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雁奔至院中,見染墨立在屋檐下,朝她看來,
她點了點頭,無比激動地道:“是我妹妹!快,讓她進來!”
門一打開,就見一個大着肚子的婦人,跌了進來。衛雁連忙一把扶住,打量着面前婦人的眉眼,不是衛姜是誰?
“姐姐……”衛姜氣力不繼地喚道,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一聽說你在這裡,我就來了,我……我好想你……”
衛雁伸手爲她拭淚,自己亦是鼻中酸澀,自己之所以會堅持向着陽城而去,就是爲了尋找衛姜!熟料竟在此等狀況之下相見?
“衛姜,你怎知我在此?你過的好麼?你……”
她上下打量着她,直到看見那鼓起來的肚子,衛雁皺起眉頭,“衛姜,你……你嫁人了?”
衛姜聞言,抿着嘴脣,痛哭起來。
衛雁扯住她的手臂,迫她與自己對視,“告訴我,發生了何事?你何時成了親?”
“姐姐!別提了!我……我沒臉說……”衛姜捂住臉,嗚嗚哭泣,好不傷心。
衛雁將她拉進房中,關上房門,急道:“現在,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聽說你被海文王的人擄走,我曾託徐公子前來尋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衛姜,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一年不見,衛姜的遭遇,她想都不敢想。一個被貶爲奴的罪臣之女,在路途中被人擄劫,又是如此美貌……
衛姜捂着臉,大聲哭泣着,衛雁急得伸手搖晃她的肩膀,“告訴我,衛姜,你過的好不好?沒人欺負你,對不對?你成親了?定居在此麼?”
這番話,她多希望是真的。可是說出來,連她自己都騙不了。
衛姜這幅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衛雁想到自己的噩夢,再想到衛姜的肚子,只覺得腹中有一把火,熊熊燃燒着她的理智。
“是不是海文王?是誰?你告訴我!”
她高聲斷喝。把哭泣的衛姜嚇得怔住。
“姐姐……是我自己命苦……”衛姜抱住她,哭泣道,“姐姐別爲我難過,我……這不是逃出來了嗎?這段日子,我假意奉承,就是爲了令他對我放鬆監管,我聽他們在前頭議事,說起你在此地,我又驚又喜,連忙換上婢女衣裝,偷偷溜了出來!姐姐,你爲何成了聖主?你鬥不過他的!他表面文質彬彬,其實私下裡,又黑心又狠毒。姐姐,我懷着他的孩子逃出來,他不會放過我的!他也不會放過你!我們走吧!趁着他還沒追上來,我們逃吧!”
“你說的他,是海文王?”衛雁肅容相問,眸中閃過一絲殺機。
“嗯。”衛姜點點頭,“從京城出來不久,就遇到了海文王的人馬,我們這些奴婢被擄劫到陽城中,充爲侍婢。管事將我進獻於他,我……姐姐……這些個月來,我每一天,都在痛苦和絕望中度過,爲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我不懂啊!我想過死的,我沒臉活在世上……可是,他派人看着我,我死都死不成。直到,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姐姐,你明白我的心情嗎?我好恨,好恨啊!”
衛姜大放悲聲,抱着衛雁,痛哭流涕,盡情發泄着自己的痛苦和委屈。
衛雁拍着她的背,哽咽道:“我懂得,衛姜,我懂。”
“姐姐,咱們走吧!好不好?我再也不想留在這裡了。”
衛雁遲疑地道:“走了,然後呢?”
“然後?”衛姜撲閃着含淚的雙眸,仰頭望着嘴角噙着一抹苦笑的姐姐,“然後我們……”
一時之間,她竟也茫然了,天大地大,她們卻無家可歸。
“我只想着要逃回去,卻沒想過,能逃到何處去……”
“如你所言,你懷着他的孩子,他不會讓你輕易離開。而我又何嘗不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擁有他們最想要的幽冥信物,難道他們會放過我?我們兩個弱質女流,恐怕還沒走出這座城,就已經被別有用心之人擄走。”衛雁面色悲慼,想到一路來所經歷過的種種艱難,被侮辱,折磨,被欺騙,迫害,被劫掠,強娶,身上的傷痕已看不出印記,心中那刺骨的痛仍然清晰。
“衛姜,想好好活着,有尊嚴的活着,逃避不行。我要迎難而上,光明正大的贏一場!”
她握住衛姜冰冷的指尖,“衛姜,別怕。明天我會去見海文王,你就在此處,等我的好消息!”
時已入秋,風中夾雜着涼意,飄落的黃葉給狹窄的巷道平添幾許蕭瑟氣息。
衛雁將衛姜和袁勝雲安頓好,留下數名宮衆照應,便與染墨一同趕往陽城。第二次進入陽城,不需假作官文,從城外數裡一破落農戶的枯井中進入,通過狹長的密道,直入城中地宮分舵。
染墨在黑暗的密道中推開一道小門,內裡明亮如沐浴晴陽之下。這是一座修建得極具規模的地下宮殿。
染墨無聲地避在一旁,示意衛雁先行進入。
衛雁緩步走入,見裡面站滿了戴着鬼頭面具之人。
撲通一聲,衆人整齊劃一地單膝跪地,以右手抵住心臟位置,齊聲拜道:“聖主萬壽,佑我宮衆。天有仙庭,地有聖宮,執掌山河,莫有不從。屬下等,參見聖主!”
衛雁訝然望向染墨,染墨跪立在她身側,仰起頭來,恭敬地道:“請聖主入座!”
染墨不見表情的臉,給了她某種莫名的勇氣,衛雁深吸口氣,昂首穿過跪立在地的衆人,朝最裡面的那張寬闊的銅鑄龍紋椅走過去。
此刻她身着合身的窄袖男裝,臉上塗有阿桑調製的特殊香膏,加粗了眉毛,不若從前那般豔光四射。然而那通身氣度,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堅定和自信,亦足以令人讚歎。她不再是那個憑着一張臉、一手琴,便自視甚高的天真少女。不知從何時起,那個愚蠢可笑不知世事的小丫頭,已經脫胎換骨,長成了一個無所畏懼、勇敢堅毅的強者。
她在座椅前站定,朝跪立的衆人擡了擡手,“諸位請起。”
“多謝聖主!”衆人謝過後,齊刷刷地擡手,將面具摘下,然後才立起身來。
“恭請右護法!”
不知何人高喊了一聲,衆人讓出一條道來,染墨走到座椅之前,在衛雁右側立定,問道:“左護法何在?”
約定時間已至,海文王卻遲遲未到,顯然,並不將衛雁這個“聖主”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