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劉達成的手在發抖，額間沁出絲絲冷汗，林一楓以爲他真的害怕了，反而笑得更厲害。
兩人相距太近，劉達成能清晰聽到他的呼吸聲。
劉達成兩眼逼視着林一楓，希望能探究他內心的秘密。
這時，奇特的讀心術又出現了——
永別了，鄧飛；永別了，魏強！我這個月的黨費就在拉都路11號的出租屋裡，鄧書記，你們能找到嗎？
接收到這樣的信息，劉達成心中大駭。看來林一楓已抱着必死的決心，他正在和戰友們作最後的絕別！
“來呀，按下去！紅色的那個按鈕！讓我試試究竟是什麼滋味！”
林一楓的眼神充滿挑釁的意味。見劉達成實在下不了手，川島秀子的手猛然扣在他的手背上，一按，高壓電源接通，林一楓從肌肉到神經都劇烈地抽搐起來。他的表情異常的痛苦，比得了羊顛瘋要痛苦無數倍。
見林一楓的生理極限已達到最高峰值，川島秀子鬆開了手。電源切斷後，林一楓不再抽搐。但他的四肢呈僵硬狀，從嘴裡流出大量鮮紅的血液。
川島秀子這才意識到不妙，原來林一楓已經咬舌自盡！
劉達成很清楚，林一楓故意用言語刺激他，就是尋死的節奏。他藉助川島秀子的憤怒，再加上自己努力，慷慨赴死！
一名打手上前探了一下林一楓的鼻息，發現他已是氣絕身亡。
這並不是川島秀子想要的結果。但到了這種時候，她也無計可施，擺擺手，說道：“把他拖出去喂狼狗！”
劉達成悲慟的淚水奔涌而出。他佯裝噁心，跑到後院牆根一陣乾嘔，鼻涕眼淚混在一起，讓川島秀子看不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對不起，秀子小姐，我——”
接過川島秀子遞過來的手帕，劉達成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川島秀子拍了拍劉達成的肩膀，鼓勵道：“別怕。慢慢的，你就會適應這種生活的。一開始我也很怕，後來見多了，也就適應了。以後你多參加一些審訊和抓捕行動，就會練就一幅鐵石心腸。”
……
從特高課出來，劉達成攔下一輛黃包車。
“去拉都路。”
“好咧。”
黃包車車伕應了一聲，便一路奔跑起來。劉達成從包裡拿着一面梳妝用的鏡子，以照鏡子的名義看後面，並沒有發現尾巴。
也許像劉達成這樣的文弱書生，還沒有讓人跟蹤的價值。
黃包車路過新樂公園，劉達成看見右數第三棵樹有人用刀刻了一橫。這是他和王其中約定的見面信號。
“師傅，停車。”
“先生不去拉都路了？”
“臨時有事。不好意思。這是您的辛苦錢。”
車伕接過一張十元的法幣，看見劉達成遠去，笑得合不攏嘴。今天真是碰到散財童子了。
王其中住在新樂公園旁邊的一間安全屋。這是上次他和劉達成分別時交待的住址。
劫後重逢，兩個人都格外珍惜。
劉達成問：“王站長，你急着見我，有任務？”
王其中肯定地點點頭：“上峰下達任務，要求我們儘快刺殺僞傅市長。”
又是刺殺！重慶方面殺漢奸殺紅了眼，自身也損失了不少優秀特工。
劉達成不由有些擔憂：“上個月才除掉王炳星，僞高官們的防範已經越來越嚴。現在又要殺傅笑庵，會不會太急了一點？”
“的確急了點。但局座這個人很強勢，他作出的決定，我們下面的人就必需不折不扣地完成，沒有討價還價地餘地。”
兩個人一合計，決定還是要先摸清傅笑庵的活動規律。據傳自從王炳星死後，市政府的僞高官都是乘坐裝甲車上班。而且市政府大樓的防範也極爲嚴密，想接近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王其中一個人住，平時深居簡出，屋子顯得很凌亂。劉達成把七十六號和特高課發生的事情作了口頭彙報，尤其是林一楓的死，給了王其中極大的震撼。紅黨地下黨人一個個錚錚鐵骨，他也是深有領教的。
王其中分析道：“李士羣讓你參加特工培訓班，的確是有他自己的用意，而且還十分巧妙地運用了吉田正男和川島秀子的力量。如果我沒有猜錯，培訓班一結束，你很可能就不再是聯絡官了。”
想起林一楓的死，劉達成建議道：“是否殺掉川島秀子，替死去的烈士報仇。”
“糊塗！”王其中一聽惱火了：“幹我們這一行，最重要的是理智！理智！走錯一步，就很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川島秀子是你最好的保護傘。無論如何都要保證她的安全。就算她是一條惡狼，我們也要養着她。你應該好好地利用她的感情，爲我們做更多有益的事情。”
“王站長，你能體會到當她強迫我按下電刑按鈕，我是什麼心情嗎？”
劉達成畢竟沒有受過專業特工訓練，多少還是有些意氣用事。對於林一楓的犧牲，真是比剮了他的心頭肉還要痛苦。
王其中深有感慨地嘆道：“別人永遠不知道我們是誰，甚到我們死後連名字都是假的！我們自從踏進軍統的大門，就註定了生是軍統的人，死是軍統的鬼。達成，就算是敵人讓你親手殺害自己的同志，你也要堅決執行。因爲只有潛伏下去，我們纔可能獲得組織需要的情報。一份有價值的情報，有時候甚至比十萬人的軍隊還有用。我們千萬不能妄自菲薄，更不能義氣用事。你給我記住了，義氣二字會害死我們的！”
“站長，張其亮這個叛徒怎麼解決？”
“讓他多活幾天。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蟄伏。除了完成上級交待的任務，其他所有的問題都不重要。張其亮所掌握的線索並不多，他所知道的同志都已經轉移。我估計接下來，李士羣一定會讓他整天出入大街小巷，讓我們故意犯錯誤。達成，你給我記住了，這段時間，你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用想，只需要用眼睛看。還有，特工培訓班你一定要參加。我們沒有時間培訓你，現在李士羣給了這麼好的機會，何樂而不爲？”
劉達成不禁啞然。
爲什麼這麼多不同勢力的官員態度高度一致？或許自己真的是特工行業的門外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