嫩的笑臉和故意撒嬌賣萌的無齒之笑,一登場就虜獲了在場女性們的芳心。
他先是被奶孃抱到了自家孃親李氏的面前,正想自己兒子的李氏將他摟到懷裡吻了吻他的光滑臉頰。林子珞也不害羞,繼續裝作懵懂不知的樣子轉着烏黑的眼珠子,四處張望。
他如同年畫裡金童的模樣,自然被衆多貴婦追捧,挨着個的想要抱抱,尤其是還未有子的年輕夫人,爲了得個好兆頭,還給了幾個小玩意,刻着吉祥如意的金羅子、雙衡比目佩、各式的精緻荷包,一圈下來,林子珞也算小有所獲,尤其是又認識了幾家親戚。
雖然林氏子息不豐,親戚卻不少。
先說說林海的娘,林家的老封君,王梅,也就是王小小的孃家,其父曾是江南布政使,有一子一女,就是王梅和她的哥哥王和,王梅嫁入林家,憑着誥封,成爲現在的老封君。其哥哥王和也是三甲進士出身,曾官居禮部左侍郎,只是早逝,留下二子,長子又早夭,唯有幼子王智長成,因王和比王梅長8歲、林海又是王梅的老來子,故王智比林如海長上10歲,現在爲翰林院學士,多年遠離蘇州,所以兩家的聯繫不多,不過,王家這次也派了得用的老嬤嬤賀喜。
再有一門親戚自然是李氏的孃家,李氏閨名秋娘,其父爲戶部右侍郎李安佑,有二子一女,長子李嵐,比林如海大8歲,其妻爲蘇州知府陶志興之女,已有有三子。幼子李峰,是李氏二哥,長林如海5歲,妻子是定北侯次女江梅,也有兩子。以李氏的門第本不會與林家結親,只是李安佑與林海之父林遠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又惜如海之才,本就有與林家結親的意願。原來林海志在仕途,所以不曾提起定親之事。只是前年林海之母突然提起定親之意,又逢李安佑的髮妻病重,才提前婚嫁愛女,其妻也在不久後故去。
其他賓客倒多爲林如海在蓮花書院讀書的同窗好友,其中寒門子弟高俊和書院山長的獨子林修文與如海關係最好,只是二人均未成親,沒有相熟的女眷談論,所以林子珞瞭解不多。
這次到場的夫人並不多,主要是以陶氏和江氏爲主的幾位親戚,再就是李氏在閨閣時結交的一二好友。
林子珞一邊心安理得的享受美女的照顧,一邊聽着八卦,對現在林家的狀況也算有了大致的瞭解。
不知不覺間吉時到了,一位穿紫衣的婢女引着一位看上去和藹可親的老婦進來,這就是今天主持的收生姥姥了。
大戶人家與小戶不可同日而語,收生姥姥自然不會坐在主位,一把做工精巧的黃梨木座椅被安置在正座的右手邊,這就是收生姥姥的座位了。不一會,三霄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被請了進來,其他器具也一一擺放好後,照例由老婆婆上香叩首,收生姥姥亦隨之三拜,之後,收生姥姥把林子珞一抱,“洗三”的序幕就拉開了。
之後先是按着尊幼添盆,收生姥姥也念着吉祥話,討個彩頭。這裡就不一一細說。
一番折騰下來,饒是林子珞是二世爲人,介於孩童之軀,也有點受不了。最後,丫鬟傳來林如海爲林子珞起了大名的消息時,打着哈欠的林子珞也不理會就睡去了。就在他與周公下棋的時候,林君珞這個新名字正式落戶在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