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安格斯撫摸着孟雨澤的臉頰,有些擔憂的說:“庫克家既然和科學園合作的事情已經暴露了,科學院不會那麼傻讓庫克家把一切都推到他們身上,一旦你將徹底爲變異人謀求地位的宣言發出,庫克家也許乾脆踩着你的名義順勢給變異人名義上的合理地位,但事實上於事無補,變異人不會相信他們。你前期投入的精力將會化爲烏有。”
孟雨澤淺淺的笑了起來,十分自信的說:“父親和維克多不會給庫克家裝人樣的機會的。卡諾·庫克是個適合的領導者,雖然觀念不合,但他所做的一切確實不僅僅爲了保持住自己的地位,他的六個兒子們,也有四個出類拔萃。可惜卡諾·庫克的妻子更換頻繁,他們並不是同母兄弟,相互之前爭權奪利,根本心不齊,內部傾軋頻頻發生。庫克家族一旦出了事,他們家族的內部凝聚力是極差的,不可能在短時間調動全部力量抵禦別人的攻擊,外面看着繁花似錦,裡面早就滿是坑洞的。我雖然知道的不多,也不太明白政治上的事情,可這些淺顯的道理還是可以分析出來的。爲變異人爭取權益是我爲之奮鬥了十年的事情,計劃的每一步甚至都是父親和維克多一起幫我更改實行的,只要我有所行動,他們立刻就明白該做什麼。”
“這麼說來,現在確實是個好時機。”安格斯點點頭,不再詢問。
自顧不暇的軍部,遭受重創的科學院,莫名驚恐的普通民衆,具有強烈復仇傾向的變異人,在沒有比現在更適合將變異人統和起來的時機了,當面對生死存亡的抉擇時候,連內奸都會害怕的。
庫克家一旦被亨利和維克多拖住腳步,無力組織起軍部的工作,那麼,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厭煩不已的變異人徹底壯大。
沒有人該是永遠被壓迫的。
安格斯直接看向孟雨澤說:“需要我做什麼?”
孟雨澤抽出一張白紙,直接在上面起草了《變異人平等權利宣言》,行文之中沒有任何停頓,他顯然已經成竹在胸。
完成了這份書稿,他鄭重其事的放進安格斯手中:“已死的拉曼·庫克掌管的正好是傳媒,只要能夠進入他的辦公室,裡面一定有辦法將宣言傳遞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去。”
“你讓我自己去做這件事情?我以爲站在人前念出這份宣言是你的夢想。”安格斯輕晃了幾下書稿,眼神有些不解。
孟雨澤抱住他的脖頸,整個人緊緊貼在他懷中:“當然由我親自來宣佈公告,我需要你帶過進入拉曼·庫克的辦公室,但是……你飛起來太快了,我會把宣言撕破的。”
“呵呵,雨澤哥哥,你真可*。”安格斯側過臉親了親他的耳朵,同時抱住孟雨澤的身體,兩人迅速騰空飛了起來。
正在收拾行李的變異人之間眼前飛過金色的流光,他們的“首領”已經身在半空即將遠去,他們紛紛仰望着陽光下帶着無盡光芒的兩人,像是在膜拜神祗,可是突然一聲嘶喊從人羣中傳出。
“他們要丟下我們,科學院和軍部已經決定要消滅變異人了——黑頭髮的那個是軍部九席之一的養子,他放棄我們了!叛徒!”一張與孟雨澤相差無幾的臉出現在人羣之中,風將他長長的黑髮吹得四處揮舞,像是女巫在張牙舞爪,瘋狂的氣息從他身上傳遞而出。
變異人之中顯然有人動搖了,經歷了漫長的折磨,他們對人付出的信任一直是非常有限的,可懷疑卻與日俱增,騷亂漸漸在人羣之中散播開,魏晉惡意的目的很快達到了,他嘴角出現一絲得意的笑容,但是下一瞬他發出了慘叫。
一個毛茸茸的灰色身體臥在魏敬腳邊,閃着光芒的利爪和尖齒埋入他的大腿,血液順着他的腿瘋狂向外涌去,魏敬用力踢開腳邊的灰色身體,灰色身體在地面上翻滾了幾圈,後腿一蹬穩住身體站了起來,她恢復了原來的樣貌,一個女孩灰頭土臉的身影出現在人羣之外,嘴邊和手掌之中沾滿了鮮血,她紅着眼眶衝魏晉大聲喊到:“雨澤哥哥不會害我們的!你纔是壞人!我媽媽收留了你,可是你卻把她的隱居地點告訴了科學院的瘋子,讓我們被抓起來,我要咬死你!”
變異人之中立刻跑出一個年輕的女人,她上前抱住小女孩,擔憂的擦了擦她臉上沾上的泥土,詢問到:“安妮,疼不疼?你有沒有受傷?”
女孩嗚嗚的大聲哭了起來,把自己埋在女人懷裡,嘴裡不停的說着:“壞人壞人,爲什麼總是欺負善良的人。雨澤哥哥是唯一一個教導我知識,並且讓我學着控制力量的人……”
人羣之中的變異人孩子臉上很快出現了與安妮相似的神色,他們大多從人羣中走了出來,圍到了安妮的身邊,變異人之中顯然產生了分裂,許多人在原地猶豫着,但是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安妮所在的位置,一些人誰都不能信任而獨自離開,魏敬身邊只剩下小貓三兩隻,但神色顯得十分不安。
“收拾自己的行李,五天之內,乘坐飛行器來日出之城廣場,我在這裡等你們。”孟雨澤柔和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腦中響起,隨即消失。
安妮擦着眼淚得意的衝魏敬揚了揚下巴,淚水和鼻涕糊成一團的小臉衝他發出一聲不屑的鼻音,牽着母親和小夥伴們的手向老舊的別墅裡面走回去。
孟雨澤被安格斯抱着身在空中,眼圈也有點紅紅的,距離太遠雖然讓耳朵失去了作用,可廣博的精神力將別墅邊上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的站在他的腦海之中,他沒想過在面對魏敬如此惡意尖銳的污衊時,相處了不過短短几天的孩子會站出來爲他說話,那種信任,太讓人心暖了。
“不準想別人,他們對你不會比我好的!”安格斯不滿的咬了咬孟雨澤的耳朵,隨後溫柔的親了親他的臉頰,笑了起來:“啊~我想起我們一開始的約定了——更強大的人是家長,對方要無條件的聽從家長的話是不是?不準想除了我之外的人。”
“閉嘴,連人類社會規章制度都沒有了解的人是沒資格做家長的。”孟雨澤對着安格斯掐了一把,立刻聽到他的笑聲,兩人身形在拔高,沒多一會,地面上的一切看上去都與玩具差不多了。
安格斯最後一對羽翼往回收縮,裹住孟雨澤懼怕寒冷的身體,金屬的硬度和血肉的溫暖營造出一小塊沒有暴風和寒冷的空間,孟雨澤趴在其中身體很快恢復了溫暖,漫長的路程並不需要多久,他們已經回到日出之城。
“我們直接進入軍部,還是找亨利幫忙?”安格斯輕聲詢問。
孟雨澤臉上出現一絲遲疑,隨後輕聲說:“先去維克多的辦公室看一眼好麼?他的調查期應該結束了,之前聽說他被戴力克·庫克攻擊,我有些擔心。”
安格斯收回包裹着孟雨澤的最後一對羽翼,技巧性控制飛行方向,靈巧的穿梭在每一個監控鏡頭的盲點之間,兩人貼着軍部大樓外壁攀升到十九層,透明的玻璃讓人輕而易舉的看清其中的擺設,可是辦公室之中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
孟雨澤抿緊了嘴脣,眉心微微出現一道褶皺,但很快鬆開眉頭,維克多不在其實也好,省得把父兄都牽扯進變異人的問題之中,就算他失敗了,也不至於對亨特家造成影響,他對安格斯說:“走吧,去拉曼·庫克的辦公室。”
這一次安格斯沒有在可以隱藏彼此,他由上至下直衝進第六層,本應該無比堅硬的強化玻璃層“嘩啦——”的碎裂成快,滾落了一地,傳媒室的工作人員全部都是文職,他們沒有經歷過任何磨練,見到一身鱗片、背後生翼、瞳孔不似人類的安格斯,立刻慘叫着四處逃散。
“這樣真的好麼?”孟雨澤苦笑着站在地面上,帝國的節目無人控制,果然亂成一團,“簡直像是恐怖襲擊,我想做的不是散佈恐慌啊。”
“這樣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顯示出你的實力,雖然……嗯,你只是寫了一份演講稿,體力活都是我來做的。”安格斯說着壞壞的笑了起來,揉捏着孟雨澤的耳垂說,“包括晚上也是。”
“如果,你沒有什麼可做的,去把玻璃窗修好,謝謝。”孟雨澤推開安格斯,輸入他曾經從拉曼·庫克腦中挖出的密碼,站在了鏡頭前,放空思緒,所有器械自動運行對準了孟雨澤的臉,他微笑着平視,以安靜祥和的表情出現在所有頻道之中。
“今天,我高興的邀請大家一起傾聽變異人爲爭取自由和平等而做出的宣言。
三百年前,因爲第一代變異人毫無節制的放鬆,一位偉大的領導者爲了和平安定簽署了《抑制變異人通告》,而爲了同樣的理由,今天我站在這裡,站在他曾經發表公約的位置上懇請大家正視變異人這個羣體。我們也是人類,共同屬於這個羣體,我們遵守着一切帝國的法律,努力工作、納稅,試圖消除第一代變異人帶來的惡劣影響,讓自己衝回主流社會的懷抱。
然而三百年後的今天,我們必須正視變異人盡到了應盡的義務卻沒有獲得應有權利這一悲慘的事實。在相互隔離和誤解的枷鎖下,變異人的生活備受壓榨,只能從事最低賤的職業換取生活的物資;仍舊生活在物質充裕的帝國最底層掙扎,許許多多的孩子不能接受應有的教育,無論他們是否優秀;仍然蜷縮在社會的角落裡,隨着成長殘忍的意識到自己家園中的流亡者。
今天我是爲了要求兌現諾言而站在這裡的。帝國的締造者簽下憲法氣壯山河的詞句時,曾向每一個公民許諾,他們承諾所有人——不論種族、性別——都享有不可讓渡的生存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權。
帝國顯然沒有實踐她的諾言,沒有履行這項神聖的義務,今天我們要求將其兌現——憲法早已給予我們寶貴的自由和正義保障,我們不該爲了過去人的錯誤而埋單,每一個變異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們爲帝國做出了應盡的義務,現在是要求權利的時候,變異人應該享有獲得高等教育的權利,應該享受平等醫療的權利,應該獲得進入政府機構任職的權利。
請不要忽視時間的迫切性和低估變異人的決心,自由和平等如不到來,變異人爲自身權利抗爭就永遠不會束,這只是個開始。我們不是任性的孩子,只要撒撒氣就會滿足;如果帝國裝作毫無反應,那麼你們必然會大失所望。變異人得不到公民的基本權利,國家不可能擁有真正的安寧或平靜,叛亂的旋風將會席捲國家的基礎。
但有些話我是必須說清楚的,在爭取合法地位的過程中,我絕不希望採取錯誤的做法,暴力、血腥不會爲我們帶來光明的未來,抱着敵對和仇恨的做法永遠不會迎來平靜祥和、公平正義。我們不能容許出於正義的抗議蛻變爲暴力行動。
我們不能因此而不信任所有的普通人,他們是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伴侶和孩子,他們的命運與我們緊密相連,他們的自由與我們息息相關。
若是有人問我:“怎麼你們纔會滿足?”
那麼我會說——只要變異人仍然遭受難以形容的野蠻迫害,我們就絕不會滿足。
只要我們在外奔波而疲乏的身軀不能逃脫科研機構的抓捕,我們就絕不會滿足。
只要我們的無法憑藉實力進入醫療和政府機構任職,我們就絕不會滿足。
只要我們的孩子永遠不能接受高等教育而被剝奪自我和尊嚴,我們就絕不會滿足。
親*的朋友們,我們不要陷入絕望而不可自拔,我將會在日出之城等待你們。”孟雨澤結束髮言,媒體室之中的器械自動停止了運作,他臉上的笑容凝滯,慢慢消失,面無表情的垂下頭,慢慢走下臺階,抱住一直等待着他的安格斯。
“我果然不是對變異人收到的不公平待遇毫無憤怒,我只是……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暗示自己只要未來過得好就足夠了。可是,過去的傷害仍舊是傷害。我真虛僞。”孟雨澤在安格斯懷中蹭了蹭,聲音顯得有些虛弱。
安格斯抱住他的身體,在背後摩挲了片刻,平靜的說:“沒有你,他們只會更慘,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的我的驕傲。我現在特別想把你壓在地面上狠狠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