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不是週六爺嗎?”突然又一道聲音傳來,嗓門頗大,瞬間就破壞了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
侍衛們收了劍,“趙將軍認得此人?”
“認得認得,這是我們侯爺的朋友,週六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不待那週六公子開口,侍衛搶先道:“此人攔截魯王府車駕,意圖不軌,小人等職責所在……”
“喲!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那趙將軍笑嘻嘻地攬着週六公子的肩膀,指着馬車道,“週六爺是外來人,不識得這些徽章,瞧那繪着金麒麟花樣的,就是魯王府的標識。誤會了誤會了,幾位爺,給個面子,就這麼算了吧,啊?我們侯爺還在前頭珍萃齋等着週六爺一起喝酒、給週六爺踐行呢!”
車中的姚新月暗自鬆了口氣,原來此人要走了,要離開京城了。那他就不會再糾纏自己了吧?實在是上天有眼,菩薩保佑!只不知那侯爺是什麼人,竟自甘墮落,結識這等小人。
那侍衛道:“既然是侯爺的朋友,那必是誤會了。抱歉至極,還請趙將軍替我等問候侯爺。”
趙將軍抱拳一笑:“好說,好說!”見那週六公子還目不轉睛地盯着馬車,連忙將他手臂扯住,拖往一旁:“周老弟,這是怎麼了?那可是魯王府車駕,魯王府是什麼地方啊?金雕玉砌,腳底刮一片泥下來,都帶着金光兒。咱可別衝撞了人家,惹不得的!”
那週六公子卻是兩眼放光:“真的?就是你說的那個攝政王府上?天潢貴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怪連個車伕侍衛都那麼大的口氣!”
“正是。周老弟,這回是老哥厚着臉皮用侯爺的名義搭救了你,下回再有這事,保不準被侯爺知道了,要扒老哥一層皮去。京城水深,需得處處小心那!”
週六公子滿口答應着:“是,是小弟一時認錯了人。多謝老哥。”眼光卻頻頻盯着那漸漸走遠的車駕望去。
自打上回他在路上騎馬差點撞見那女子時起,心中就疑竇叢生。雖沒看清長相,那一舉一動和身量氣質都讓他有種熟悉之感,好像是他認識的某人。當晚回去以後,他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那女子的身影總在眼前晃動着,他還暗暗好笑罵自己越來越沒出息了,竟對着個連臉都沒瞧清楚的女人患了相思。夜深半夢半醒之間,他突然從牀上坐了起來,記憶中的某個影子跟白天見過的那個身影漸漸重合,他霍然明白了爲何會對那女人有熟悉之感。原來是她!
他挖地三尺、費盡心思都沒能找到的那人,竟躲到了京城來,還過上那般富貴的日子!可是她曾經欺騙他、利用他的那些事,他可還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呢!
從此他便加倍留心,這六七天來天天在各個富貴人家門口和街市上那些貴人光顧的店鋪閒逛,竟果然被他遇上了!風吹起簾子的那刻,他翹首向對面的茶樓張望,冷不防一個美好的側顏映入眼簾,分明就是他苦苦尋覓的那人!
怎想到,她竟然棲身魯王府!魯王那是什麼人?攝政王、九州大地的實際掌權人!他早該想到的!姚家老爺只是尋常小吏,在他們餘姚向來沒什麼過人之處,十幾年前卻開始翹起了尾巴,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上門求娶姚家嫡女的,只要門第稍差些,就會被姚家絲毫不留情面地掃地出門,罵人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只因他們遠在蘇州的某個遠親的女兒,被先帝挑選進京,指給了魯王爲妃。雖搖着魯王妃這面大旗喊聲震天,姚家人越發清高自貴,旁的人家倒也沒對他們如何討好逢迎。姚家最幸運之處莫過於女孩子個個樣貌出衆,因此上門求娶的人倒是不少,他也曾是其中一個……
沒想到,那個他曾以爲“姚家失心瘋幻想出一個王爺親戚”,竟是真的!那女人竟還被接到了京城,住在魯王府!是魯王看中了她?還是魯王妃挑她出來放在身邊幫自己爭寵?
那女人的樣貌確實算姚家女兒裡面最出衆的一個,只是從前打扮得灰頭土臉,毫無貴氣,所以他當時根本就瞧她不上。誰知轉眼之間,他看不上的女子竟成了一個珠翠盈頭、呼奴喚婢的貴价貨!
他滿心的喜不自勝,拍拍趙昌的肩膀,笑道:“今兒小弟撞了大運,走,趙大哥!今兒小弟請你去倚紅樓暢飲!”
趙昌哈哈一笑:“你小子啊!你兜裡又有銀子了?難不成倚紅樓的曼影還倒貼了你不成?”
“趙大哥,您別打趣小弟。你也知道,小弟一到京城,銀子就被偷兒摸去了,有幸結識了趙大哥,才免於風餐露宿。大哥的情意,小弟一生銘記,今兒小弟請客,趙大哥先借我十兩添酒錢,到得過幾天兒,小弟一定加倍還你!”週六公子拍着胸脯保證道,絲毫沒爲“我請客,你花錢”這種事感到臉紅。
趙昌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腰,笑罵道:“你這小子,一肚子算計!不過老哥身上這些銀子,都是從侯爺那拿的,近來花得太多了些,只怕不好交代。這麼着,老弟你幫老哥個忙,老弟你意思意思寫個欠條,假冒個名字,寫你借銀多少多少,這假冒的名兒,侯爺哪裡找人去?就是要追究,那時候你也早已回了餘姚,侯爺根本找你不到!前些日子聽你吩咐人打聽車馬費用,該是要回去了吧?你這一走,老哥再給你一百兩路上花費,你且放心,銀子咱哥倆一起用,你雖擔着借債人的名兒,卻一分錢都不用還。你看這麼着可行?”
週六公子連連點頭,心裡卻不以爲意,他週六公子就要發大財了,怎能那麼快就走?說不定日後他還能在京城落腳,開家大藥鋪,專門賣藥給宮裡頭的人!那雪花般的銀子喲!光是想想都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深夜,倚紅樓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在那甜的膩人的嬌笑聲和纏纏綿綿的絲竹之聲中,趙昌扶着一個醉醺醺的男子從樓裡面走出來,一輛灰色的雙人小轎連忙湊上前來,討好地笑道:“爺,要車嗎?”
趙昌將肩上的人像卸面袋子一樣卸了下來,往車中一塞,扔了兩個銅板給其中一個轎伕,“帶這人去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