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乾巴拉的軍隊十分強悍,騎兵以猛虎下山之勢直撲壺關,因爲隨軍不帶輜重,所以速度很快。
守關老將呂婆生錯估了形勢,並且也是救主心切,認爲查乾巴拉孤軍深入,輕騎險進,必不會有強大兵力,不顧徐姜的勸阻,就冒冒然發動了進攻。
貿然襲營的結果,就是全軍中伏,陣亡人數高達三萬餘人,守關大將呂婆生戰死。
幸好徐姜迅速接受了關防工作,指揮守軍閉關不出,並且派死士朝北疆大營和朝廷求援。
然而王若谷等人此時也是自顧不暇。北方的少數民族全線入侵,戰線拉得太長,而王若谷又受到暗算導致舊傷復發,自保可以,但是完全抽不出人手來營救壺關。但壺關原本是北方的門戶,若是一旦失守,在都城自顧不暇的前提下,北疆大營很可能腹背受敵。
現在楚昭的隊伍裡有了一萬餘騎兵,還有兩萬重甲步兵,還有滇馬馱着的糧草和輜重。行進速度不算快,所以楚昭帶着大軍先行進駐到澤洲城與壺關之間的一座小城上蔡。剛到上蔡安頓下來,楚昭就感覺自己的系統面板顫抖了一下,這是又吃了敗仗的標誌,抖動幅度越大,證明己方損失越大。
韓起一把火燒光犬戎人留下的痕跡後,帶着四百騎兵迅速歸隊。
看見是韓起走進來,正襟危坐的楚昭鬆了一口氣,繼續亂沒形象的穿着輕薄小衣坐在冰山旁。
“很熱吧,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迅速的換下被露水和汗水打溼的盔甲,洗完澡穿好便服,韓起就看到自己的座位上也擺了一碗冰鎮水果。心裡就好像有一股山泉水流過一半,帶走了所有的燥熱,嘴角便有笑意隱現。不過等楚昭再次擡起頭時,看到的依然是一張冰山臉。
把手裡正在看的情報交給韓起,楚昭悶悶道:“雖然國庫充盈,糧草輜重都損失得起,但是呂婆生戰死卻讓壺關岌岌可危起來。”
對視一眼,韓起立馬明白了楚昭的意思,自然而然地接口說道:“壺關是北疆大營供給線的咽喉,打下壺關,不光是北疆大營將面臨被夾擊的危險,更重要的是,北疆大營此後將失去來自中原腹地所有的補給線。而他們面對的敵人,卻是備考草原,源源不斷的異族聯軍。”
不得不承認韓起的確是一個軍士天才,自從楚昭提供的隻言片語中便將形式分析得清清楚楚,然而對於楚昭而言,卻更有一種人艱不拆的感覺。
將自己往後摔倒在牀上,楚昭悲觀地說道:“壺關附近的糧倉已經被查乾巴拉洗劫一空,壺關中的守軍遭逢大敗加上沒有存糧,壺關時刻都有失守的危險。”
韓起走過去坐在楚昭身邊,道:“給我五千騎兵,我去救援壺關。”
“不行!”楚昭還沒有答話,門簾子被揭開,一位客人不期而至。
來人正是崔景深,他的面色像紙一樣的白,如今快到盛夏時節,居然還穿着黑色曲裾深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似乎絲毫感覺不到暑熱一樣。這是典型大楚世家子裝扮,儘管如今烽煙四起,也半點不耽誤他詩酒風流的嫺雅生活。
比起王若谷,韓起明顯能夠感覺到崔景深的敵意,他不由皺了皺眉,問道:“你來做什麼?”
崔景深仍是不緊不慢地笑臉:“我是來找人的。哦,說有人找我來也可以。”
不知所云!
韓起正要將這貨轟出去,楚昭歡呼一聲,從韓起身邊跑過去,親熱地拉着崔景深的手說起話來:“嗚嗚嗚,師父你終於來了。陳參已經到西北守玉門關去了吧,如今壺關又吃了敗仗,只能請教師父。您能夠及時趕到,真是太好了!”
“我說過你需要時我就會到你身邊的。其實我比你們還向到上蔡。只是一直被陳家人纏得脫不開身,一直到現在纔過來拜訪。””崔景深執起楚昭的手,溫柔的凝視着他。
看得出來,這一路顛簸對崔景深而言實在是辛苦了一點。他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在一襲黑色的寬袍映襯下,越發顯得單薄。但他的眼睛,卻依舊溫柔而明亮,充滿了深沉的智慧和貴族子弟特有的那種倦怠感,彷彿世間的一切事物都已經不再能引起他的注意,唯獨看向楚昭的時候,滿滿都是溫暖和關切……
被這樣溫柔地注視着,即便楚昭是個男人,卻也覺得臉色微熱,忍不住低頭躲過崔景深的視線,上前扶住他,道:“師父這一路真是辛苦了。不過上蔡陳家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家也有人被犬戎俘虜了?”
事實上,崔景深這次來,還真是和此事有關。
早在楚昭領兵出發質量,崔景深就和他商議好了。人質救是一定要救的,不然老爹和叔叔落在犬戎人手裡,只是怎麼救,什麼時候救都是一個問題。就目前來看,也速該手握優勢兵力,而大楚的精兵基本上被楚旭折騰光了。
這種情況下,讓楚昭和犬戎鐵騎硬碰硬,顯然是不明智的。再者說,被犬戎人俘虜的其實大部分都是養着吃白飯的世家子弟,反正救回來也是跟楚昭各種搗亂,不如先放犬戎人那兒。
楚昭早幾年就開始物色一些小吏組成各種辦事機構,事實上朝廷的運作基本靠的是這些人。現在佔據高位的人被俘虜了,正好可以把位置讓給肯實幹的年輕人。
等楚昭這邊收拾好河山之後,爲了面子上好看,再去安安穩穩將這些人請回來,到時候楚昭大權在握,這些人也興不起什麼幺蛾子了。
至於這中間肉票們的人生安危,楚昭認爲綁匪一旦被那點利益吊住了,是絕對捨不得殺掉這些長期飯票的。他們說不定,反而害怕肉票的家屬“撕票”呢。
事實證明,楚昭賭對了。
犬戎人生長在塞外,對大楚的富裕程度和貧富差距沒有清晰的認識,所以即使燕歸來篩選一遍之後,從手裡漏出來一點給他們,犬戎人也沒有產生懷疑。
衛霽本來是覺得有些不對,不過被崔景深安撫下來。肥水不流外人田,衛霽也就默認了崔景深的貪污行爲。不過他也沒想到李太后幾乎能拿出相當於半個國庫的錢。低估了某些人的貪腐能力。
當然,也速該拿到錢後,當然沒有按照約定放人,好不容易抓到的珍貴肉票,正在磨刀霍霍準備讓大楚朝廷割地賠款呢,怎麼可能把人送回來!
按照衛霽給他出的主意,也速該繼續問朝廷要錢,崔景深便又揣着一袋血書各處收贖金。在沒有讓大楚的碩鼠們將吃進去的全部吐出來之前,崔景深就算再怎麼左右逢源,也並不樂意救人。
都城和各大世家再次一片鬼哭狼嚎,靠着也速該這傻綁匪,崔景深繼續給這些世家和權貴們放血一時怨聲載道。抵禦犬戎的呼聲反倒越來越高。
因此,楚昭出現在上蔡的時候,受到的歡迎極爲熱烈,上蔡陳氏積極獻糧送冰。一時軍民關係意外的融洽。
上蔡雖然是座小城,卻有着幾千年的歷史,陳氏一族實在居於此。上蔡陳也是入了譜系的世家,只是漸漸有利於朝堂之外,改爲隱居於也開辦私學,著書立說爲主。這一次陳家的嫡子作爲國子監學士也被犬戎俘獲。這一次崔景深就是奉也速該的令,前來討要贖金。和陳氏的族長扯了半天皮,崔景深才得以脫身。
聽崔景深說完前因後果之後,楚昭點點頭,又問:“陳氏的族長不是想要把族中女兒嫁給你吧?”
崔景深揚眉詫異道:“寄奴怎麼知道?莫不是已經被問過了吧?”
楚昭哀嚎道:“我就是被他纏得不耐,才躲到這裡來的。陳家的娘子再好,也不必強塞給我吧。”
崔景深皺起了眉頭,本來因爲楚昭的話而露出的笑意在看到韓起之後消隱下去,他正色道:“陳家的娘子知書達理,出身世家又和朝中勢力牽絆極小,殿下至今還沒有王妃,陳家族長未必不是好意。如今在軍中自然沒有人催你,可是一旦班師回朝,只怕到時候就由不得殿下你選擇了。不如造作準備,就算不和心意,到底也有要成家的。”
楚昭吐了吐舌頭,趕忙轉換話題,道:“師父,此處比較隱蔽,您是如何找到的。外面的守衛也不來通報一聲。”
崔景深將目光投降了聽到楚昭肩膀上的小胖鳥。
“原來是因爲大家都認得小胖啊。”楚昭大力地揉了一下小胖的小腦袋。
小胖意識到自己被誇獎了,忍不住挺了挺小胸脯。
韓起:呵呵。
感受到韓起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小胖打了一個寒戰,歡快的叫聲戛然而止。雖然有奶便是娘,但是小胖最近並沒有打算換一個飼養者。於此同時,門外的守衛也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
感覺到韓起的氣壓似乎越來越低,楚昭再次轉變話題,問道:“對了,剛纔阿起說他要領兵先去攻打查乾巴拉,師父爲什麼不同意?
崔景深看了看韓起,並沒有回到楚昭問題,只說:“上次提出的離間之策,殿下如今可有合適的人選?“
所謂離間策,就是讓楚昭派一心腹之人深入北地,加劇犬戎的內鬥,逼迫也速該不得不撤軍。如此,不戰而屈人之兵。
這個人選,既要足夠忠誠,又要智高一籌,還要和蠻人打成一片,最好其身份能夠和犬戎中哪位大人物扯上些關係,綜合幾個條件來看,不用崔景深說,楚昭也知道他和陳參打的什麼主意。
下意識的排斥着這個計劃,楚昭鴕鳥般把頭邁進了沙子裡,再次轉移話題道:“事關重大,本王覺得還是該召開軍務會議,多聽聽老將軍們的意見,再做決定。”說完,不等崔景深回答,楚昭就跑出門去吩咐開陽通知開會。
摸着自己的心臟,楚昭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他知道這是系統對自己的提醒和懲罰。可這一次,楚昭無論如何也不想讓步,如果重活一世,連自己的身邊人也無法保護的話,那麼就算成爲明君,又有什麼意義呢?
等楚昭一離開,房間裡的氣氛就和冰凍上了似的。
“你知道了什麼?”
崔景深絲毫不必韓起的殺意嚇住,反而閒閒地說:“我最近派往犬戎的探子打聽到一點流言,韓將軍似乎與犬戎已故的天王皇太子淵源頗深?”雖然是問句,但是崔景深不等對方回答,自顧自接着說道:“查乾巴拉就是這位哈雷皇子的貼身侍從,韓將軍親自帶兵前去攻打,可能下得了手?若是下不了手,只怕到時候爲難的就是我們殿下了。”
韓起冷冷道:“我領兵作戰,便自有分寸。”意思是閒雜人等不要指手畫腳了。
崔景深不由哂笑:“你不過仗着殿下的寵幸罷了。”
韓起卻不再搭理崔景深的挑釁,自顧自進裡間去了。
見韓起在楚昭的臥室裡來去自如,崔景深的眸色微冷,心頭半點也沒有因爲佔據優勢而生髮出來的喜悅,反而越發的苦澀。
很快其他人陸陸續續到來,衆人落座之後,在呂婆生戰死之時,楚昭已經在第一次時間從系統面板上了解到這件事。將得到情報的功勞隨便地安到小胖頭上,楚昭便提出韓起的方案。
誰知徐戕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我們都認爲,我軍不宜將騎兵和步兵分開。”他性格穩重,作戰的風格也是穩紮穩打型,雖然也擔心自己的弟弟,但是卻不肯帶着大軍輕易犯險。“況且,拋棄輜重,和犬戎的弓騎兵比速度,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嗯,天樞天權,你們也是這麼看的?”
天樞天權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點點頭。
楚昭望向韓起,兩人目光交接,馬上明白了對方意思。
對比輕袍緩帶的崔景深,打着赤膊的韓起簡直就和個長工似的。韓起很是後悔提前把盔甲脫掉,覺得坐立不安,所以韓起剛纔去裡間,原來是換衣服去的。
果然人靠衣裝,穿上鐵甲的韓起冷着一張臉,看上去更添幾分氣勢。他環視會議上的每一個人,一如既往地堅定地站在楚昭身邊:“不,我認爲這個時候就是應該讓輕騎兵先行,才能佔有主動戰略優勢。”
“爲什麼?”天樞等黑騎軍部將也忍不住開口發問。內心深處,就連黑騎軍也覺得丟棄輜重由輕騎兵去襲擊犬戎人的計劃太過於冒險。
閃電戰的概念在騎兵極弱的大楚並沒有普及開來。
楚昭有些爲難,他其實對軍事並不很懂,加上交際障礙發作,越急越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眼見着突襲計劃就要泡湯,韓起站了起來,指着桌子上的沙盤:“澤城駐紮着十萬犬戎騎兵,壺關之下又有惡狼,查乾巴拉雖然兇名在外,但從壺關伏擊戰得到的情報可以看出此人狡猾狠毒,並不是有勇無謀之輩,如果任由他們攻下壺關北疆大營必定腹背受敵。所以不僅要救,還要速度前去營救,我會親自帶兵前往。願意立下軍令狀。”
這一瞬間,韓起身上爆發出極強的氣勢,參加會議的將領每一個都忍不住迴避了他們的目光。
一片沉默,李衛國遲疑的說:“老大,我是絕對相信你一出馬,絕對乾死那個什麼吃人將軍,只是你們不帶糧草,這一路上吃什麼?”的確,這也是楚人這邊基本沒有閃電戰概念的一個重要原因——後勤保障跟不上。而一旦後勤運輸鏈條斷裂,等待一隻軍隊的便只有敗亡的命運。沒有誰能夠餓着肚子還勇猛殺敵的,就算有心也無力。
韓起冷冷的笑了一下,只說了一句話:“犬戎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我們也同樣能做到。”
犬戎人作戰幾乎對後勤的依賴並不大,因爲每到一個地方,他們完全可以依靠搶劫而獲得充足的補給,實在沒有吃的,他們依靠喝馬奶也能度日。從小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成長起來的犬戎人,整體的身體素質和忍耐力都比楚人高了不少。這的確是一個狼一般的民族。爲了捕獵的成功,他們不僅有勇有謀,最關鍵的是還很能忍耐。
一片沉默中,徐開口道:“韓將軍有名將風範,然而這裡畢竟是我大楚的領土,怎麼能縱容士兵肆意劫掠呢?這和野蠻的犬戎人有何區別?”頓了一頓,徐意味深長地說道:“莫非……韓將軍不是中原人?”
李衛國一聽這話,不由臉色陡變。
幾乎是同時,韓起和李衛國動了一下身形。韓起也是個怪物,經過連日征戰,別人都睏乏的不行,他的功力似乎又精進了許多,李衛國哪裡抓得住,徐在他手下也走不出五個回合。只見他一縷輕煙般閃身而出,出手成爪對着徐戕的咽喉而去,去勢如電,令人毫不懷疑這一下若是抓實了,絕對能夠撕裂徐戕的氣管。
“令主/阿起手下留情。”天樞和楚昭大聲說道。
韓起頓了頓,終究改抓爲提,揪住徐戕的衣領就將其摔了出去。然後他再次掠過去,將徐戕提起來,令他老實跪在楚昭面前。
崔景深雖然很不喜歡韓起這個帶壞小徒弟的犬戎人,但是接到殿下一飄一飄的求救信號,還是出生打圓場道:“其實燕歸來在壺關附近有一個秘密糧倉,韓將軍只是爲了保密才這樣說的。”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自然沒有人再反對。
比起韓起,明顯崔景深在西北系官員心中的地位更高,就算纔來了一天,已經和鄧成等人搞好了關係。當然,這也和他賣了徐家一個面子有很大的關係。
安靖二十二年八月一日,著名的壺關奇襲開始。後世將此戰奉爲冷兵器時代的十大經典戰役之一,韓起作爲一代名將的地位,在此戰中被奠定。
在夜幕的掩映之下,一千名精銳騎兵在韓起的帶領下穿上蠻人的衣服,跟着一羣火牛衝如犬戎騎兵營裡。
這些騎兵一邊殺人,一邊用犬戎話喊着:“不好了,玄武營來勤王了!”
“糟糕,勤王軍真的來了?是騎兵是騎兵!”
“一定是玄武營的人!”
睡夢中驚醒的犬戎軍隊面對黑暗,烈火,橫衝直撞的蠻牛,以及銳利地可怕的刀槍……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有效抵抗——再說他們也無從抵抗——那些騎在馬上的人在夜色裡看上去都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往往有人大叫着:“不要打,我們是自己人。”然後一刀砍過來。
在這種敵我難辨的情況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先下手爲強,造成的結果是當晚犬戎軍隊陣亡的將士,超過一半都是死在自己人手下。
好容易熬到天亮,襲擊者神秘地失去了蹤影。查乾巴拉才收攏了人馬,憤怒的想要反撲,但幾乎在他的隊伍剛剛集結好的時候,大楚的騎兵又出現了,拿着箭對這邊一番攢射,驚魂未定的犬戎士兵根本無法展開有力的回擊。
再次留下百來條犬戎人的屍體後,查乾巴拉終於整頓好軍隊想要反撲,那羣孫子居然毫不戀戰的走了!
等到晚上,查乾巴拉擔心被襲營,讓士兵們保持警惕一夜未眠,誰知楚人也一夜未至,直到大部分士兵放鬆警惕的時候,楚人抓住時機再次衝了過來。
同樣的事情一連上演了七日,這羣忽然出現的精銳騎兵總能在犬戎士兵們最放鬆的時候前來襲擊,導致犬戎人不得不全天都提高警惕,緊繃到極點。
睡眠不足的犬戎士兵猶如驚弓之鳥。然而他們卻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退——原本龜縮在城中的楚人軍隊也衝了出來。
前面是壺關內復仇心切的楚人,後面是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精銳騎兵,查乾巴拉的隊伍到第七日,終於發生了大潰逃……
這一次,韓起並沒有阻攔他們,而是任由這羣逃兵留下一地屍體後,逃回了澤州。
楚昭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冷兵器時代大規模作戰,雙方的隊伍撼在一處,彷彿一個巨大的絞肉機,不停地收割着敵我兩方的生命,雖然最後的結果是勝利,但是戰場上依舊留下了近七千具屍體,那種可怕的氣勢叫人久久不能平靜。
如今正是盛夏時節,隔着幾公里遠,空氣中傳來濃烈的腐屍臭味使人難以忍受。
留下來敗陣之馬在向天悲嘶,烏鴉和兀鷲飛下來啄食死人的屍體,然後將肚腸拖出來懸掛在枯樹枝上,隔不遠有一面旗幟斜斜立在如血殘陽中,晚風獵獵拂動旌旗。
壺關的城門已經打開,守軍正在清理戰場。犬戎人的確悍勇,許多受傷的士兵在臨死前還在咆哮,或者寧願自刎也不肯成爲俘虜。
也許是天氣太過炎熱,加上連日行軍過於勞累,策馬從屍山血海中走過,楚昭心頭涌起一陣煩惡難當的感覺。
士兵正排着隊魚貫而入,楚昭心裡忽然升起一陣惶恐,這些跟隨自己的士兵,他們也是父親丈夫兒子,只要楚昭的一個決定,就能讓他們生,或者讓他們死。
一想到這裡,楚昭半點沒有掌權的興奮感覺,一種混雜着憂慮、恐懼的感覺慢慢主導了他的心緒。
*系統公告:完成終極成長任務——敬畏生命,獎勵十平米空間用以存放兌換物質。*
等楚昭回過神,就看到穿着鐵甲的韓起站在他面前,沉默地遞過來一壺清水。
“不追了?”按照崔景深的說法,查乾巴拉是韓起他爹的心腹,他的屬下中間,很可能有認識韓起的人,這個消息一旦走漏……
抑制住胃裡一陣陣翻騰的感覺,楚昭一字一句說道:“這一次的犬戎兵,必須全殲。”
韓起的眼神柔和起來,他靠近楚昭,在他額頭輕輕吻了一下,低聲說道:“沒關係的,查乾巴拉的軍隊都認爲我們是北疆大營來的士兵,後來我讓他們打出的確是玄武營的旗幟,所有要留一些人回去給也速該覆命,讓他以爲北疆大營空虛,從而棄都城和澤州北上,這樣澤州便可以攻破了。”
楚昭看着韓起,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韓起就像是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狼,被漢人捉了起來養大,漸漸馴化成爲忠誠的狼犬,然後在主人的命令下轉過頭去撕咬自己的同族。
楚昭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他對韓起好,或許正是害了他啊。如果沒有楚昭這個人物的存在,韓起取得的成就一定會比現在要高得多。
第一次,楚昭開始認真考慮崔景深的提議,或許自己應該讓韓起去犬戎,並且全力幫助他取得獲得本該屬於他的王位,就像韓起在自己身邊,不顧一切的幫助楚昭一樣。這樣,不僅能夠儘快結束戰爭,而且還能提高韓起的身份和地位。作爲犬戎可汗留在自己身邊的韓起,必定和軍奴出身爬上來的將軍有着天壤之別。或許戰爭時期這種分別不明顯,可是一旦戰爭結束,世家捲土重來,到時候韓起的身份必定會給他帶來許多羞辱。而這些,都是楚昭難以容忍的。
韓起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爲楚昭還在害怕,便和聲安慰他:“別怕,有我在。”說着他伸手摸了摸楚昭的臉表示安慰:“這世上惡人很多,所以就算害怕也不要被看出來。”
即使害怕,也不能被看出來啊……回頭看到韓起的一貫冷淡的面孔,心疼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有種自家養的大狗被人欺負了,偏偏還找不到人算賬的感覺。
事實證明,這一切真是楚昭想多了。韓起被楚昭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見黑騎軍都進入了城,韓起將不在狀態的楚昭提溜到自己的馬上,摟着他往壺關內跑去,心思已經飛到今天中午有沒有水煮肉片上去了,對於外面幾千具屍體毫無感覺。
在一個從小被拋棄,不得不流落異鄉的反社會人格患者心裡,族人是什麼?能吃嗎?
只要肚子吃飽,楚昭又在身邊,世上便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夠牽動韓起的情緒了。真相和楚昭的想法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即使擁有驚人的天賦,有些人天生就沒辦法成爲救世主啊。真不知道犬戎族的薩滿是根據什麼來做預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