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羣蠻子已經走了。”
阿爾西婭看了眼窗簾外的景色，而後迅速地闔上了。
接着，她轉過頭，看向伊登，繼續道：
“那個德瓦恩，很奇怪。”
伊登微微頷首，他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他們的到來…我感覺不是一個巧合。
我們過去的時候，薩滿會的聚會已經結束了，那些衛兵肯定比我們更早知道薩滿們的傳聞，他們理應更早地去到那裡，甚至直接阻止薩滿們進行聚會。”
阿爾西婭微微頷首，繼續道：
“嗯…我感覺…這個王城裡，有不少人不僅縱容了這羣薩滿們，而且還支持這羣薩滿。
而且…我覺得，那個德瓦恩，很奇怪。”
“很奇怪？”
“對。”
阿爾西婭頓了頓，補充道：
“我提及二樓的屍體時，他沒有驚訝。”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可能，不算什麼。”
伊登如此回答道。
言外之意，就是想問阿爾西婭還有沒有其他證據。
“你還想要其他證據？不，沒有，我想不到。”
阿爾西婭接着一字一句道：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就是有關係，雖然不確定他牽連得有多深，可他畢竟是個真教徒，不信仰諸神不是嗎？”
“…我也有同樣的直覺。”
“那就對了，我不愧是你的主保人。”
阿爾西婭拍了拍手道。
伊登想了想，開口道：
“我的想法是，這幾天我去下城區多蒐集一下情報。”
“哦，你要去平民們那裡？”
“不錯，我過幾天就去買些食物，熬成粥，然後到下城區去佈施，做些好事，然後收集情報，特別是信仰衆神的貧民們，我會找機會發展幾個線人。”
伊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回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構思了，
“我們那幾天拜訪過不少貴族了，他們即便對我們禮遇有加，卻並不信任我們，平民們更好接觸，而且或許知道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再加上他們看待事情的角度跟貴族不一樣……”
聽完伊登的話後，阿爾西婭用右手輕輕提住下巴，轉着眼睛想了想，
“說的不錯，我們跑過很多貴族家了。
不過，伱的想法不夠好，會被有心人發現。”
“你是說？”
伊登疑惑道。
阿爾西婭指了指她自己，繼續道：
“你要以我的名義做事，要以丹斯切爾的名義做事。”
“什麼？”
“我會請布萊特幫忙，派出一些人以我的名義去佈施，而你就混入其中，這樣子，你就不會被人懷疑。”
阿爾西婭幫着伊登完善想法，
“你以我的名義做好事，人們只會以爲是未來的王后在花錢打點自己的名聲，換取王國子民們的好感和支持，而不會想到，其實你別有目的。”
聽完阿爾西婭的話，伊登眼前一亮道：
“你說的不錯。”
半響後，伊登又疑慮道：
“只是…你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嗎？”
“你是說那個德瓦恩？他可能已經開始懷疑我們了，不過不怕，我這幾天會小心點，還會就這事去請求他母親的意見，老王后一定會答應的，相信我吧，你最不用擔心的就是我了，我在這方面處理得總是很好。”
阿爾西婭自信滿滿地說道，好像對此有着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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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近一個星期，阿爾西婭果然從老王后那裡得到了許可，也爭取到了布萊特的同意。
一聲令下，跟隨車隊過來的丹斯切爾人們，便開始以阿爾西婭的名義，在王城中爲窮人們佈施。
伊登混入其中，他穿上熟悉的教士袍，一邊佈施，一邊發展線人。
奧森科王城邁索乃是整個王國最富裕的城市，然而，正因爲其富裕，這座城市才集中了數不清的窮人。
而阿爾西婭的善舉，一下就爲她在窮人中贏得了不少名聲，而常常組織布施的伊登，更是在其中如魚得水，很快就發展了好幾位線人，這些線人裡面，既有真教徒，也有舊信仰的異教徒，後者沒有因爲信仰的緣故而不爲伊登服務，畢竟，貧窮不論信仰。
雖然發展了線人，但伊登暫時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不過他也明白，在這事上，不能操之過急。
先將這事放到一邊，自己現在，該處理一下提米安的建議了。
按提米安所說，法何拉派的核心人物，法何拉大長老，準備要抵達王城邁索了。
“我是三階聖詩班…即便有四階的古言和材料，現在的我也無法晉升四階。這一次，一定要格外小心謹慎，不能暴露一點馬腳，不然的話，三階聖詩班，可難以對付法何拉派那麼多人的圍剿。”
伊登如此作想道。
儘管提米安提到過，法何拉本人並不是掌握任何的神創道途，可伊登覺得，這不過是在隱藏底牌。
…………………………………
日子很快就到了，提米安領着伊登，穿過王城的博魯多大街，沿着一條小巷朝着王城的邊緣進發，一路上，伊登都看見，提米安不斷地因爲興奮而顫抖。
毫無疑問，提米安一直都在期待這一刻，這歷史性的一刻，法何拉大長老將於神的使者會面，他的心裡，已經想好了自己改用怎樣表情見證這一幕，在他看來，當兩人見面的時候，神親自顯靈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相較於提米安的興奮，伊登卻有些憂心忡忡。
自己畢竟不是什麼真的使者。
很快，提米安就領着伊登到七戰馬門外，那塊寬敞的平地此刻已經人滿爲患了，前來參加集會的人太多太多了，人人都想瞻仰一下那位老者的容顏，聽到他的祝福，伊登放眼望去，估計大概有幾千個人都聚在了平地，除了平地，城牆上也站滿了人，人們摩肩擦踵着，喧譁吵鬧聲此起彼伏。
由於伊登提前吩咐，提米安沒有當場告訴衆人，預言中的使者來了，而是一心一意地帶着伊登去找法何拉大長老，之後再聽從伊登的安排。倘若人們知道預言中的使者在這裡，這人山人海定會沸騰起來，人人都要圍着伊登，如同衆星拱月，無數的聲音都擠上來，人們甚至還會爲了他的衣服而大打出手。
人羣黑壓壓一片，所幸是下午，不需要舉起火把，也不需要更多的修士來維持秩序，那搭建得簡陋粗糙的木臺上，某個身影出現了，他一出現，人羣就爆發出了極大的歡呼聲。
“法何拉，神的僕人！帶來啓示之人！”
人們這樣子叫喊着，領受着法何拉的祝福，不少人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地祈禱，人們似乎相信，在他的面前祈禱的話，那祈禱將會格外有效。
伊登仰頭看着法何拉，這個老人格外的平凡，身上沒有主教的法衣，也沒有彌撒的杖，這樸素模樣，讓人想起普普通通的隱修士、或者雲遊四方的佈道者。
木臺上，法何拉開始向衆人講話，他複述起經文，併爲衆人講解，而後像是長者教導孩子那樣，告訴人們應該怎樣順着經文生活，在講過經文之後，他又爲衆人講述他從神那裡領受的啓示。
前面那些話語，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那種話，伊登聽過很多遍了，在當神甫的日子也說過很多遍了，他聽得有些乏了，但當法何拉提起啓示的時候，教士立即豎起耳朵。
“我曾說過很多遍了，如今，我又要在你們面前說一遍，萬王之王們的子民們，我要告訴你們，這啓示真的要應驗了……”
法何拉開始談及那全新的啓示，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就一直談論關於未來的日子，他明確地告訴來到這裡的信徒們，他們不是“舊的真教徒”，而是“新的真教徒”，他們是率先領受新啓示的人，在以後的日子裡，新神會一步步向世人顯靈，昭示祂的存在，而那時，將是新舊真教徒互相沖突的時日，真教徒將手足相殘，迎來紛亂，但無論如何，無論經歷什麼，真理遲早會爲自己的證明。
伊登聽到這裡，呼吸微微急促。
什麼新的真教徒，舊的真教徒，在後世，你們已經與我們分道揚鑣了，真教徒都被稱爲愚鈍者了。
伊登不相信法何拉的話，他覺得，只有對真教什麼都不懂的人才會聽信這番話語，而縱觀現場的真教徒們，他們一個個都屏息凝神，將法何拉的話奉爲圭臬，顯而易見，這裡幾乎都是什麼都不懂的人。
法何拉就好像一個開拓肥沃荒地的農夫，無論他在地裡種什麼，用什麼方式鍾，什麼都能照常長起來。
過了大概一兩個小時，佈道結束了，人們顯然捨不得法何拉，等到大長老再三驅趕，人們才依依不捨地離去，這個時候，提米安終於有機會帶伊登去與法何拉見面了。
提米安和伊登擠在擁擠的人羣中，法何拉派的一位修士顯然是認出了提米安，他給他們打了個手勢，並開口讓他們到不遠處的一座房子去等。
待二人去到房子的時候，發現那裡聚滿了法何拉派的修士，不久之後，法何拉本人過來了。
白髮蒼蒼的頭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伊登的身上，他的金髮太顯眼了。
“你就是…那個伊登。”
法何拉開口說話了。
修士們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而後不由自主地興奮地戰慄了起來。
他們當然知道法何拉所說的那個伊登是什麼，修士們將目光都投向伊登，激動得不能自已，並且不斷地在心裡發出：“原來使者早就在場了”的感嘆。
最激動地要數提米安，這個半法翁甚至忘了呼吸。
“我正是伊登…你好像，並不驚訝。”
“頭幾天，我很驚訝，但是…我不能確定，你真是萬王之王們的使者。”
法何拉以慈祥的口吻說道。
伊登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你是需要我證明什麼？”
“不，不用，也不要特意去做。”
法何拉合十雙手，低聲道：
“我總是說過，真理是會自己顯明的，我們只需等待就好。”
面對伊登，他沒有輕慢，也沒有絲毫的謙卑、就像是面對年輕人一樣，他說自己是等候真理證明之人，並繼續道：
“你或許是個騙子，又或許真的是使者。”
法何拉說完之後，激動的修士們紛紛安靜了下來，他們默默誦唸禱詞，平復自身躁動的心情，他們不再興奮之後，便不由地懷疑伊登的身份。
伊登將這裡的環視了一圈。
他那看見善惡的眼睛，發現，這裡的修士們，靈魂並沒有多少罪惡，大多都是年輕時候的小小過錯，與自己很久以前猜測的不一樣，他們並不是一羣惡人，也不是一羣歹人，他們更不是十惡不赦之徒。
“聽說…你不認爲新神會誕生？”
法何拉此時問道。
“我…我不信奉你們的教義。”
伊登頓了頓，回答道：
“我所信的，是那個預言。”
修士們一下就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他們都聽聞過伊登的事，自然也聽聞過那個救世主預言。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如果你誠是神的使者，那麼我想，未來的新神正是救世主。”
法何拉如此道。
“我當然確定我說的是真的，可你怎麼確認你說的是真的？”
伊登這樣反問道。
他的問話有些無禮。
可法何拉沒有在意，
“因爲…那位存在明確地顯現給我了。”
“如何顯現的？”
伊登追問道，他暗暗攥緊了拳頭，
“你又怎麼確定那真是祂？”
法何拉和藹地看着伊登，
“祂指引我，領我到帝國都城地下的教堂去，那裡滿是人骨，而就在那裡，祂顯現給我看了，又讓我親自觸碰了，領我在那生活。”
聽到這裡時，伊登呼吸急促起來。
法何拉的話，是否意味着…
吾王之王曾將這個老人，帶到未來去？
而且，這個老人去往的未來，似乎並沒有自己去往的時代那麼遙遠，並且，這個老人並沒有隨時穿越未來的能力。
“那麼…祂的誕生，又是什麼時候呢？”
伊登試探性地問道。
這話問得有點奇怪，甚至有些露出馬腳，不過，在場的人沒有因此直接否定伊登“使者”的身份，畢竟，使者不會什麼都知道，也不會什麼都清楚。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真理證明的時候在哪，除了萬王之王們，誰又說得清楚呢？”
法何拉語焉不詳道。
就在伊登繼續逼問之時，在屋子外，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喊叫。
“塞德里克公爵…賽德里克公爵，他去世了，威廉長老失蹤了，威廉長老失蹤了！”