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勞裡的過去
黑桃皇后?
這是誰?薇妮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隱約記得是個有名的賭徒,但是對具體這人是什麼身份,做過些什麼卻一無所知。
薇妮側過頭看向勞裡。隔着面具,她看不見勞裡的表情,只是覺得今天勞裡的氣場與往常有些不同。
接下來,所有人都開始玩同一種賭局。雖然戴着面具,但是從身形和聲音上,薇妮還是可以判斷出,這羣人大概都處於中年。
他們聚在一起,似乎是爲了共同緬懷一個人,那個人被稱爲“黑桃皇后”。
薇妮覺得這裡氣氛壓抑沉悶,遠不同於別的賭場。
每次有人獲勝,所有人都集體沉默三秒,然後再鼓掌喝彩。
賭局開始之後,勞裡等過了幾輪,纔出手上場。自從他上場,每局的贏家都成了他。
“勞裡神官在教廷山長大,是教皇親傳的學生。”
傷害、欺騙、賭博、縱慾和放高利貸是光明教的五宗最大的罪孽。在沒有賭場的教廷山長大,勞裡從哪裡學來如此精湛的賭術?他是光明教徒,自小接受最正統的宗教教育,怎麼會沾染上賭博。
“其實所謂博弈,其實沒有多少技巧,多看多練,耳濡目染,時間長了,自然就會了。”
“其實也不完全如此,勞裡神官是在九歲之後,才被送上教廷山的。”
所以,他九歲之前,都是在賭博的環境中長大的嗎?
即使穿着統一的黑色的外袍,而非一塵不染的神官白袍,薇妮仍然能感覺到勞裡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清傲高潔。他是一個高明熟練的賭徒,卻又絲毫沒有那些毒癮撓肺的賭徒所染的貪婪、緊張、頹靡和暴躁。
勞裡一連賭了十場,場場完勝。他從一枚籌碼開場,到現在,面前的籌碼已經堆積成了一座金色的小山。
“紅桃公爵萬歲!”太陽月亮臉舉起雙手歡呼了一聲。
勞裡微微欠身,手勢示意侍者把他的籌碼換成金幣帶走。
太陽月亮臉走到他面前,說:“我知道紅桃公爵每次只贏得足夠的錢。”
侍者這時已經將換好的金幣裝在箱子裡,遞到了勞裡的手上。勞裡接過箱子,隨手交到薇妮手上,言簡意賅地回答說:“是。”
太陽月亮臉長嘆了一聲:“多年前,我也曾見過黑桃皇后在賭桌上的樣子。您實在有當年的黑桃皇后的風範。”
勞裡輕輕哼笑了一聲,轉身去了黑暗中的陽臺。
薇妮在賭桌前圍觀新開的賭局。從周圍的人的低聲交流中。大概拼湊出了黑桃皇后的故事。
黑桃皇后出生於破落貴族世家,容貌美豔、嫵媚動人,是當時出名的交際花。她一心利用自己的姿容和手腕結交貴族。卻因爲沒有家族背景撐腰,最終卻只落成了漂亮的玩物。黑桃皇后生活奢侈頹靡,情人們的昂貴禮物只供享樂,卻不能幫助她復興家族。她逐漸心生絕望,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美貌和聰慧。
她成了諾伯城最有名也是最大膽的賭徒。情人們的名貴禮物成了她的起始賭金。用贏來的錢支撐鋪張浪費的生活方式。最後,在一個情人節的夜晚,她在過量吸食迷幻劑之後,將一張黑色的方片錯看成了紅桃,輸了賭局,最後一刀插入自己的胸口。
貴族圈子裡。從來不會缺少美豔不可方物的交際花,黑桃皇后不過是其中典型的一名,或者一時受極追捧。但是很快也就會被喜新厭舊的衆人們所遺忘。據說黑桃皇后每賭必勝,即使身死了這麼多年之後,她仍然是賭徒們心底的崇拜對象。
關於黑桃皇后的傳說衆多,神乎其神,其中有一種說法是。黑桃皇后懂得一種秘技,在緊要關頭能把手裡的牌變成自己需要的那一張。只可惜。自從她意外死去之後,這種技法就此失傳。
人們熱烈地議論着黑桃皇后身前的一些傳奇事蹟,和那些精采絕倫的賭局。從前伊芙偶爾也會和傭兵們賭錢。尤其是在做危險任務的前夜,她會賭光身上所有的錢。反正也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回來,倒不如花光所有的錢,破釜沉舟地去大戰一場。不過,在她看來,賭博只是花極多的心思卻算計金錢,即使贏了,也只能獲得金錢而已,不值得在此上面多費精力。
對黑桃皇后的事蹟聽得足夠了,薇妮想出去透透氣。
夜色濃稠的陽臺上,有個紅點時隱時現。勞裡取下了面具,手裡夾着一支雪茄。
薇妮從來不知道他還會抽雪茄,輕輕地走過去,想說些什麼,卻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
勞裡默默地抽着雪茄,白色的煙繚繞而起,隔出了他沉靜中隱含鋒銳的面容。薇妮知道自己不該說話,但是若是默默走開,又會顯得過於刻意。
正當薇妮踟躇的時候,勞裡落寞地笑了笑,聲音略略有些沙啞地說:“黑桃皇后是我的姑姑。”
說出這句話之後,他心裡壓抑的憤懣似乎找到了一個細小的宣泄口,“我從小隨姑姑長大。”
薇妮又想起他說過的“其實所謂博弈,其實沒有多少技巧,多看多練,耳濡目染,時間長了,自然就會了。”
這樣便能解釋了。他自小隨黑桃皇后的長大,雖然他沒有細說,但是從那些人的議論中,薇妮不能猜出,勞裡跟隨黑桃皇后,生活頹廢而奢靡。
“賭場並沒有什麼適合小孩子玩樂的去處,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天晚上我都在賭桌旁邊,看着姑姑玩紙牌、擲骰子、或是轉輪盤。那個時候,我還是個瘦弱的小孩子,爲了不被別人擠開,我必須雙手緊緊抱住桌腿。姑姑賭博的時候,往往全神貫注,根本注意不到我。”勞裡在說起黑桃皇后的時候,語氣柔和,充滿了懷念。
“其實,從我最開始能記事的時候,她並不是那樣的。我記得我還極小的時候,她喜歡白色和淺綠的樣式繁複卻莊重的衣裙。後來,我那時不懂原因──現在看來卻可以料想,她漸漸染上了各種惡習。她學會了抽雪茄、喝酒、賭博、最後還迷上了迷幻劑。慢慢地,她也不再打扮得體,而是喜歡上了金色、黑色和紅色,和濃麗的妝容。”
勞里長長吐了一口菸圈,雪茄的最後一點紅光閃了一下,轟然落地不見。
“其實我那時是很害怕的。她酒量很大,只要醒着,就一直不斷喝酒。我曾在派對上見過有人猝死,那時不知道那個人爲什麼會突然倒地就死了,心裡受到很大的震撼和恐懼。我怕她會猝死。有時候,睡到半夜,我會突然驚醒,跑去客廳看她是否還活着。晚上派對之後,她常常會通宵坐在客廳裡一個人抽菸或者喝酒。只要,只要酒瓶子滾動碰撞的聲音,我的心就會安定下來。後來,她聚集了很多人在客廳通宵賭錢,雖然很吵,但是自此,我便能日日安睡。只要聽到樓下的吵鬧聲,我就知道她還在那裡。”
勞裡戴回了面具,敘述保持着冷靜:“後來,她愛上了一個人。那個人不願意娶她。其實她是知道的,她那樣的人,一個體面的紳士怎麼可能娶她?!”
勞裡剋制地壓低了聲音,聲調卻陡然提高,聽上去彷彿用耳語嘶吼,聲音雖輕,卻充斥了巨大的能量。
“其實,最後那天賭錢,她本來就沒打算贏的。她需要一個給她勇氣自殺的理由。她故意死在情人夜,就是爲了報復。即使那個男人或許並不喜歡她,她也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報復。”
勞裡的聲音猛地頓住,而後,在慢慢地呼出一口氣。
“她死了之後,我因爲沒有監護人,而被一個家族的舊識送去了教廷。到了教廷,一開始,我當然不信仰看不見神。但是,教皇對我說:現在開始,你每天對着神禱告,一個月之後,你如果還不相信,我也不強求你信神。”
說到神,勞裡的情緒漸趨平靜:“禱告了一個月之後,我真的感受到了神的存在。我第一次獲得心境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