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魁此刻不知道自己在蜀山山脈中哪一座山峰的山洞內,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座山絕對不是什麼靈氣充沛的靈山,和洞天福地更不沾邊,無法明白這位高高在上,修爲深不可測的蜀山劍派的太上長老吳尚怎麼會在這麼一個簡陋的有些可笑的地方修行。
山洞居室就那麼一間,沒有分間,也不見閉關室,甚至連一張最基本的石牀都沒有,洞內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氣息,也不知道哪個角落是死了老鼠還是什麼,讓方魁一陣作嘔。
唯一讓方魁有些安慰甚至有些得意的是這突然跳出來的師傅吳尚還是被自己說動,讓大牛和二狗也跟來了,作爲陪修,一起修煉。
死也拉了兩個墊背,方魁的心情不禁愉悅了很多。
大牛二狗這對難兄難弟此刻可沒閒着,被太上長老吳尚分下了無比繁重的體力活,將這足足有百米深的深邃山洞好好打掃一遍,要做到一塵不染的地步,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時大牛的那張牛臉,直接拉成了一張馬臉,山洞髒亂不堪還算了,關鍵是溼氣極重,很多拐角處都是泥濘不堪,一塵不染,除非神仙下凡,將整個山洞以玉石鋪路,點綴裝飾一番,方有可能。
二狗怎沒有說話,埋頭就拿着鐵掃帚開始清除亂石土渣,任勞任怨,還得了太上長老吳尚獎給他的一枚藥丸,漆黑如墨,二狗視爲珍寶,還捨不得吃,準備這拇指大小的藥丸分爲七七四十九天,慢慢吃,據說才能將這仙丹的藥力發揮到極致。
方魁悲哀的發現,自己的師傅吳尚經常有事沒事就在身上搓一搓,厚厚的泥垢在手指上一捏,便成了一枚黑色的藥丸,與賞賜給二狗的那顆藥丸一模一樣,只是大小有細微的區別。
方魁沒打算告訴二狗這個有些傷感的發現,因爲吳尚是他的師傅,自己是他的真傳弟子,弟子怎麼能出賣師傅呢?就算自己是到蜀山劍派的臥底,是來盜取紫青雙劍的,所以就更加不能露出破綻,師傅是不會犯錯的,自己還要將師傅伺候的十分舒爽,也許就能打探出什麼仙劍藏匿的秘密。
至於從這位太上長老師傅身上學到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劍道玄功,方魁是沒抱什麼指望了,因爲三天過去了,那吳尚除了睡覺,就是一監工,饒有興致的看着大牛和二狗整潔山洞,偶爾也會讓方魁出去打獵,弄些野味來打打牙祭,美餐一頓。
讓方魁、大牛及二狗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是這吳尚長老簡直太能吃了,每次等這位長輩吃完,他們三人準備再吃上一頓的時候,卻發現篝火旁只有一根根光溜溜的骨頭,有時候甚至連骨頭都不剩了。
窮兇極惡到這等人神共憤的地步,吳尚成爲修真界擎天巨派蜀山劍派的太上長老,的確是當之無愧。
十天過去了,方魁等三人是餓的面黃肌瘦,尤其是本就不胖的二狗,幾乎是前肚皮貼着後脊樑骨了,身體似乎成了一張薄薄的紙,風一吹,就要起舞。
終於,這天傍晚,看着在篝火旁在大吃特吃烤全羊的吳尚,嗅着那沁人的濃郁香氣,二狗忍不住shenyin道:“長老,你看我也辛苦這麼多天了,有一頓,沒一頓的餓着,實在快撐不住了,這日子比我們村裡鬧饑荒還慘,我二狗是陪修,不是苦力,今天這隻野山羊很肥大,能不能留一點給我們吃?”
吳尚擡起頭來,一臉驚異的看着二狗,然後說道:“二狗是吧,你怎麼瘦成這樣了,大牛,你怎麼搞的,怎麼照顧你弟弟的,看把這孩子折騰成這樣,還有你,方魁,二狗大牛都是陪修,不是苦力,你就不能多關懷他們一下嗎?好吧,既然你們提出了合理的要求,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修道者,我就把最好的精髓留給你們,你們都一起在洞外等着吧,吹吹風,會感覺飢餓感消失了不少,半個時辰後再進來。”
二狗與大牛激動的又是叩頭,又是謝恩,只有方魁無動於衷。
方魁可不相信這黑心沒肺的吳尚會留下什麼一條羊腿給自己三人,哪怕留下了一隻羊蹄,那都是開恩的賞賜。
看着大牛和二狗那一副饞樣,互相傾述着待會如何狂啃羊肉愜意美餐的情形,方魁腦海中閃過一個詞,相濡以沫,眼前的大牛二狗似乎化作了兩條餓得乾癟的魚兒在互相朝對方噴着唾沫,實在是慘不忍睹。
“我們不如趁着我師傅在享用肥羊,偷偷下山去打獵吧,就算不烤熟,茹毛飲血生吃,應該也能飽肚子。”方魁忍不住說道。
“魁少,你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想法,吳尚長老不是答應我們了,會給我們留一份嗎?你怎麼不相信你師傅啊?”大牛一臉凜然正氣,此刻儼然就是蜀山劍派的執法人,對着方魁喝問道。
“好吧,那我們等。”方魁苦笑道。
半個時辰轉瞬即逝,當大牛二狗急匆匆的衝入洞內,發現篝火沒滅,但烤全羊已經沒了,散落了一地的羊骨頭,一點肉沫都沒看見。
“長老,你……你不是說留給我們最精髓的部分嗎?怎麼,什麼都沒了。”二狗哭喪着臉道。
看了二狗的可憐樣,方魁心中不禁嘆道:“也不知道這吳尚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究竟是讓我們來修道的,還是受虐的。難道說修道也要先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但伐毛洗髓不是簡單多了,何必這麼折騰呢?”
吳尚抹了抹嘴邊還沒擦乾淨的香油,然後笑眯眯的道:“二狗啊,最精髓的真的留給你們了,那一地的骨頭,你們把骨頭咬開,其內的野羊骨髓,纔是真正的人間美味,吃過一次,你只怕對肉再也不感興趣了。”
“就算那野羊骨髓再美味,我們的牙齒可咬不破這骨頭,怎麼吃到其內的骨髓?”大牛忍不住嘀咕着問道。
“這個問題問的好,好吧,看在你們這些日子也算盡心盡力的份上,今日我就傳你們一招絕學,看好了。”吳尚哈哈一笑,也不見身體如何動作,便有一根粗如手臂的羊腿骨懸浮在半空中。
一抹清冷的劍光從吳尚的眼中射出,在羊腿骨上輕輕一劃,堅實的腿骨頓時開裂,其內的骨髓還冒着騰騰的熱氣,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氣。
二狗一個健步衝了上去,將腿骨內的羊骨髓一飲而盡,然後拍了拍肚子,志得意滿的道:“真是人間絕味,長老誠不欺我。”
“長老,我也要。”大牛一臉乞求的望着吳尚。
吳尚點了點頭,眼瞳中再度射出一道清冷的劍光,劃破了羊腿骨,猶如一柄鋒利的小刀劃破一張絹紙一般,讓人歎爲觀止。
大牛痛飲羊腿骨髓的時候,方魁腦海中卻在思忖師傅吳尚以這般形式傳授的這絕學目劍,是如何運氣才能從眼瞳中激射而出,而且威力如此驚人。
方魁知道,這隻怕是一門獨特的運氣發力的御劍法門,若能從最危險的雙目中釋放出無堅不摧的劍氣,那麼全身竅穴,都可盡情的釋放萬千劍氣,這比蜀山劍派的成名劍訣萬劍訣要高深太多了。
想了許久,方魁還是一頭霧水,正準備請教吳尚,卻發現吳尚蹤影全無,不知何時飄然離去。
方魁獨自走到洞口外,發現吳尚仰望蒼穹,面色一掃往常的輕浮與猥瑣,散發出的氣息將身體籠罩,似乎與夜色融爲一體,隨時可能消失不見。
“師傅,還請指點徒兒這目劍的奧妙,如何運氣,如何暴發。”方魁作揖,然後問道。
“方魁,你可知道我是誰?你可知道我爲何挑你爲我的徒兒?”吳尚轉過身來,凝視着方魁,那平日渾濁的雙目此刻比天上最閃亮的星星還要璀璨奪目,眼神中彷彿還有一種魔力,能夠攝魂奪魄。
“師傅是蜀山劍派僅存的一位太上長老,境界深不可測,便是楚山這等桀驁的長老在師尊面前,也如一隻小貓咪一般乖巧,那鍾欣旎不可一世,仗着與一位天仙關係不淺,目空一切,在師尊面前也不敢吭聲。選我爲徒兒,自然是見我聰明絕頂,天賦異稟,有心將你的道統傳承給我。前幾日的無爲,也是對我耐心的一種考驗,看我是否會心急,不耐煩,是這麼回事嗎?”方魁一臉正色的答道。
“
說對了一部分,我觀察了近十天,發現你似輕浮,實穩重,似軟弱,實決斷,的確是不錯的傳承衣鉢的人選,但現在我再問你,萬般劍道,我第一次授你道法卻是目劍,其中原因你可知曉?”吳尚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
“目劍?”方魁在口裡彷彿喃喃唸叨了即便,突然面色慘白,嘴脣也瞬間變成了烏色,戰戰兢兢的道,“師尊,你……知道呢?”
“我當然知道,從你進入這蜀山方圓百里我便感應到了。目劍,母劍,你體內的那柄絕世神兵應該還有一個名,叫做虞姬,對吧?”吳尚笑盈盈的問道。
方魁的心理防線瞬間徹底崩潰,第一次感覺到命運不在自己把握之中,眼前的這位吳尚太上長老可以輕易斬殺自己,然後奪得母劍,從此蜀山劍派,再添一無敵神劍,流傳千古。
但無邊無際的黑暗恐懼並沒有將方魁吞沒,這少年反而不再瑟瑟發抖,因爲他知道吳尚要殺他,早殺了,沒必要那麼多廢話,更加不會收自己爲徒,十之八九日後還要爲自己遮掩此事。
只是母劍虞姬這一名稱都知道,實在有些不可思議,蜀山劍派那麼多長老,只怕沒人知曉紫青雙劍之上還有一柄母劍,即便知道,也不可能知悉這母劍還有個名,叫做虞姬。
“師傅,你……你修道應該超過千年了吧?”方魁小心翼翼的問道。
吳尚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師傅,難道說你知道千年前的那場圍剿紫青觀的大戰?”方魁又問道。
“知道,當時我也在場,親眼目睹了一個縱橫修真界的無敵劍修巨派的隕落,我吳尚,便是僥倖逃出生天的一名紫青觀的真傳弟子。”吳尚一臉唏噓,沉聲感慨道。
千年光陰,白雲蒼狗,滄海桑田,變幻了不知多少個輪迴,唯獨不變的是吳尚心中的那段記憶,無法磨滅。
此刻方魁無比愕然,做夢都沒想到這可能是蜀山劍派第一人的太上長老吳尚竟然是紫青觀的弟子,這世事離奇,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有些難以接受吧?千年過去了,我本以爲紫青觀就會從此沉淪,偏安在修真界仙凡結界旁的一角,自生自滅,豈料你這小子從仙凡結界中走了出來,還陰差陽錯的繼承了紫青觀的道統,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到了蜀山,打紫青雙劍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吳尚上下打量着方魁,似乎想再挖掘出什麼秘密。
“師傅,你……你不會殺我滅口吧?”方魁支吾問道。
“殺你?傻瓜,我雖在蜀山當了近千年的長老,但畢竟是紫青光的弟子,那份情誼,長存心中。起初,我也是抱着你這種心思,來蜀山復仇的,不過隨着角色的轉換,師兄弟們的情誼加深,最後反而融入了這蜀山劍派,不知斬殺了多少來犯之敵,捍衛蜀山劍派之威嚴,威懾妖魔。”吳尚嘆道。
“師傅,你都對我如此推心置腹了,我也不瞞你,本來我對蜀山沒什麼好感的,但既然師傅你似乎要袒護這蜀山,我就放他一馬吧。”方魁笑道。
“你放蜀山一馬?有意思,以你現在的根基和實力,想要撼動蜀山,除非成爲西崑崙或者東崑崙的掌教真人,又或者成爲邪魔至尊,方有可能。”吳尚搖頭笑道。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方魁自信滿滿的道。
吳尚的目光又落在了方魁右手上那枚玉扳指,紫青觀的掌教象徵,方魁只感覺右手一陣微顫,那玉扳指便到了吳尚的手中。
“紫青玉戒,掌門信物,當年不知道多少山門高手垂涎此物,如今卻落入你這小子的手中,甚至成了一沒有半點權勢的信物,真是讓我這老道有些唏噓了。”吳尚看了一會,便不再留戀,綠光一閃,又戴回了方魁的指上。
“師傅,你……”方魁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了,總不能勸說着爲蜀山劍派的太上長老迴歸紫青觀,成爲自己的跟班,征戰天下吧。
“以後,好好練功!”丟下這句話,吳尚便飄然而去,留下方魁一人,望着漫天繁星,靜靜的,發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