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腦飛快的運轉着,思索着脫身之法。想到指使她做下今日之事的那人,差點就要衝口而出,將其供出來。
可那人的身份、地位實在太不尋常,許給她的好處又讓人無法拒絕,若是她有機會活着從這裡離開,她將得到的回報這輩子都享用不盡……
她立派行商,本就爲了求財,榮華富貴她還未曾盡情享受,奢侈生活正在向她招手,她怎麼甘心就將性命交代在此處?
“安南侯!你究竟怎樣才肯放過我?難道非要我跪下來認錯不可?”江湖中人,又是幫派首領,業內響噹噹的人物,在男人堆裡混飯吃,人人都賞臉喚她一聲“楚當家”,當衆下跪對她來說,已是極大的懲罰,是件極傷臉面、極爲難的事!可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銀子,那如雪片般飛來的銀票,她咬了咬牙,決定用這一時屈辱,換那一世榮華!
“你屈膝一跪,說兩句軟話,就想抵消今日之罪?”赫連郡冷笑着相問,兩撇小鬍子隨着他說話時一張一合的動作而上下搖擺。聲音是冷的,卻又帶着笑,不熟悉他的人看不明白他情緒如何,衛雁卻心中明白,——楚當家要倒大黴了。
勺兒走上前來,輕手輕腳地替安南侯包紮傷口,衛雁在旁目光微閃,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以示謝意,思索片刻後卻未有行動。
楚當家面上毫無血色,牙齒不自覺地咯咯有聲地打顫,“我願自斷兩指,作爲致歉之禮!”
說着,她就跪立於地,挑起軟劍,左手雙指豎起,只見刷地白光一閃,接着那楚當家便血灑衣襟,兩隻白生生地手指頭,以彎曲的姿態,落在地上。
看熱鬧的衆人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見那女子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毫不猶豫地斬斷了自己兩指,不禁暗暗佩服。就算換作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漢,也不會有這種乾脆和果斷了吧?
霍志強皺了皺眉,江湖中人做事向來有自己的一套江湖規矩,但今天在場之人,可不僅僅是衛雁和染墨這些江湖人士,他這個京兆少尹接了此案,又牽涉到了安南侯進來,只怕用兩根手指,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赫連郡連聲大笑,“不錯,不錯!倒有幾分膽色!本侯瞧你比好些男子都強,難怪能掌理一派!”
楚掌櫃眉頭一鬆,暗道總算走對了這步險棋,跟那金山銀山比起來,這點傷殘算得了什麼?這小小屈辱,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赫連郡的話音一轉,笑容跟着淡去無蹤,“你一介平民,跪拜本侯本就應當應分,你自斷兩指,也並非本侯威逼,你這一番所爲,跟今日之事有何干系?霍大人,你熟知律法,請你跟這蠢婦解釋解釋,她究竟犯了何事?該受何等懲罰?”
霍志強不耐地挑了挑眉,當着百姓面前,卻不好對比自己品級高出許多的侯爵無禮,只得伸手要過那些侍衛們做過的筆錄瞧了瞧,當衆念道:“構陷他人、打擊同行、行不正當競爭手段,是爲觸犯律法第一百二十六條惡意行商罪,罰銀兩百,禁營三十日;毀損他人財物、無辜毆打他人,是爲觸犯律法第七十九條和第一百零三條,前者需按價值賠償,根據初步估計,大約需賠償一千三百兩,後者除支付湯藥費之外,還需另關閉大獄三日以示警戒;當着本官之面,提供僞造物證,是爲藐視朝廷命官,需受笞刑二十;煽動他人共同作亂,妖言惑衆,乃是觸犯第二百一十一條,需口頭警示並關入大,待查清無叛國謀逆罪行後,方可釋放;”
霍志強快速地說了一大堆,有些口乾舌燥,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才繼續道,“行刺朝廷命官,意圖謀殺皇室宗親,視爲犯上作亂之罪,論罪當斬!”
說完最後四個字,只覺周遭空氣都跟着冷了幾分,本就寒冷的冬季午後,太陽慢慢隱去了光芒,楚當家面如死灰,頹敗地委頓在地。她身旁的侍女婆子們面面相覷,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之意。
赫連郡將大刀向地上一頓,冷聲道:“好個論罪當斬!霍大人果然對律法瞭如指掌!本侯也算是此案受害者,不便插手,就請霍大人將此犯婦帶回府衙,按律處置!待其問斬當日,本侯必會親臨刑場,向皇上討個監斬官來噹噹!”
霍志強嘴角一抽,腹誹道:“這等拿不上臺面的小事,也犯得着知會皇上?安南侯你爲了立威,可真是胡攀亂扯、什麼話都好意思說啊!”
楚當家被霍志強的侍衛們拖拽而起,上了鎖鏈,那些婆子們紛紛大叫自己是受主子指使不是有意犯事,侍衛們也不理會,一個個地都給綁了起來。人羣之中不知是誰起的頭,竟鼓起掌來,由少及衆,紛紛拍手稱快,同時心中對律法、對赫連郡,更是畏懼了幾分。
絕望至極的楚當家被帶離原地,她頻頻回首,望着衛雁的眼眸如刀劍般犀利,她不過對付了這麼個來歷不明、普通至極的女人,爲何會落到如此境地?
眼看自己被拖向牢獄所在的方向,她突然變得癲狂失態,劇烈地掙扎起來,她朝着清音閣大聲嘶喊,“安南侯!你放了我!你快叫他們放了我!否則你一定會後悔!即使我死了,你也會爲我陪葬!你聽到沒有!放了我!否則,你不出三日就會死!”
赫連郡冷冷一笑:“你省省吧,眼看到了窮途末路,還妄想用這種伎倆博取活命機會。你當本侯是傻子麼?”
衛雁聞言,卻露出深思的表情,她至親之人死於毒藥,自己也曾受毒藥所害,一聽到楚當家所言,立時便聯想到了毒藥一事。她湊近赫連郡,解開勺兒剛剛纏好的繃帶,細細地查看那傷處,金瘡藥已止住了血流,可那裂開的肌膚邊緣,細看之下卻泛着黑紫之色。
衛雁咬住嘴脣,快步追了上去,“姓楚的,拿解藥來!”
楚當家扯開染血的嘴角輕蔑地笑了:“你讓他們放了我,並跪地求我,承認自己是個沒廉恥的賤婦,我就將解藥給你!”
衛雁怒道:“安南侯與你無冤無仇,你是衝着我來的,卻爲何要傷害他性命?你將解藥交出來,安南侯感念你心中還存有善念,說不定就不追究你的犯上行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