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左邊隱沒的角落裡,站着一個挺拔而僵硬的身影,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暗綠的眼眸裡溢滿痛苦。
想不到,這一輩子,居然還能見到她。
六年了,對她依然是無盡的想念,依然是無窮的愛戀。
她變了不少,變得更成熟了,變得更嫵媚了,變得更加吸引他了。她那海藻般烏黑的捲髮,柔順得垂在肩上。臉色略顯蒼白,卻不失清麗,身材依舊瘦弱,卻依然能燃起他內心深處的欲/望。
在墓園,看到她撫去墓碑上的灰塵,那麼的小心翼翼,就像是爲他拂去身上的塵埃般,他的心緊緊揪緊。看到她綻開笑,輕聲和冰涼的墓碑說着話,看着她拼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卻還是要強顏歡笑,他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顫抖起來,顫抖地讓他渾身開始疼痛。
真想跑出去,就這樣擁着她,對着她說,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可是,他怕嚇壞了她。
一路跟着她,到達了公司,又一路跟着她,來到了別墅。
看到那個孩子的剎那,他的心是激動的,是震撼的。那個男孩子,就是他的兒子嗎?他的兒子,長得和他真像。那一刻,他差點就忍不住,差點就這樣衝了出去,衝到了他們的面前,對着那麼多人的面,告訴他們,他回來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女孩,讓他跨出去的腳在瞬間收回的女孩,漂亮的女孩,和她一樣有着美麗的大眼。她抱住她,叫着她媽媽,然後又轉頭,叫着左泓淨爸爸。
她叫他爸爸?她叫他爸爸!她還叫她媽媽!
他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他聽到自己心底絕望的聲音,你還在奢望什麼?你還在期盼什麼?你難道還想讓她等你六年嗎?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早在六年前,你就新手安排好了這樣的結果,早在六年前,你就讓她忘了你,讓她不要再等你。而現在,你又有什麼好希望的呢?
六年前,在宣判後的那一刻,她對着他說:從今以後,她會忘了他,不會再等他,她會過得很幸福……
是的,她現過得很幸福,雖然她可能還沒有忘記他,可是,怎麼樣,他這個已死的人,都不能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怎麼樣,他都應該永遠的消失。
他望着她婀娜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裡。只要她幸福就好,只要她幸福,他就已經無所遺憾了。
左泓淨應該對她很好吧?他那麼愛她,怎麼可能對她不好?他苦澀笑了下,笑自己在擔什麼心,六年前,答應蒼穆的時候,他就是抱着一個已死的決心的。所以,在宣判前一天,他見了他。
他知道殺了他的父親,他一定很恨他。可是他也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愛她。
他對着他說:“她就拜託你了。”
而他卻冷笑着對他說:“她是我的老婆,用不着你來拜託……”
他淒涼的笑,是的,如果不是他的出現,如果不是他鬧了婚
禮,那麼現在,她已經是他的老婆,而他,他是她什麼人?他拿什麼身份去拜託他。
即使心酸,可是他知道,有他陪伴她,他也可以放心的去了。
“對不起,但是無論如何……”他看向他,眼神無比堅定,“請不要離開她……”
可能,他的要求有點過火,但是,他知道,也只有他,才能給她幸福。
他卻沒有說什麼,轉身站起來走向門口,一腳跨出門外,一腳還在裡面,他頓住,輕輕地對他說:“我不會離開她。”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他給他的承諾,他不會離開她,他相信他。
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他做好了已死的準備,他做好了永遠離開她的準備。
而那天,蒼穆來見他。
他說,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幫組織賣命六年。這六年裡,你不可以再出現在世人面前,你要隱姓埋名,你也不可以回來見她,如果任務完成,那麼,你將和組織脫離關係,你將是一個平凡人。但是你必須明白,這六年裡,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隨時都能讓你永遠得離開這個世界,你能答應嗎?
他聽了,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他願意搏上一搏。可是那樣,勢必得判死刑。但是,她能接受嗎?他該給她希望嗎?如果給了她希望,到最後,他還是沒有回來,她是不是更加接受不了,而他,是不是就做了千古罪人,讓她一輩子等着他,讓她一輩子得不到幸福。這是他最最不願看到的,他不願看到她每天活在思念他的痛苦中,他不願看到她爲了等他而一輩子不找自己的幸福。他不願……
他寧願讓她認爲他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他寧願不給她一點點希望,讓她絕望到底,他寧願她嫁給一個愛她的人,即使那樣他會心痛地死去,可是,他也能放心了。
於是,他沒有給她任何的希望,於是,他殘忍地讓她忘了他,讓她不要再想他,讓她不要再愛他……而她,在他臨刑前的那一刻,她流着淚笑着對他說,她會忘了他,她會不再想他,她會過得很幸福……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但或許,這樣便是最好的結果。
而他,終究還是回來了,還是活着回來了。
卻,再也沒有他的位置了……在她的心裡,再也沒有他的位置了。
或許他不該回來,他不該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來攪亂她幸福的生活,是的,他不該出現,就讓她認定,他已經死了,他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黯然地轉身,他該離去,他該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他該永遠消失……但是,心卻依然疼痛。
六年了,再一次離開她,心卻依然如裂開般痛。腦海裡浮現那張可愛的小臉,他的兒子,他和她的兒子……
心裡暖暖的暗流直擊他胸口最最柔軟的部分。他好想抱抱他,好想親親他。
他俊逸的臉頰露出笑容,轉身,朝
着目的地走去。
只要再看一眼,只要再看一眼就好,哪怕不能抱到他,哪怕不能親到他,他只要看一眼就好,最後一眼……
如風進屋,轉身就上了樓,進去寶寶的房間,想替他們收拾下,卻看到放在書桌上的本子。那不是小哲今天上課要用的嗎?怎麼這麼大意,上學去居然不帶課本?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桌子上的課本,下樓,跟徐媽說了聲,帶上車鑰匙就出了門。
途中,接到了左泓淨的電話。
“在幹什麼?有沒有休息?”
“小哲將課本忘在了家裡,我現在給他送過去……”
“什麼課本?”他問道,彷彿還能看到他輕輕皺眉的樣子。
“就是昨天拿回家做功課的,他不是說了今天要上課的嗎?早上可能太匆忙了,一下子忘帶了,我給他送過去就是……”
“你怎麼樣?頭暈有沒有好點?要不……我回來我送過去吧?”
“不用,我可以的,你們……墓園出來了嗎?”如風頓了下,還是問出口。
“嗯。他們想去街上逛逛,可能晚點回家吧……你送完了,回去休息下,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知道了。”
掛了電話,開了點車窗,胸口悶悶的感覺沒有停止過,一直都在,車內的收音機裡,唱着扣人心絃的情歌,如風開着車,靜靜地聽着歌,
腦海裡,他的面容,一如往昔般,清晰深刻。
任由自己的思念,一點一滴,侵襲着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經。
幼兒園諾大的操場上,小孩子們正在玩着遊戲。一個個紅撲撲的臉蛋,像是驕陽下盛開的花朵,煞是迷人。
幼兒園外面是高高鏤空的圍牆,通過鏤空,可以看到幼兒園裡的一切。可以看到孩子們天真的笑臉。
那裡,站着一個孤傲的身影,眼睛緊緊盯着裡面的小孩子,臉上若有似無,帶着淡淡的笑容。
那就是他的兒子嗎?那是他和她的兒子嗎?
他的心裡溢起暖暖的痛,兒子近在眼前,他卻不能伸手擁住,他攥緊了雙手,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個飛快奔跑的小小身影。
忽地,小身影腳底踉蹌了下,一下子撲倒在地。他心裡一急,好想就這樣穿越這圍牆,跑到他身邊,問他哪裡摔到了?
“孟昊哲?怎麼了?沒事吧?”一名女老師急速跑向那個摔倒的身影,一把抱起他,拍打着他身上的塵土,並檢查着他的身上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孟昊哲,孟昊哲……他原來叫孟昊哲嗎?
如風,你還是讓他姓孟了嗎?可是你該怎麼解釋,他的爸爸,居然是個殺人犯?你怎麼去給他解釋呢?
抓着圍欄的手緊緊攥緊,指節關節範白,這是怎樣的痛。
“老師我沒事,我是男子漢,我不疼……”小小的身影朝着老師綻開燦爛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