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推薦:步步生蓮
婦人們衣不遮體,懷抱稚子,嚶嚶哭泣。男人們臉色難看,骨瘦如柴。
曹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在慶幸,慶幸自己出生在陳留陪縣,而不是這河東解良。什麼戰爭,陰謀都比不上這場水災。
慶幸只是一閃而逝,更多的是難過。曹禪是一個理智多於感性的人,但眼見滿城百姓,都是這幅摸樣,曹禪心中是真的有些難過。
這不是戰爭,無關於生死,無關於立場。這只是大漢朝天下,他的治下,需要幫助的百姓。
同時,曹禪又不由的想起了那個乘機兼併土地的混蛋,殺了他全家都解恨啊。挖其祖墳都是輕的。
殺了之後,給他造一座墓。墓碑上上書,解良奸佞。見之唾棄。
讓解良百姓,見到墓碑就吐唾沫。
曹禪目中殺機一閃而逝,輕輕的放下了簾子,臥坐在車廂內。“從偏門,走入縣衙,跟那縣丞說,我要聽聽田豐是怎麼斷案的。”
“諾。”車廂外,一個士卒應諾了一聲,策馬朝着前邊的典韋而去。
馬車朝着縣衙開去。
就像曹禪認爲的一樣,這座城池的上任縣令陳備雖然不懂權謀,無見識。但是生性還是很好的,他手下縣丞也是勤懇的人。
此時,縣衙大部分的衙役都已經派出去幫忙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看護縣衙。
今日,縣城只來了兩輛馬車,其中一輛裝載着田豐,從正門進入。剩下的自然就是曹禪了。
典韋上前叩門,隨即對着開門的一個僕人,拿出了他校尉的印信,讓他去找縣丞。
那開門的僕人見典韋身材魁梧,身後一輛馬車雖然普通,但卻有十餘護衛相隨,不敢怠慢,拿着典韋的印信,疾步返回了衙內。
前衙內,田豐脫下了沾滿了泥土的靴子,跪坐在主位上。旁邊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站着,恭敬不乏沉穩。
這就是目前主管解良一縣的縣丞,陶德。
此人的履歷,在田豐心中擺着,二十三歲入縣衙做小吏,三十歲幹到小吏的頂點了,三十五歲被前任縣令陳備提拔爲縣丞。
因爲情報稀少,田豐只知道這個人,沉穩幹練。至少,去了陳備之後,陶德掌管解良沒有出太大的亂子。
賑災也有條不素。
“可有記載鄧超生平的竹簡?”田豐輕輕的把手中的節,放在了木案上,問陶德道。面上看不出喜怒。
陶德爲小吏十餘年,也是頭一次見到持節的大臣,雖然說田豐的官職較小,但巡視河東,豈是等閒?
看了眼案上的節,陶德心中爲鄧超幸災樂禍了一聲。此**害解良許久,最終還是得落網。
心中雖然如此想着,但陶德面上卻是恭敬的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在竹簡堆積的案上,抽出了其中一卷遞給田豐。
田豐伸手接過,展開來細細的看着。
關於鄧超的情報,河東那邊也有,但不怎麼詳細。地方上,總是要詳細一些的。
細細的看完後,田豐心下冷然更重,這人簡直是惡棍加混賬了。不過三十五歲,卻已經在河東縱橫了十年。期間最常乾的就是兼併土地,其中解良三分之一的土地已經是他們鄧家的了,鄰縣也有許多。
加起來不下五千頃良田。等於是五十萬畝良田。何等可怕。這只是得到手的,在得到這些良田的期間,他把不少不願賣田的農民逼上絕路,賣良民爲奴。
十年,十年啊。而他叔父大司農鄧值發家也才十一年。此人心性之歹毒,膽子之大。難以想象。
這樣一顆毒瘤,不除之不足以泄民憤。
“找他過來。”田豐道。
“諾。”縣丞點頭,轉頭吩咐了衙內的一個小吏,讓他傳喚鄧超過來。
現在大司農鄧值被罷官的消息,還沒有傳到解良,但是縣丞卻不擔心,那鄧超是不是能躲過此節。
有大將軍曹禪在,大司農鄧值只能是一介小吏。
陶德與前任縣令陳備不同,他有着極爲敏感的政治眼光。大將軍,大司馬曹禪龍已飛天,縱觀河東,誰人是敵?
當初,他也勸過前任縣令陳備上書請曹禪做主。但陳備卻固執的認爲,大司農鄧值權勢滔天,得罪之,恐怕後果嚴重。咬着牙,住在了黃河邊上,穩定百姓的情緒,不讓百姓們賣田。結果被水沖走。
雖然被大將軍下令厚葬,撫慰妻子。但命卻沒人了,嘆之。
正當陶德心下嘆息的時候,那個接了典韋印信的僕人,在門外求見。陶德對田豐彎了彎腰,對田豐道:“下官去看看。”
“去吧。”田豐心下正思量着,聞言揮手道。
陶德欠身出了縣衙,對着神色焦慮的僕人溫和道:“什麼事?”
“大人,有大人物來了,是個校尉。”見到陶德,這僕人也是鬆了一口氣,趕忙把手上的印信遞給陶德。
校尉。也分什麼官職。有封號的,比如說奮威校尉是個大人物,但是沒封號的普通校尉,卻是一抓一大把。
不過有印信的人,肯定是有封號的。
陶德的目光不由凝重,前剛來手持節杖的田豐,這後又來個校尉。這事,不會又起了波瀾吧?
心下凝重,陶德接過了印信。看了一眼,只覺得眉頭一跳,心神劇烈的震動着。
折衝校尉典。
折衝,有折衝左右的意思。全天下可能還很多,但是在河東卻只有兩個。折衝校尉典韋,折衝校尉許褚。
折衝封號相同,印信自然也是相同的。但曹禪卻厚加寵愛這兩個校尉,特地在折衝校尉這四個字的中間,加上了典韋,許褚二人的姓。以示殊榮。
因此,這隻能刻着四個字的印信中,卻有五個字。折衝校尉典。
折衝左右,即是護衛。典韋獨自來此的機率可以說等於無。也就是說。那人來了。大將軍,大司馬曹禪。
跺一跺腳,整個天下要震顫。整個河東,要翻天覆地。
殺董卓於洛陽,收呂布於河東,殺假帝於鄴城,無兵無將爲公孫瓚收幽州。一系列的事情下來,天下人無有人敢小瞧了曹禪。
他這等縣丞人物,更是連談論的資格都沒有。談論曹禪,與曹禪博弈的人,是整個天下羣雄,以及無數名士。
心神劇震,但陶德爲小吏十餘年,也不是假的。很快就沉穩了下來,至少表面上沉穩了下來,他敏銳的意識到,這是個機會,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曹禪親到,所謂何事?還不是爲了鄧超之事。要是處理的妥當,大功歸田豐。小功總有他一份的。
縣令。陶德的野心不大,做個縣令就滿足了。
心中狂熱,陶德腳下更是不慢,問了那僕人來人在何處後。立刻向那偏門走去。疾走了上百步,陶德來到了偏門處。
走的太快,有些氣喘。扶着門喘息了幾口氣後,陶德深呼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身,整理了官服。這纔打開了,偏門。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個壯漢,強壯到了極點的一個男人。彪悍到了極點的一個男人。但是這人也只是讓陶謙的眼神一亮罷了,他把目光轉向了這壯漢身後的馬車。那裡的人,纔是真正能讓他騰飛的人。
“解良縣丞陶德,拜見大將軍。”再次深呼吸了下,陶德拜見道。雖然低着頭,但是聽聲音,卻能聽出有幾個人,走出了馬車,塌在了地面上。
“免禮吧。田豐在哪裡?帶我去。”一個威嚴甚重的男聲在陶德的耳中響起,在此頓了頓,男聲又道:“我能聽見他在幹什麼,但他看不見我的地方。”
“諾。”陶德聞言擡頭,迅速的掃了眼。
年輕剛硬的一張面容,穿着額一身便服。但氣度外露。身後跟着兩個美貌女子。
陶德很快就低下了頭。只覺得心神狂跳,傳聞果然不假,這大將軍真的好年輕。但是這渾身的氣勢,卻並沒有因爲年輕而改變多少。因爲年輕,才更加銳利。更加鋒芒畢露。陶德讚了一聲,先是伸手把手中的印信交還了典韋。
低着頭,在前帶路。
此地是城中心,地上雖然有些淤泥,但卻並沒有太多的積水。
踩踏在上,只覺得膩滑。
每走一步,曹禪身後的雪玉,凝脂兩個的眉頭就皺一下,她們兩個已經許久沒有走過這樣的路了。
但是看着前邊,曹禪神色如常的踏在淤泥上向前走着。她們也知道繼續的跟着。典韋則是猶如一頭警惕的老虎,走在曹禪前邊。四周觀望。
很快的,曹禪一行人順利的踏上了過道上。過道上有瓦片覆蓋,下有青磚鋪地。很是乾淨。
走過過道,曹禪來到了一處屋子內。
“這前邊應該就是縣衙吧?”曹禪脫了靴子,坐在塌上,看着前方的木質牆壁道。
“是。”陶德回答道。
一路上走着,陶德心中已經轉了好幾個圈,從曹禪前後的話語中,陶德已經漸漸的猜出了曹禪此來的目的。隱秘在後,觀察前方動靜。還能爲了什麼?考察官員的能力罷了。
田豐真是好運啊。
陶德心中不無豔羨的感嘆了一聲。
其實陶德不知道,曹禪不是觀察田豐的能力,只是想親自聽一聽鄧超的事,以及防備田豐溜走罷了。
田豐的能力根本不用觀察。
“這裡不用你侯着了,下去吧。”曹禪覺得陶德有些礙眼,道。
“諾。”陶德聞言心中閃過一分失望,但卻不敢逆了曹禪的意思,彎身走了。這可是難得能接觸到曹禪的機會啊。
陶德走了,典韋守在門外。凝脂本來裝作落落大方的表情,立刻就垮了下來。掩着嘴輕輕的趴在曹禪的耳邊道:“那人剛纔看向大將軍的眼神,很是火熱呢。”
說起這個,曹禪也覺得渾身雞皮疙瘩。就因爲陶德的眼神太炙熱,他才覺得那傢伙礙眼,給打發走了。
微微搖了搖頭,曹禪拋棄了這些無關的東西。伸出食指,在嘴邊輕輕道:“凝神靜聽,莫要說話。”
凝脂吐了吐香舌,不敢再說話了。
前衙,田豐當然不知道曹禪親自到解良了,更不知道曹禪只與他一牆之隔。若是凝神靜聽,就可以順利的聽到他在幹什麼。
他只是坐着,閉目養神。就連陶德走到了他的身邊,田豐也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沒有想什麼。想怎麼對付鄧超。
不過是走個過場,再順利殺了,把田產還給百姓罷了。一介小豪強,還輪不到田豐費心算計。
殺機幾乎盈滿胸腔,除殺之外,田豐不做他想了。
大約半個時辰後,門外響起了一陣喧譁之聲。隨即,還沒等縣衙來報,幾個人走了進來。
田豐睜開雙目,看向前方,只見一個年三十餘的男人,這男人面白無須,神色自然,穿戴不是暴發戶的富態,而是高雅。
田豐只覺得一種士族氣息迎面而來。
很難相信,這樣的一個人在十年間,兼併了盡五十萬畝的土地,殘害了無數的普通人家。
田豐眼中閃過一絲譏諷,這就是所謂的士族豪強了,大漢朝正因爲有這樣的人,許許多多這樣的人,纔會使得黎民苦無活路。纔會揭竿而起,爆發黃巾起義。
但這幫人卻不反思,反而變本加厲,乘着天災,搞起**。欲把目前還算安定的河東給拆了。
真是奸佞當面,真想一劍刺上去。
“鄧超。大人還沒有傳喚你,你卻強行闖入,是何意思?”看着強行帶着幾個家奴闖入的鄧超,陶德訓斥道。
他可是知道曹禪就在後邊的,這個時候表現一番。絕對沒壞處。
“我家中可不太清閒,沒時間等待傳喚。”鄧超的氣質絕對是上層,但說話卻是不陰不陽,說完後自顧自的就在田豐的面前,跪坐了下來。
只是鄧超有些奇怪陶德居然敢這麼與他說話,要知道前日的時候,陶德還是恭敬着他的。沒準是有了仰仗,打算與他翻臉了。
鄧超的目光轉向了高坐在主位上的田豐,心下不屑。
督郵。他又不是第一次接觸,五六年前天下還沒亂的時候,就有一個督郵來解良,不是查處他的,而是來巴結他的。
幫助他狠狠的扒了下地皮,整整五千畝良田。把三百戶的良民,變成了他的戶下奴。
就算是再大一級,太守?又怎麼樣。三年前的河東太守還是他家中的常客。
鄧超的野心不是一下子被養出來的,而是被慣出來的。
正愁你不放肆呢。陶德見鄧超事到臨頭了還是這番作爲,心下痛快。正打算痛斥之。卻被田豐伸手阻止。
只得靜靜坐在一邊不再開口。只是眼中冷笑。
阻止了陶德後,田豐面沉如水,看着一身士族氣息,但是一嘴的胡話的鄧超。問道:“你可知,大將軍大司馬最近發佈的命令?”
“是何命令?”鄧超嘴角微微翹起,帶着一絲笑意反問道。
那命令他當然知道,但他認爲曹禪是傻了。歷來權貴都想方設法的安撫地方豪強,士族,維護這些大族的利益。
怎麼可能會有曹禪這樣的,毀掉豪強的利益。
不兼併土地,不兼併土地何以能過上奢華的生活?鄧超也不是不怕曹禪,他的腦子還沒有笨到這個地步。
而是認爲曹禪這條傻命令,沒過幾天一定會被收回。地方上的反彈大了,就會收回嘛。他完全沒料到,現在的河東,河內各地的縣城中安插了大量曹禪的心腹。幹起來毫不手軟,爲兼併土地被殺的人有許多。
只是消息還沒有流通出來罷了。
“黃河水暴漲,若是發現有地方豪強,敢於乘機兼併土地者,殺無赦。”田豐沒有覺得惱怒,淡淡的開口道。
“喔?”鄧超非常不以爲然的喔了一聲,隨即笑問道:“敢問這位大人,這與我又有何干系?”
“你在這偏遠地方,恐怕還不知道一個消息吧?”田豐忽然道。
“什麼消息?”鄧超略感興趣的問道。
“大司農鄧值被罷官,沒收家宅。貶爲庶民。現在估計還在河東某個小村莊裡,自己耕田過活呢。”田豐也笑着道。
只一牆之隔。曹禪聽的清清楚楚,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沒想到田豐還這麼有趣味,不殺人先打擊人。
鄧超之仰仗就是鄧值,現在告訴鄧超,鄧值被罷官。等於是一顆炸彈,轟的鄧超暈頭轉向吧。
前衙,鄧超也猛的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田豐。就算是田豐旁邊的陶德,也是驚訝。堂堂大司農,說罷就被罷了?
但驚訝過後,陶德心中更加的火熱了,這代表曹禪的掌控能力,近於妖了。
一言九鼎。陶德腦中驀然閃現出了這四個字。
“來人,拉去鬧市口殺了。家產充公,田產折算一下,分給那些被迫賣了田地的良善百姓。”田丰神色又是一變,冷然大聲道。
隨着田豐的話,衙門外立刻闖入了十餘個士卒。一個個殺氣外泄,彪悍異常。這些人被田豐早早的埋伏在了另一間房間內。
隨着田豐的一聲令下,才闖入進來。
此時,鄧超已經從鄧值被罷官的震撼消息中回過了身來。他知道此時再不拿出點東西來,恐怕真交代在了這裡。
他一刻鐘前出門時,可沒想過今日會交代在這裡,家裡甚至還有管家在收購土地呢。這次黃河水,能把他的田地增加到七十萬畝。
七十萬畝土地啊,夠享受一輩子了。豈能交代在這裡?
“你真敢殺我?”鄧超的面色猛的一變,豁然站起道。“我是鄧超,這附近起碼有十餘戶豪強與我有往來。就算我叔父鄧值罷官。你隨意殺了我,引起動盪,你恐怕吃罪不起。”
“要是有人反抗那更好,全部殺了吧。凡奸佞,大將軍是不會手軟的,大將軍手下的兵丁,更是殺人不眨眼的。”田豐打碎了鄧超最後一個仰仗,豁然轉頭對着士卒道:“此時不殺,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