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的被消磨掉,拷打也在一天一天的繼續。每次在我以爲要上去見歐陽的時候,他們都會在我耳邊惡狠狠的告訴我,“你別以爲這麼容易就可以結束!”然後我就會被送進醫院急救,接着就會被丟回牢房裡繼續上演着已經讓人看膩了的戲碼。
現在我有時候都會想,可能他們會把我關到戰爭結束吧。
可是有一天正在我趴在地上睡覺的時候,地面傳來的震動聲卻讓我醒了過來。
幾個人跑到牢房門口,聲音告訴我有一個人要開門,可是另一個慌張的聲音卻制止了他。接着就是鑰匙被丟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然後急促的腳步聲越去越遠。
‘難道?我們勝利了?開玩笑吧……’
忘記說了,現在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每次呼吸胸口都抽痛無比更甭提說話了。然後我就又睡着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有人在使勁敲打着鐵門。
“你別敲了,裡面說不定關着什麼人呢?不過你聞聞這臭味,就是有人也早爛完了。”門外響起對話聲。
“正因爲是這樣我纔要打開看看,萬一裡面的人還沒死呢??這該死的門怎麼就打不開!”
我正想出聲提醒他們這門沒鑰匙是打不開的,突然發現這些人說的竟然是漢語!難道,我們的部隊打過來了?
費力的用額頭點在地上把腦袋支起來,然後活動還能動的左胳膊用手指一點一點把自己拉到門邊。好不容易到了門邊以後,無力的擡起手臂砸在門上。
可是門外的人發現自己砸不開門,竟然要聽從身邊人的話離開了。
‘靠!你們走了老子就真爛這了!’
再次擡起手臂,使勁掄在鐵門上發出巨響。
外面的人瞬間停下腳步,“你聽到什麼了沒?”
“我聽到鐵門響了。”
“裡面要是有人的話就答應一聲!”這時候那個聲音高的人又對鐵門喊了一聲。
費力的張開嘴,調動早已經失去什麼功能的舌頭,忍受着肺裡傳來撕裂的疼痛。“鑰匙在門前地上!”喊出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話。
“什麼?我好象聽到有人說話了。”還是那個比較高的聲音,他使勁敲了敲門,“如果你能聽到我說什麼的話就再說一句!”
“鑰匙在門前地上!!”這一句話耗費了我積攢到現在的所有體力,血又從肺裡逆流上來‘哇!’的一聲噴在門上。
然後我就發現,雖然我的身體不能動,但是神志卻是這麼長時間以來最清醒的一次。我聽着他們打開門,然後眼睛看到手電不斷在我眼前晃動着。可是我卻偏偏連動一下眼球避開那些刺眼的光線都做不到。
“啊!!”他們看到我躺在地上驚訝的喊了一聲。
“你趕緊去叫李連長過來!”高聲音吩咐了一下身邊人,腳步聲跑了還沒幾步他又喊了一句,“你也趕緊把納蘭醫生叫這裡來!”
他說完話就蹲到我身邊,在我耳邊輕輕叫着我,“兄弟?兄弟?你還活着不?你要是還活着就點點頭,哪麼哼一聲也成啊。”
可是我就是偏偏神智無比清醒,卻指揮不動身上的任何零件。他看我沒有說話,就開始翻覆蓋在我身上的那幾條破布來指望確認我的身份。
不知道他翻了多久,終於從我伸着的左胳膊上找到了那半截袖子上的臂章。
這時候外面也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人在哪!!快讓我看看,你蹲着幹什麼?趕緊站一邊去!”這個女聲我怎麼這麼熟悉?眼睛看着燈光下的她,哦~是納蘭春啊,也不知道她和山熊結婚了沒。
“你們趕緊把手電從他臉上移開!他這麼久沒見陽光一定會把眼睛照瞎的!”她的話音剛落,那束耀眼的燈光就從我眼上移開了。
接着響起的就是那聲縈繞在我記憶中的大吼,“我靠!你們都圍着幹什麼!這傢伙是什麼人有人知道沒?”
納蘭捧起我的左手看了看,她搖搖頭。
“李頭,這是我在他袖子上發現的。”應該是那個聲音高的人把從剛纔我袖子上撕下的臂章給了他吧。
“靠!這是我們的兄弟!!”山熊這傢伙着急的喊開了,“小春你可仔細的看看啊!”
我看到在燈光下,納蘭繞到我背後抽出了壓在身下的右手。估計她又是搖了搖頭吧,山熊的聲音裡有了一絲傷感,“不可能啊!我們難道來晚了?”
“來,你們幾個幫我把他翻過來,都給我輕一點!”納蘭說着話就有幾隻手把我翻過來平放在地上。
然後大概是她想給我做心臟按壓吧,她驚叫了一聲手就離開了我胸口,轉爲慢慢拿下粘連在我身上的衣服。
她每拿起一絲布條來好象都用了很大的力氣,還輕輕抽着氣。“他怎麼了?”山熊焦急的問着她。
現在我的頭被擺正了,正好可以看到山熊在我頭頂來回移動的大臉。
“你們看看吧。”納蘭從我身邊離開,轉爲觀察我的頭,因爲我看到她的手在我眼睛附近來回移動。
身邊又是一片抽氣聲。
“他的肋骨幾乎都被打斷了,剛纔我剛一碰他胸口就塌了下去。”這應該不用你說吧?雖然前段時間我一直在生死線上徘徊,可是那些該死的軍醫水平真不是蓋的。當然,還有那些刑訊專家。他們幾乎打碎了我所有的肋骨,但是我卻還活着。
我又看到她拿了個小手電在我眼前晃了幾下,然後對山熊說,“擔架怎麼還沒來?這個人還活着!”她現在比以前變的冷靜多了。
“噫?”她很是納悶的叫了一聲,然後把覆蓋在我左邊眉毛上的頭髮挑開。
“啊!”一聲驚叫,她離開了我的視線。
“怎麼了小春??”山熊聽到納蘭的尖叫,趕忙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你!你看看他的眉毛!”一隻大手應和着納蘭的話按在我眉毛上,然後就是山熊的頭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不對啊,他眉毛怎麼少了半個?”山熊的手指不斷在我眉毛上劃拉着,偶爾放在自己的臉上比畫一下。
然後我看到一條光柱射到我的腿上。
身邊突然響起“咚”的一聲,接着我就聽到身邊響起一片驚叫,“李頭你怎麼了?你跪下幹什麼??李頭你快起來啊!!”
“兄弟啊!!!!你受苦了!!!”我聽到山熊在我身邊嚎嚎大哭。
真是不知道這個混蛋在哭什麼,難道我們活着相見不該高興嗎?
我的左手被輕輕擡起來,然後覆蓋在一張滿是胡茬的臉上。山熊把我的手覆蓋在他臉上,在我眼前哭着喊着,“兄弟啊!你醒醒啊!兄弟你看啊!哥哥回來了!哥哥帶着人救你來了!兄弟你倒是睜開眼看看哥哥啊————!兄弟你看我一眼!成嗎?”他把我的手使勁在他臉上來回摩擦着,也沒有管那些血跡和髒物抹了他一臉,“兄弟你看看,哥哥就在你面前。你倒是說句話啊!爲什麼哥哥好不容易帶人打回來你卻不在了!!”
真是不知道這個傢伙在說什麼!明明我睜着眼睛看着他,他還要我看看他。明明我還好好躺在這裡,他竟然說我不在了!要不是我現在連個眼睛都轉不動,一定狠狠先給他混蛋臉上來一拳頭!
然後一切發生的就像是在做夢,山熊抱着我的手不停的哭,無論身邊人怎麼拉怎麼勸都不肯放開我的手。過了一會擔架來了,都不知道他們怎麼把已經快散架的我挪到擔架上的。我只知道眼睛被一塊布蓋住,山熊猛的揭開蓋在我臉上的布,哭喊着告訴身邊的人,我還活着不能當死人一樣把臉蓋住。就這樣蓋了三次他揭開三次,最後還是納蘭小心的把布折了一下只蓋住我的眼睛,山熊才勉強同意。
擔架被擡起來,我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可是耳朵和感覺卻還在忠實發揮着作用。山熊隨着擔架飛奔的時候,還在大哭。我甚至都可以感覺到,我們所經過的士兵眼睛裡傳出來的驚訝和詫異。山熊這個傢伙這次一世英明就毀在我身上了。
時間朦朦朧朧不知道又過去多久,我的手依舊被山熊抓着,旁邊人怎麼勸他都不鬆手。直到有一個聽起來就很是輕佻的聲音告訴他,如果他再不鬆手我就要真死在他面前了他才鬆手。
然後就聽着他對那人大吼大叫,內容無非是如果救不活我就把那醫生怎麼怎麼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像我威脅人一樣抽出手槍來表示自己的情緒。
接着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我彷彿回到了最早見到歐陽的時候。總是有人在我身邊說着什麼,卻總是有一個好聽的聲音在告訴別人,“醫生說他還沒醒過來,等過幾天再來吧。”
山熊有時候也會在我耳邊說着話,內容很雜。不過總結起來也就那麼幾條:第一條是他後悔當初不該離開我。第二條是他發誓如果我活不過來就殺了那醫生給我陪葬。最後一條最雜了,每次他都哭個淅瀝嘩啦的被人拉走,也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過,每次都是馬上要睜開眼睛,卻怎麼都擡不起來沉重的眼皮。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眼皮沒那麼沉重了。
然後我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頭頂潔白的天花板,耳朵裡聽到外面小鳥在唧唧喳喳的叫着,然後還聽到自己身邊有人在睡覺。本來我想轉過頭看看是誰在我身邊的,可是腦袋卻怎麼都轉不動。不過身體各處都在向我的大腦反饋着信息,先是右手五根指頭依次在動,接着是左手,右腳,最重要的左腿這次也就了感覺。我甚至還能感覺到左腿上的肌肉在微微顫動,腳趾也一根一根感覺的很清楚。
其實,就這樣也蠻不錯的。最起碼我是躺在自己人的病牀上,眼睛看着的是我們醫院的天花板。只是不知道,我身邊睡着的那個人是不是我的歐陽。
耳朵裡聽着身旁睡覺的女孩子發出有節奏的呼吸聲,眼睛卻看着頭頂潔白的天花板,鼻子裡也聞到身邊人散發的清香。不過這種清香卻和醫院裡的來水味攙和在一起,變成一種怪怪的味道,但是這種味道卻偏偏很好聞。‘恐怕現在就是聞到大糞的氣味也會覺得香吧。’
自己的脖子也不能轉,好象嘴也被紗布包住說不出話來。但是屋裡還有一樣東西在刺激着我的神經,不知道掛在哪裡的鐘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我就這麼在心裡默默數着聲音,因爲這恐怕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在我數到一萬七千下的時候,耳朵裡又傳來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接着一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可是就是這樣細微的聲音也吵醒了我身旁睡覺的女孩,“噓!!”她輕輕警告進來的人要小聲點。
“我來看看我兄弟醒來沒?”山熊悄悄回答着,難得他會把自己的聲音壓這麼低。
身旁的女孩子幫我掖了掖被角,“醫生說他就在這幾天內就會醒過來。”她的聲音我怎麼這麼熟悉?但是我卻可以確定,她不是我的歐陽。
山熊從旁邊拽過來一張椅子,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不是忘了嗎?”估計是旁邊女孩子埋怨他了吧,他趕忙道歉。
“都昏迷快三個月了,我這兄弟也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了。”山熊跟身邊人輕聲抱怨着。
“我也不知道,但是醫生說他能醒過來就是能醒來。”身旁的女孩子都比他堅定的多。不過我在記憶裡怎麼找這個聲音都是很熟悉的感覺,但是卻偏偏想不起來。
“他要是醒不過來老子一定把那混蛋一槍斃了!”
“是誰要把我槍斃啊?”山熊的話剛落,門外就傳來那個當初我聽着很輕佻的聲音。接着就是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人走進這間小小的屋子。
“是老子又怎麼樣?”山熊被他挑撥的有點生氣了。
“呀呀呀!!是你!是你!啊!!!救命啊!!姑娘救救我吧!!”那人裝做被嚇到的樣子就想往我身邊女孩子懷裡撲。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的耳朵告訴我的。
身邊衣服摩擦的聲音告訴我那個女孩站起來了,“我告訴你,當初我把你弄出來不是來這裡耍寶的。”她冷冷警告着那個人。
這時候她的聲音終於和我記憶的某一點重合在一起,‘高蘭心……’
“我也知道啊。”那個人說着話走到我頭頂低頭看了眼我。
我終於知道有這樣輕佻聲音的人是長的什麼樣了,他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眼睛後面那雙黑色的眼睛正盯着我。雖然我無法確切形容出他的容貌來,但是這個人如果去拍電視一定迷死一大片小女孩。
他看到我正睜着眼睛盯着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對我笑了笑。
“哎,那邊的大個子,你剛纔說要是他醒不來你要把我怎麼來着?”他離開我的視線,聲音裡多了一絲挑釁。
“你們難道就不能小點聲嗎?”高蘭心警告着這兩個人,語氣裡很是不耐。
“爲什麼要小聲點呢?這間病房是絕對隔音的,而且如果我們把他吵醒不是更好嗎?”那個醫生一句話駁的高蘭心說不出話來。
山熊反而並沒有理他的挑釁。
看着山熊不說話他反而來勁了,“哎哎哎,我就說你了。你當初在做手術的時候怎麼和我說呢?你槍呢?怎麼沒抽出來頂我頭上?”
聽了他的話我才知道,原來山熊當初的態度真是有夠惡劣的。不過這個傢伙現在是什麼意思?難道知道我醒來了想告山熊一狀嗎?
“操!老子威脅你就威脅你了!你***什麼意思?今天我就站這告訴你小子了,要是我兄弟再醒不過來,老子一槍崩了你***給我兄弟陪葬!”山熊多會變土匪了?
“你們都給我安靜!!”高蘭心猛插到兩人中間,大聲喊着。
“安靜?”山熊一把推開高蘭心,“安靜個屁!再安靜老子兄弟也不會醒過來!說不定就是什麼安靜不安靜的才讓老子兄弟一直睡着!”
這時候門嘣的一聲被撞開,有兩個人急促衝進來,而且還伴隨着拉動槍栓的聲音。
“不是吧,我不過聲音大了點而已。”山熊很是驚訝。
“我什麼都沒幹!”那個醫生嘻嘻笑着在解釋。
“你們進來幹什麼!”高蘭心歇斯底里的罵着進來的人。
“我們以爲裡面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這個人是重點監察對象。”應該是進來的人在很無奈的解釋吧,畢竟無論是誰對上不講道理的大小姐也沒處說理去。
“出去!”
“可是…….”
“出去!!!”
“是……”兩個人很是委屈的被高蘭心趕出去。
高蘭心氣呼呼的走回我牀前低頭看了我一眼,她鼓着腮幫子的樣子真是有夠好笑的。她看到我在愣愣盯着她,使勁搖搖頭拿手在自己眼前扇扇,“我討厭幻覺。”自己說着話就要坐下。可是坐下還沒一秒,一雙驚訝的眼睛就出現在我面前。
“你醒了?”她驚訝的喊着。
我眨眨眼。
“你說什麼!我兄弟醒了!”高蘭心突然在我眼前消失,山熊的大頭出現在我面前。
我笑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啊!!!!”高蘭心興奮的尖叫。
“哇哈哈哈哈!!我兄弟終於醒了!哈哈哈哈!!”山熊一把抱住高蘭心在我牀前興奮的轉着圈子。
轉完圈子他才發現懷裡人抱錯了,趕忙把高蘭心放下咳嗽一聲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哈哈哈哈!!”這次輪到那個醫生笑到肚子疼,“好了好了,人也醒來了。你不打算朝我腦袋上來一槍了吧?”
“哪能呢…….”不用看我都知道山熊在撓他的後腦勺,“等哪天我請您喝酒還不成?”
那醫生嘿嘿笑着走到我面前,從兜裡拿出一個小電筒來扒着我眼皮照了照頭也不回的和山熊說,“免了吧免了吧,我這小身板也不算那麼太好。要是您老人家突然酒勁上來,我可不一定能活着回來了。”
“李醫生。”高蘭心叫了一聲我面前的醫生,這時候我才知道他醒李。
“啊?什麼?”那醫生頭也不回的答應了身後人一句。
“他的身體還行嗎?”
“沒問題啊。”這醫生站起身拍了拍手,“不過他現在還不能說話,而且只能進流食,大概再過上兩個月他就能說話了。”
“嘿嘿,醫生您看咱們還是本家的份上就原諒我了吧。”不用看都知道山熊這傢伙的表情有多欠揍。
“呦~還本家那?那您老人家這幾個月來除了這天有沒有念在你是我本家的面上放我一馬?”‘小人得志……’
“嘿嘿,我這不是着急嗎?你看我兄弟這也醒來了,這不是趕緊跟您道歉嗎?”
“呦呦~道歉啊?”
“恩,我這就出去拿酒賠罪去。”
“我看免了吧。”
“啊!”
“都不知道前段時間誰總是動不動就把槍掏出來對我腦袋比畫着,也不知道是誰成天喊着什麼如果他兄弟不睜眼就叫我永遠閉眼來着?還有啊,也不知道是哪個人每次看到我都想生吃了我來着?怎麼今天閻羅王他改行當開菩薩了?”
這醫生陰陽怪氣的聲音聽着我都想給他臉上來一拳。
高蘭心站起來拿滴管幫我潤了潤嘴脣,看到我疑惑的眼神回頭對那兩人笑了下,纔跟我解釋。“他們啊,就這樣的。山熊本來不打算吵架的,可是這個醫生每次都能幾句話逗的他發火。不過這次這麼長時間沒發火真是奇怪。”
她的話剛落,“靠!老子給你面子你不要是不是?”山熊就已經忍不住了。
然後門又被猛推開,進來兩個人把他們都架出去,聽聲音的熟練程度應該是經常在練習。
“看到你醒來真好~”她託着自己的下巴趴在我牀前微笑着。
過了一會那個醫生又進來了,“好了,既然人醒了你們就先出去,我要開始給他檢查了。”
高蘭心對我點頭笑笑走了出去。
“哎,你能告訴我這個女孩爲什麼那麼愛你不?”這個醫生一邊給我做着檢查一邊還在打聽一些事。
‘你不會自己去問她!’我眼神很清楚的在傳達這種信息。
他看到我的眼神愣了一下,“我要是能問還能來問你啊?”話說完又低頭不知道在我身上鼓搗些什麼。
‘你可以看懂我想說什麼?’
“廢話!你這人屬於什麼都寫在眼睛裡的,我怎麼會看不出來?”他話說完拿起聽筒放在我胸口,“用力吸口氣。”
深呼吸…….我怎麼發現自己的氣短了?而且隨着呼吸胸口也傳來悶悶的疼痛。
他歪頭看到我眼睛裡的疑惑,把聽筒收起來閒閒的說,“我把你因爲充血而壞死的肺給切了。”然後他用手在我胸口比了比,“大概是三分之一吧,也不太影響什麼,你只要小心以後不要做深度潛水就好了。”
想對他點點頭,卻發現自己連脖子都被固定住。
“嘿嘿,你一個月內除了左手的手指其他全別想動了。”他嘿嘿笑着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我面前,然後想起了什麼又幫我把牀頭微微搖起來一點讓我可以看到他。
“我真的是佩服那個對你用刑的人,高手啊。”他感嘆着拿手指指我胸口,“你正面肋骨我只找到三根沒斷的,而且他們找到你的時候有一點晚了,有的骨頭已經開始癒合,所以我就把斷口又重新給你兌了下。”我真是佩服他,把這種血淋淋的事說的這麼輕鬆。而且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說話的時候還拿手在我身上比畫着,並且還告訴他在哪裡開了多少多少刀什麼的。
‘我的腿呢?’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我的腿怎麼樣了,雖然有感覺但是萬一那是我的幻覺呢?
“你的腿啊。”他說話的時候又拿手在我傷口上比畫着,“我先用手術刀幫你把生了蛆的爛肉給剜了,可是你的腿因爲時間太長,裡面許多神經都已經萎縮了。本來是應該把你這條腿給鋸了來着。”這混蛋說到這裡還拿手當鋸在我大腿上來了幾下,“但是那個女孩的能量可真是有夠大的,她竟然能讓我拿到使用克隆技術的批文。所以呢,我就用你的幹細胞培養出了幾條基幹神經出來給你接上了。至於爲什麼不能給你換條新腿的原因是現在的科技能培養出幾條神經來已經是很不錯了。”
他說完又指了指我的腦袋和右手,“你身上最嚴重的傷有四處,胸口腿還有頭和右手。你的右手雖然功能恢復了,但是恐怕會留下一些後遺症。”
‘後遺症?什麼?你說什麼?’
他對我笑了笑,然後用手指戳戳我的額頭,“先不說你手了,你的腦袋裡有根神經被淤血給壓住了。不過你放心,只是會讓你不定時的頭疼而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不定時的頭疼?’
“呵呵,是啊。”他笑着站起來要出門,突然回頭又說了一句,“小問題而已了。”
‘小問題?’我怎麼看他幸災樂禍的表情都覺得這不會是什麼小問題。
他走了以後進來一個護士,給我打了一針以後我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
“你幹什麼!先讓我和我兄弟說幾句,我們都這麼久沒見了!”
“你每次來都大吵大叫的,會影響他休息的。”
“靠,我和我兄弟說話沒那麼多忌諱!”
我一醒來就聽到山熊和高蘭心在爭論着什麼,聽了一會才發現他們在爭論是誰先和我說話。‘真是有意思了。’
他們兩個爭論了半天才決定今天上午是山熊來陪我,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商量。‘我看是明天再吵吧。’
山熊把高蘭心趕出去,過來看我醒來先是幫我把牀微微搖起一點。然後從旁邊拿了一個蘋果,一邊削着一邊和我說。
“兄弟啊,哥哥也知道你說不出話來,你就聽哥哥說吧。”
“哎,你不知道啊,那天哥哥把你丟下一個人跑了回去。雖然是把消息帶了回去,可是上頭那王八蛋竟然說我兄弟用命換來的消息是***巧合!說他早知道了,聯軍在這個城市還剩下一輛坦克,那東西根本不足爲慮。哥哥我當時可不這麼覺得,你也知道我們那天看到門口圍着的人裝備不對勁。後來等打完我才知道,那是他們新增援的一個重型機械化團。”
山熊說完很生氣的對我搖搖頭。
“然後哥哥我就跟那王八蛋火了,結果我就給關禁閉了。可是過了還沒三天,***坦克就上來了。你是當時沒在那個陣地不知道,可是哥哥我知道啊。我們的人對着坦克根本就沒防備,平時那些反坦克武器什麼的早放庫房了,等那坦克上來的時候完全是用命在去換啊!”
“後來坦克好不容易打退了,我們也丟了好幾百兄弟。哎……”
山熊長長的嘆了口氣,想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吃,卻發現我連嘴都張不開,他嘿嘿笑着自己把蘋果給吃了。
“哎…….”他又嘆了口氣。
站起來幫我潤了潤嘴脣,他才接着講我們分別以後的事。
“我們都以爲算是打退了,可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後續部隊,最後一仗打下來全團沒剩下幾個人。?等到好不容易堅持到增援的兄弟來了以後,那王八蛋竟然掏槍給自殺了!哥哥我那個氣啊,王八蛋***把我們兄弟倆用命換回來的消息不當一回事。他倒好了,死了就死了,說不定還評個烈士。可是那些無辜的兄弟們呢?那些人也是有家有爹有孃的啊!難道那些人就得給那王八蛋去陪葬?”
“然後哥哥跟着下來的兄弟一起去休整了。可是兄弟你不知道,哥哥那段時間都是怎麼過來的啊。每天老子半夜都做噩夢,每次都夢到小霜在我面前質問我,爲什麼當初不帶着你一起出來?爲什麼要留下你一個人在那?每次哥哥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然後就一夜都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想出聲安慰安慰他,可是自己卻怎麼都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睛看着他。
山熊擡頭和我對視了一會,好象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才說,“兄弟啊…….你的意思哥哥清楚,你是想讓哥哥不內疚是不是?”
我對他眨眨眼睛。
“可是如果那天留下的是我呢?你會不會內疚呢?你會不會做噩夢呢?同意我的話就眨一下,不同意就眨兩下。”
我眨了一下眼睛,畢竟當初如果走的是我,我也會每天都在懊悔爲什麼當初沒有把山熊帶出來。
“這不就結了!”山熊對我笑笑,“所以你也別勸我了,但是你這不是回來了嗎?哥哥我也解了一大塊心病啊。”
山熊慢慢和我說着這一個多月裡發生的事情,但是我聽來聽去都沒聽到他結婚的消息。本來我想問問他的,可是好多話光憑眨眼睛是怎麼也問不出來的。但是我看着他憨厚的臉龐,聽着他洪亮的聲音,心裡就沒來由的感覺到特別的寧靜和……安心。
下午的時間是屬於高蘭心的,她並沒有像山熊一樣拿起一個蘋果削半天才發現不是我能吃的,而是搬來一張椅子坐在我身邊,說着一些我不想聽明白的話。
“你也知道的,那天我就回家了。”她起身幫我掖了下被角,然後接着托腮趴在我牀邊看着我,“但是我也有渠道可以瞭解到你們的消息,你不知道那天我聽到你一個人留下的時候是多麼的傷心。”
她擦了擦眼角不小心留下的淚水,“我還以爲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是開玩笑呢,可是無論我去怎麼證實都發現只有山熊那傢伙一個人回去的時候,我,我,我,我的心都碎了!當時我真是想提把槍去把山熊幹掉,又或者是想衝到他身邊抓着他的領子問問他,爲什麼要一個人回來。”
看到我急切的眼神她對我抱以讓我安心的微笑,“你放心吧,我什麼都沒有去做。我只是在家等待着,等待着你是否可以生還的消息。畢竟找不到屍體就意味着還有生的希望,不是嗎?有好幾次我都想帶着人去那裡找你,可惜爸爸卻把我一個人關在家裡限制了我的行動。”
“呵呵。”她苦笑着,“我這樣是不是很傻?就像一個愛人去了前線的小媳婦一樣,每天都在夕陽下面傻傻等着自己的丈夫回來。”
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該怎麼去理解她的話,而我也不想去理解她話裡所包含的意思。
她拿手輕輕撫摩着我被紗布包住的臉,淚水從眼眶裡止不住的流下,“你不用想去回答什麼,也不用想去報答什麼,我什麼都不想要。真的,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是想你快快樂樂的,每天都可以笑笑就好。可是我卻知道,你永遠都不會爲我而笑。”
看着我愣塄的眼睛,她很是苦澀的笑了,“你知道嗎?當我聽說當初歐陽霜就是這樣陪你的,在你昏迷的時候看着你在你身邊陪着你和你說着話。我也這樣做了,而且是從你一進這裡就開始做了,整整做了三個月。可是我得到了什麼呢?你一睜開眼睛我就知道這一切我不過是自己做的夢而已,你永遠都會沉迷在回憶中不得解脫,也不想解脫。我說的對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話,是告訴她一切都白做了,還是怎麼樣呢?
‘謝謝。’我用眼神傳遞着這樣的信息。
“你就只能做到這一步嗎?”她笑着站起來,“我終究不是你的歐陽,你也不會是屬於我的隼,對嗎?”然後俯下身在我驚異的眼光下輕輕吻了一下我的脣,“恐怕我只有這種情況下才能吻到你吧?”她像做了壞事的小孩子一樣嘻嘻笑着。
然後她並沒有坐下,還是用手撫摩着我被紗布包住的臉,“醫生說你臉上的紗布本來在今天就可以拆線了,可是我卻沒有讓他去拆,知道爲什麼嗎?”她的眼淚又止不住了,“因爲紗布拆開以後,我就再也見不到當初我見過的那個隼了。他們,他們毀了你的臉……”
‘毀了我的臉?’聽到她的話我開始在記憶中找那一個多月裡發生的事,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有可以和這五個字重合在一起的片段。
“我明天早晨就會走了,這算是我最後陪你呆的一會吧。不知道未來我們可不可能相見,也不知道那時候我會不會認得你的樣子。”
她說完這些就不再開口了,而是默默坐在我牀前。偶爾幫我潤下嘴脣,更多的時間則是愣愣看着我的眼睛。每次當我忍不住開始躲避她視線的時候她都會笑,可是我和她對視一會卻又看到她流眼淚。時間就這麼慢慢流過,直到深夜她也不開燈,就這麼看着我,看着我……
等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身旁的人已經不在,換上了那個戴着眼睛的醫生。
“哎呀呀呀,冷血男醒來了?”
‘去死!’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要是我早就跪在她裙子下企求她來愛我了。可是你竟然能這麼冷血的拒絕掉?佩服啊佩服,不愧是冷血的男人啊!”他接收到我憤怒的眼神不但沒有停止他譏諷的話語,反而變本加厲的又說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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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道無聊到只能坐在我牀前諷刺我嗎?醫院裡其他的病人你不管了嗎?’
看到我眼神他愣了一下,“你不要傳達這麼複雜的神情好不好?我也只是能從你眼神裡猜出來個大概而已,誰知道你這麼複雜的眼神傳達着什麼信息。如果你是問我叫什麼的話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聖文。如果你是問我爲什麼坐在你身邊的話,我可以回答你我是你的專屬醫生。”他指了指門外,“除了給你治療我哪都不能去。”
李聖文…….這個名字我怎麼聽的這麼耳熟?
“別想了,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不再是我,而你也不再是你。”他無所謂的擺擺手制止我在記憶裡尋找類似的名字,“知道我今天什麼一個人來嗎?”
‘不知道。’
他拿出一把剪刀來在我面前咔嚓咔嚓來回晃了晃,“我是給你的臉拆繃帶的,雖然你現在還不能說話,但是你臉上的傷這幾個月也好的差不多了,該拆繃帶了。至於爲什麼只有我一個人來幹這活,等一會你照下鏡子就知道了。”
“哦,對了。我把你的頭髮給剃了,真不知道你怎麼能把頭髮留這麼長。”他拿剪子剪着繃帶的時候還沒忘記說一句。
‘爲什麼!!’頭髮我留了好久,不說其他單是意義就沒幾個人明白!爲什麼要剪掉我的頭髮?
“你也別生氣,我也是沒辦法。如果不把你腦袋剃乾淨的話你頭上的傷我就看不全,你總不想自己腦袋上多個沒有縫合的窟窿吧?”
我眨眨眼睛算是默認了他的話,頭髮既然已經被剪了我也不能再讓它們長回去,只能再去留了。
過了一會他把繃帶拆完了,然後走的稍微遠了一點,盯着我的臉讚歎的說,“真是造物主的奇蹟啊!以前看了那麼多肌肉,頭一次看到這麼安詳的表情啊。”
他說着話就把一面鏡子擺在我面前。
天…….我看到了什麼?我還完好的左臉上佈滿了細密的傷疤,形狀是什麼樣的都有,眼眶被撕裂的傷口歷歷在目。不過這些都是無所謂的,因爲我右臉的皮膚竟然沒了!只留下紅紅的一團爛肉在隨着我的表情顫動着。‘這是我的臉嗎?’不過我隨即釋然,大男人的不需要對這種東西太在意,反正不過就是一張臉而已,只要我手全腳全能跑能開槍就沒問題了。反正我長這張臉又不是給別人看的!
“嘖嘖嘖,我本來以爲你會很驚訝的,最起碼得吐口血吧?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接受自己的容貌了。”這個混蛋醫生很是爲沒看到一出好戲而惋惜。‘當我是你的木偶嗎?’
他看到沒的玩了就又跟我說了一會沒什麼營養的廢話,轉身離開了我的病房。
今天山熊沒有來。
而我在嚇跑第三個護士以後失去對她們微笑的想法,很乾脆的躺在牀上裝睡。
時間就這麼匆匆而過,每天我躺在牀上的時候都可以感覺自己身上的肌肉在一點一點的生長着。山熊因爲最近有任務所以帶着他的納蘭回了部隊,他臨走的時候終於想起有一件事沒告訴我,那就是他和納蘭至今也沒有結婚。這個混蛋……
而在我能說話的第二天,就來了一批不太讓人感覺到快樂的人。
那天,我和李醫生正在聊天,雖然大部分時間是他在拿我開玩笑而我則苦笑以對。
醫生看了看進來的幾個人,回頭對我詭異的笑了笑,也不說話轉身出了門把房間讓給進來的兩個人。
“您好,我們是軍部調查科的。”進來的人很痛快的對我敬了個禮,然後拉來一張椅子坐在我身邊。
我對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他從身邊的挎包裡一邊掏着什麼一邊和我說,“相信你對我們的出現並不是那麼開心,我想也沒幾個人願意我們站在他面前。”他道是很有自知之明。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雖然我現在能說話了,可是聲音還是有那麼一點模糊不清。
他點點頭,把從挎包裡抽出來的藍文件夾展開以後問我,“你的姓名年齡軍籍?還有士兵編號和軍階是什麼?”
沒好氣的回答了他這一串是人就知道的問題,但是我知道這不過是公式化詢問的開始。
他拿筆敲了敲手中的文件夾,然後擡頭對我說道,“那能告訴我2010年9月13日您在哪裡嗎?”
仔細想了想,這不就是我被俘的時間嗎?
“那天我和李學亮排長帶着20名士兵在S市防線執行滲透偵察任務。”
“是嗎?”他對我笑了笑,“那然後呢?”
“然後?”我想了想該如何說,“然後我們遭遇伏擊,在沒有什麼辦法的情況下我和李學亮一起斷後。然後因爲要把新的情報送回去,所以我把他趕走一個人斷後。”
“再然後呢?”
對他無所謂的搖搖頭,“再然後我力盡被俘虜。”
他很是無奈的在手裡的文件夾上寫了幾筆,“那您可以告訴我在被俘虜以後,您有說出什麼嗎?”他還低頭看了看我的臉以及身上滿滿的繃帶,“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並不怪您會說出什麼,只是希望您沒有把一些機密情報送給敵人。”
“那你以爲我會說什麼?”我指了指臉上被剝掉皮的位置,“如果我說了的話就應該在他們的客房裡喝咖啡,而不是被扒掉這張皮。”說完話我微微喘息着,看着他們的眼睛想從裡面讀出一些什麼,可是除了一片冷漠以外什麼都看不到。
“請您不要激動。”他抽出煙來幫我點了一根,“我們這只是例行的詢問而已。”
飽含刺激性的煙霧衝進肺裡刺激着我的神經,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我擦掉自己眼睛裡流出的淚水,“你還想問什麼?”
“問什麼?恐怕得看您想要說什麼吧?”他用手裡筆敲了敲文件夾,“畢竟在我們歷史上也有曾經被俘的戰士存在,但是我們不相信沒有人可以熬過您所經受的酷刑。”
“所以,只是想您告訴我們。你,到底說了多少!”
“算了。”我擺擺手示意他們滾蛋,“我累了。”
“累了?今天你要把問題交代清楚!你要知道這是國家給我們的責任!”旁邊那個一直不說話的人聽到我這麼說,站起來拿手指着我鼻子就開罵。
我還沒說話主持詢問的人就制止了身邊冒失的傢伙,“對不起,我爲我同僚的激動向您道歉。”他站起身又對我敬了個禮,“那我們明天再來。”
“時間還有很多,不是嗎?”
門被隨手關上,丟下我一個人看着潔白的牆壁發呆。
‘這,都是爲什麼?’
過了沒幾分鐘門又被打開,“哎,他們走了沒?”醫生鬼頭鬼腦的溜了進來。
“你說呢?”
“嘿嘿,走了走了,走了就好。”他一屁股坐在剛纔那個調查員坐過的椅子上,“我是看他們就發憷,他們問你什麼沒?”
“你以爲會問什麼?”
他很是內行的說,“當然是問你說了什麼沒啊,如果你沒說就問到你承認自己說了爲止!而且他們特別有耐性,會每天都來問,問到你煩的想撞牆。”
聽醫生這麼說,他應該是有過這種經歷吧?
醫生看到我眼睛裡訊問的神色很是灑脫的笑了笑,“不過幸虧那個被問的人不是我,那個傢伙被煩的實在沒辦法給自殺了。”
他說完這些幫我檢查了下身體,哼着一首我沒有聽過的歌慢慢走出屋子。
時間匆匆而過…….不過這次陪伴我的不是歐陽的聲音,不是山熊的臉,不是高蘭心的手,不是那個醫生的諷刺,而是無止境的盤問和侮辱。
“你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他們怎麼會放過你?”
“如果你什麼都沒有說,那他們一定會在撤退的時候把你順便也帶走。”
“但是你一定說了什麼!要不他們不會把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你丟在牢房中!”
“作爲最優秀的軍人和前狙擊英雄,你有必要把自己的問題交代清楚以求得黨和國家的寬大處理!”
“你說什麼?你說我們污衊你?請您搞清楚情況好不好?我們是來調查情況的,不是來給你扣大帽子的。”
我看着那個情緒明顯有點激動的調查員,“同志,我也沒想你給我扣什麼大帽子小帽子。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難道我熬過這些東西回來以後還要面對你這種盤問?如果我知道你會這樣問我,說不定老子早就***什麼都說了!反正我說了也是這樣,不說還他媽被你們問到死!我爲什麼不當初老實點都說了還不用落下這麼個殘疾!”
說話的時候我順便用自己一直在顫抖不休的右手指着左臉因爲情緒激動而抖動的肌肉,“你回答我!是不是***我回來就是爲了讓你們問的?是不是我不承認我說了什麼你們就要問到我說了爲止!是不是我今天不說你們就不放過我!是不是老子不給自己頭上扣個屎盆子這事就他媽沒完!”
主持調查的人制止了他同僚張嘴要說出的話,“看來您今天清楚很激動,我們明天再來。”他丟下這麼一句話站起身就要離開。
看着他們走到門口,我不禁用手捂着臉,從指縫裡發出近似呻吟的聲音,“回答我,我是不是不能回部隊了?”
那個人聽到我的話愣了一下,“你還是早點把事說清楚比較好,其他不是你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回答我!!”
“是!等我們調查清楚以後您就會接到退伍令。”他回過頭,冷冷看着我。
自己拼命的想從他眼睛裡看到哪怕一絲的其他情緒,可是他眼睛裡的寒冷卻讓我彷彿跌進了無底的冰窟。
“不過,您以後的事情我相信國家會爲您妥善安排。”他好象是不忍心的補了一句,但是卻激起我心中那團無名火。
“滾!”
被我罵的傢伙無所謂的開門離開,丟下我一個人面對這種殘酷的現實。
爲什麼,爲什麼是我?爲什麼我拼命保存的卻是這樣一個秘密?爲什麼!這一切都是爲什麼!是不是我做夢了?是不是我還在那個該死的牢房裡?
爲了證明現在我是在做夢,我抓起牀頭放着的花瓶拼命朝自己頭上砸。
眼睛,漸漸被額頭流下的血遮蓋住,一切都變成妖豔的紅色。
低頭用自己的手接住頭上滴落下來的鮮血,看着紅色的血液在手心裡越積越多,“媽的!果然我是在做夢,我一點都不疼!真***是在做夢!一點都不疼……”
第二天,
“哎呀呀呀呀,你終於是醒來了。”我一睜開眼就看到李醫生在我眼前拿手晃着,他看我睜開眼幸災樂禍的笑着。
“你來幹什麼?”冷冷問着他。
他聽到我的問題很是無奈的笑了笑,“你當我想來啊?也不知道昨天是哪個笨蛋拿花瓶在自己腦袋上敲來砸去的。你說那笨蛋想自殺就算了,還喊着什麼他不疼他不疼的,搞的整個醫院都能聽的清楚。你說我能不來嗎?”
我正想回他一句呢,可是頭卻偏偏在這時候疼了起來。開始還不覺得什麼,但是右後腦的抽痛卻越來越厲害,厲害到讓人想把腦袋撞在牆上來減輕這種疼痛。
他看到我的手越來越用力打自己的頭就趕忙拉住我的手,然後從兜裡拿出一個瓶子來倒出幾片藥放在我面前,“趕緊把這個吃了就不疼了。”
低頭一口咬住他手裡的藥片,也沒喝水就嚼爛藥片嚥了下去,“真苦。”擡頭抱怨着看他正拿杯水走過來。
“廢話,你直接咬爛了不苦纔有鬼。”他沒好氣的把水自己喝了。
無所謂的對他撇撇嘴,“這是什麼藥?”他給的藥雖然苦的要命,但是吃下去還沒一兩分鐘頭疼就明顯減輕了很多。
“禁藥。”他的表情在說,問我吧,問我吧,趕緊問我啊!
“哦。”我就是不問。
“啊!就答應一聲就完了?我辛苦幫你把藥找回來你答應一聲就完了?”問我啊,趕緊問我啊。
“你還要我怎麼說?反正藥我也吃了,什麼也無所謂了。”我還是不問!
“你不怕我給你毒品?”
“無所謂!”確實是無所謂了,連兵我都當不成了還什麼毒品不毒品的。
“哎。”他嘆了口氣,“你大腦裡的血塊以現在的醫學水平來說是根本取不出來的,所以只能用鎮痛類藥物暫時幫你止疼。然後等待那個血塊被你自己慢慢融化吸收。”
“哦,那要多久?”
“不知道,可能一年,可能一輩子你頭都會疼。”他對我攤開雙手,表示連他也無能爲力。
在我還想問他什麼的時候,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
“誰啊!沒看病人在休息嗎?”醫生對自己和病人的談話被打斷感覺到很生氣,沒好氣的對門喊了一句。
這時候門開了,走進來兩個穿着一身黑色城市作戰服的人。
“對不起醫生,我們想和你的病人談點事。”說話的人有一張很有棱角的臉,常年曝曬在日光下讓他的皮膚變的很黑,不象我這麼白皙。而且,他的嗓門和山熊那傢伙一樣大。
“哦。”醫生答應了一聲站起來,“你們小心點,不要刺激他。”說完轉身離開把屋子讓給我們三個人。
“你好,我叫皇破天。”黑臉男人自我介紹了一下。
“陳永華。”另一個人說完自己的名字就不吱聲了,他的眼睛和這個姓皇的人不一樣,最起碼那個人的眼睛裡還有一股子彪撼之氣,這個人眼睛裡除了一堆死氣以外就什麼都看不到。
“你不要管他,他就這樣的。”皇破天很是瞭解他同伴的脾氣,對我解釋了一句。
接着他拉過一張椅子來坐在我面前,“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吧?”
“看來是昨天那兩個傢伙厭倦了我的脾氣,所以換你們兩個來?”我沒好氣的問着他,因爲我在他手裡也看到那個藍色的文件夾。
他對我的詢問根本不予理睬,而是展開手中的文件夾對我念道,“姓名,王昆。1984年11月7日出生,現年26歲。在2003年入伍偵察兵,在2005年退伍。然後與2008年10月3日再次主動要求入伍,並且於同年12月完成狙擊手強化訓練。至2010年9月13日爲止,共斃敵200於名。但在2010年9月13日爲掩護戰友離開而被俘,並於56天后被發現。現調查中。”他念完這一大段數字,合上手中文件夾饒有興趣的看着我。
“怎麼?你說這些幹什麼?”
“前狙擊英雄,要我念下你的授獎記錄嗎?”他問我。
我回答他,“不用了,我馬上就要退伍了,念這些幹什麼?”
“是啊,你要退伍了。”他搖着頭說,惋惜的口氣好象是對我要離開軍隊很是感覺可惜。
但是他隨即又問了我一個問題,“你難道不覺得生氣嗎?熬過那樣的酷刑,爲的不就是保存國家的秘密,然後回到部隊嗎?可是現在你卻受到這種待遇,我都爲你感覺可惜啊!”
“你想說什麼?”早就聽出他話裡不對勁了,我冷冷的問他。
“我想說什麼?”他無所謂的笑笑,“我看是你想聽什麼吧?你是不是想聽我說你這樣一個有才華的戰士,不應該就這麼離開軍隊。而且好象……你還有未完成的事吧?”他說完話還對我揚了一下裝着我檔案的文件夾。
“你來這裡是幹什麼的?是來消遣我的?還是來打落水狗的?”
“我可沒什麼想過,你恨這場戰爭嗎?你恨奪走我們親人的戰爭嗎?”他湊過身來,看着我的眼睛問我。
“恨!”我回答他,“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我只是戰爭中一個小兵罷了。”
“有的人蔘加戰爭是因爲他骨子裡就有那麼一種嗜血的慾望,有人蔘加戰爭是爲了家人的仇恨,有人是爲了國家的仇恨。而有的人,則像你我一樣,是爲了停止這場戰爭!”他低頭想了想,說出這麼一番讓我目瞪口呆的話來。
“停止戰爭!”我低聲默唸着這四個字,戰爭奪走了我的親人,奪走了我的愛人,奪走了我的歐陽!我恨這場戰爭,甚至在恨這個時代!爲什麼要讓我生在這樣一個時代!但是,他的話卻給我的另一種選擇,參加戰爭不是爲了其他,而是爲了讓戰爭結束。
一張徵召令出現在我面前,擡頭看到他的帶笑的眼睛,“軍部在徵召你這樣有經驗的老兵,而我很高興你加入我的小隊。你願意嗎?我的首席狙擊手。”
愣愣看着出現在他手裡的那張紙,上面有我再一次進入戰場的機會,這次不是爲了報仇,也不是爲了雪恨,只是爲了早點讓這場該死的戰爭停止!
“但是你得知道一點。”從我手中抽走那張紙,“你一旦加入就得放棄自己現在的身份,而且我們的檔案只有在最高級的機密文件裡纔會出現,也就是說你的軍籍等等一切都要消失掉,對普通人來說你已經死在了那個城市中!你不會再和你現在的朋友見面,也不會再有和他們認識的機會,因爲你已經死了。而且我們可能會執行一些不太光彩的任務,一旦我們被抓住你也得知道要面對什麼,因爲軍部根本不會承認我們的存在,所以你就不會出現在交換俘虜的名單裡。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在戰爭結束後,軍部會給我們一個新的身份,一份新的生活。”他說完這些,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我,“你願意嗎?”
一把抽走他手裡那張紙,同樣是一字一頓的回答他,“我願意!”別了山熊,我的兄弟!
聽到我的回答,他和他身後那段木頭一起露出了微笑,“歡迎你,我的首席狙擊手。”
對他笑了笑,伸出顫抖着的右手握住他伸出來的手。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隊長,你可以叫我火山,而你的所有行動只需要向我一個人負責。”火山轉身指着他身後的人,“你可以叫他沉默,以後有時間你們會慢慢熟悉的。”我微笑着對沉默點點頭。
他起身對我到別,“好好休息吧,再有一個月你就該離開這個醫院了,到時候我會介紹其他的隊員給你認識。”
“再見。”
“再見。”……
一個月後,
我已經可以離開那張躺了有大半年的牀了,可是有一件事卻在一直讓我心裡感覺到厭煩。
“醫生,你看我的手。”我把一直顫抖的右手給李醫生看。
“怎麼了?”他看了一眼我的手,“你反正都要退伍了,何必再去管這些?”
“不。”我對他搖頭。
“不什麼?難道你有了其他機會?”醫生好奇的問我。
“不是,我的手現在拿杯子都成問題,難道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的手不顫嗎?”火山徵召我的事根本就是機密,怎麼能讓他知道呢?
“哦,這我早就考慮好了。”他從兜裡掏出三瓶藥來,依次擺在我面前。
“第一瓶,如果你每天按時服用,會對你手顫的情況有所緩解,雖然這沒有副作用,但是卻無法根治,也只是起到輕微緩解的作用。”
他看我搖了搖頭,拿起第二瓶對我說,“這瓶比前一種的效果強很多,但是會損壞你的肝功能。”
“能讓我手不顫嗎?”我問他。
他搖搖頭拿起第三瓶,“這是絕對可以讓你手不顫的,而且如果你手顫的話吃下這個馬上就會有效果。但是這卻會損壞你的腎,而且即使你每天按時服用,無論你如何控制劑量也會在10年後因爲腎衰竭而死亡。並且,”他眼睛裡露出我最常看到的那種戲謔的神色,“你一旦吃了這個就根本不算男人了,因爲這會讓你男性功能喪失。”
“吃了以後絕對手不顫?”
看他點點頭我拿起了他手中的藥瓶,慢慢擰開那個小瓶蓋從裡面傾倒出一顆淡黃色的小藥片。看着手心裡這小小的一顆藥,一顆標準的毒藥!
“你真要吃這個?”
對他點點頭,一張口把藥片丟進嘴裡嚥下去,過了沒幾分鐘手就停止顫動,彷彿以前從來都沒有顫過一樣。
“看來,你並不想退伍啊。”他詭異的笑着。
“這和你沒關係。”頂了他一句,我低頭看着自己的右手重複着抓握動作。
“好好好,和我確實沒關係。這藥我就給你留這了,不過我可和你說清楚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便吃!”他囑咐了我一句,就要轉身離開。
“對了,你說你是我的專職醫生,那我好了以後呢?”我突然想起他當初和我說過的話。
“好了以後?”他無所謂的笑笑,“惡魔當時是該回地獄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得謝謝你呢。”
“什麼?”我很是好奇的問他,因爲他感謝我真是讓人好奇。
“很感謝你讓我有了出來的機會。”他說完話笑了笑,轉身離開。
三天後火山他們來把我帶走了,不過在我走的時候那醫生拉住火山到角落裡說了什麼。但是這些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因爲在官方文件裡兩天後我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山熊早在半個月前就回來了,他還和很興奮的邀請我在今天去參加他的婚禮。
坐在火山的車上,我從玻璃看過去,山熊穿着筆挺的軍服站在禮堂門口,他一直在看着醫院的方向。
“走吧。”當我看到納蘭春穿着裙子從裡面跑出來拉住他的手,兩個人微笑的說着什麼的時候,我告訴開車的火山是我們該離開的時候了。
‘別了,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